玉珠峰也是冰天雪地,素洁一片。除了供着元始、灵宝、太上三君的三清观,只依崖环松建了几间茅棚竹屋,简明闲雅至极。素女寻遍居处,哪里有她爹爹风入松的踪影?她一颗心沸乱如麻,转身走向松林后的三清观,不自禁手心发寒,全身打颤,泪水滚滚而下。心里默默祈祷,只求老天爷保佑,爹爹安然无恙,跟平日一样,尚在观中做早课。
可是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巨门剑宗被人夜袭,玉珠、玉虚二峰相隔如此之近,爹爹岂会丝毫不知?再说敌人夜袭七星门,又怎会只攻击时师伯的巨门剑宗,而忘了他师弟的禄存剑宗?
素女一生洽淡平安,在众长辈同门的保护下,可说是从不知祸患之所何来。哪料到头一次出山归来,就遇到这等惨烈之事,虽只有短短的半个时辰,于她而言,却不亚于一生一世之长。素女心中慌乱至极,手脚发软,忍不住伏在松林外一块山石上,大哭了好一阵。又才鼓足勇气,往前走去。
果然刚穿过松林,还未到三清观近处,便见观殿坍塌一角,雪地里断木横垣,狼藉一片。罡风正裹着冰雪直往大殿中灌去。
素女急奔入内,但见大殿中一灯如豆,被天风吹得摇颤欲灭。微弱灯光中,尘土飞扬,一块两三人合抱的巨冰砸在殿堂之中,冰屑铺得满地都是。坚冰下压着一人,露出半截人身。瘦长身躯,黄布道袍,手上握着一柄拂尘。万缕银丝散在腿腹间,被风卷得飞扬,不正是风入松平日用的法器“追风赶月展”?
素女悲叫一声:“爹爹!”飞身上前,运动真气,挪开巨冰。拖出来一看,她爹面目全非,从头至肩,已被巨冰砸成一团血红烂泥。素女头上一阵眩晕,身子往后倒去。
一人伸手从后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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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会子,素女缓缓睁开眼来,惊讶道:“是你?”大恸之下,气若游丝。那人道:“是我。”剑眉星目,一身金丝黑锦,正是昨日午后在朝歌山下的桃林中琴诱人鱼的中年男子。
素女“嗯”了一声,一侧眼看见风入松的尸体,不禁又是一阵急痛攻心,眩目欲昏,脑海里回想起刚才在玉虚、玉珠两峰所见惨景,更是心如刀绞。她悲愤中疑心顿生,又说了一句:“是你?”声音却怨毒起来。黛眉一拧,秀目中露出杀气。
那男子摇了摇头,凝视着素女双眼,缓缓道:“不是我做的,你信不信?”
素女从他怀里摇摇晃晃挣将起来,祭起独伤琴,哭道:“不是你,那是谁?你怎么会在我昆仑山上,你又不是我七星门的人。你,你根本就是魔族的妖邪!你杀了我爹爹,杀了我爹爹……”悲痛欲绝,泣不成声。
那男子凝视她片刻,眉头微皱:“我说不是便不是,信不信在你。”
他转过身子,环视着三清观大殿,目光如电,仿佛在找寻什么,缓缓道:“我来的时候,你七星门一干弟子已被人施暗手杀害。我正在玉虚峰查看,忽闻打斗之声,待我赶到此处,此人已死,凶手却不见踪影。我原不知道他是你爹爹,还没瞧个清楚,你就到了。这就是事实。”
他负手站在素女身前,后背整个对着素女,毫无防范,竟是丝毫不在乎盘旋半空、蓄势待发的独伤琴。
那男子说完这话,忽又转过身来,看着素女说道:“是你问我,我才解释一下,若是旁人,哼!”低低一哼,语气甚是不屑。
素女大悲之下,原没听懂他这句话的含义,只是在思考他说的话是真是假,这略微一回味,方察觉出他这句话似有暧昧之意。又见男子矗立身前,眼光往独伤琴上瞟都不瞟一眼,似乎胸有成竹,打定主意自己不会放琴伤他,不由怔住。
她虽冰雪聪明,却没闯荡过江湖、历经过世务,更是从来没有过独自面对异性的经验,不知该如何应答,顿了一顿,只泣道:“我巨门剑宗的师兄师伯,他们全都……全都……”
那男子道:“我不知道你巨门剑宗有多少同门,不过,玉虚峰上我全看过了,数十具尸体,没有一个活口……”他的声音渐低,冰冷冷的语声中多了一丝不经意的温柔,好似怕素女经受不住这个噩耗。素女手足酸软,委倒在地,悲从中来,禁不住放声大哭。
那男子将风入松的道袍反盖上去,遮住了稀烂可怖的头脸。也不说话,也不看素女,只是负手立在观殿坍塌的那一角,静望着外面的天色。他就这样站在,如一面高墙,挡住了观外意图肆掠而进的罡风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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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黑衣男子待素女悲声稍止,转身问道:“这观里可有什么机关,另有密室?”素女泪珠低垂,摇了摇头。那男子眉头一皱,说道:“不对,我能感应到,它就在这里!”语气坚定而绝然。
素女以为男子说的是杀害父亲的凶手,心里一惊,也就停止了悲泣。环顾大殿,光焰如豆,尘土飞扬、冰屑遍地。除了殿前神台上供着的元始、灵宝、太上三君的泥塑像,空无一物,哪里有什么可供凶手藏身的地方?
素女道:“我从来没听说过这里有什么密室。这三清观是我爹爹平日修道的所在,并不是本门的机要,没有人会在这里设置机关密道的。”
黑衣男子双眼中威芒四射,扫视着大殿中的每个角落。四处空空如也,便是三君塑像,他也早已检查过,确实并无一物藏身其后。就算是有人使用了“隐身术”或者“变幻术”之类的障身法术,以他之修为来说,也定然难逃不过他的一双眼睛。但是……他闭起双目,心脏的悸动更是强烈——它在这里!
“这大殿跟平时有什么不一样么?”男子睁开双眼,问道。
素女站起身来,摇头道:“有什么不一样了?不过就是一方神台,三座天尊像,几个草团垫子。”
她说着把地上凌乱散落的草团垫一个一个拾将起来,见上面全是泥土,心中悲苦,泪水不由又顺颊而下,啜泣道:“若说有什么不一样,我爹爹最爱干净了,这三清观平日里一尘不染,从来没有这么多泥土,定然是那凶手刚才与爹爹相斗……”
她一语未完,男子眼中陡然寒星一闪,右手微微一动,已然往殿前的三君塑像上隔空连拍了三掌。只听“哇呀”一声怪叫,那端坐神台正中位、手捧玉如意的灵宝天尊猛然全身一个打颤,从神台上栽将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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