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里的阴阳天特别多。在这个时候,大学作为人生的岔路口,画上了句号。任盼收拾好东西,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宿舍。这一刻,宿舍变得陌生了。对门宿舍的四个女孩直接拎着酒提着大包的零食在宿舍里庆祝,庆祝他们将要离去。或者用这种方式表示怀念一起走过的日子。她们把音响开的很大,放着怀旧的曲子,路过的人肯定感同身受。她忘了望自己的宿舍,再次聚在一起简直是天方夜谭。魏舒阳的研究生面试没有通过,她在新城大学城里租了一个单间,她要圆研究生的梦想。飘雪的床铺早就布满了灰尘,她已经恢复了很多,她的父母决定把她送到国外,她爸爸认为换一个环境,可能会让女儿以后的生活更好点。任盼唯一牵挂的就是余晓婕,前几天刚把她宿舍的东西寄到黄燮辉那里。她不知道晓婕还在不在沸城?还是去了黄燮辉那里?
她拉出行李箱,站在门口认真的回顾了一圈,飘雪床铺边的海报依旧那样完好,洋气。余晓婕的书架上还有一大堆荣誉证书,上面依稀布满了灰尘。这本来随着她的东西离开的,可是余晓婕叮嘱任盼,一个都不要拿。这一刻,这种东西反而连回忆的价值都没有了。没有人会为它们疯狂了。魏舒阳的地盘干干净净,该丢的该遗忘的全部都不在了,就像她一样,走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任盼立刻就想到了,魏舒阳在电脑桌前睡着的景象。她更希望魏舒阳喜欢的《天空之城》依然在播放,缓缓的曲调,略带伤感的意境,一遍遍划过心间。可惜时间溜得太急,忙的让人来不及告别和回忆。
她始终忘不了晓婕说的话,有时候憋在心里真的很难受,但是她承诺过晓婕,就一定要做到。她只能讲给自己听。她终于体会到当时葛昊给她号码时的痛苦,张典成逼他说出开时的身不由己。可是这已经是事实了。
余晓婕从小是被养父养母带大的,养父养母家没有孩子,所以特别疼她。虽然养父养母经济拮据,但是他们一家三口还是很幸福。她很活泼也很聪明,但是村里的孩子都讥笑她是捡来的是野种。如果她一反击,村里的孩子们就会联合起来欺负她,她只能表现出很强势,让别人没法接近她。因为养父是搬过去的,在那个习惯大姓氏主宰的村庄,她家就是弱势户。其实她内心很弱小。这样的弱小从不会在公共场合表露,在别人眼里,她的文化课总是第一,体育成绩也是第一,反而成为了很多人的榜样。这甚至让她的父母得到格外的尊重。但这种与生俱来的排他与格格不入已经完全俘获了她的内心与灵魂,她是那样的倔强,倔强中充满仇恨与封闭。
后来她考进了新城经贸大学。养父养母可开心了,但是他们年岁已高,身体不太好,他们依然省吃俭用供她读书。她在学校里,拼命的努力读书,大一读完了就拿到了校级一等奖学金。还是公认的国家奖学金的获得者。但是后来的国家奖学金里居然没有她的名单。她很伤心,但是她只能接受这个事实。更伤心的是大二快结束时,养父的肾炎发了,为了节约钱,只买点药吃,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期,不幸离开人世。她和养母相依为命,她一边读大学,一边打零工赚生活费,晚上给酒店当服务员,周末做家教老师,虽然累,基本能维持她的生活。
她的生父母做生意致富了,在大城市安家了。听说她还在上一所不错的大学,就找到她的家,逼迫她养母把女儿还过去。她当然不肯认生父母了,她恨他们无情地把她抛下。更可气的是,如果她选择和生父母生活,生父母不愿意把养母接到他们的新房去生活。而养母身体不好,有糖尿病,她担心养母又像养父那样。无奈之下,她没有离开实习的那家公司,骗生父母说去做直销了。在很多人眼里直销就是传销,在她的老家说的更坏,是件无知可耻的事情。她就想试试生父母是在乎她,还是在乎终于出了个大学生的面子思想。
而就在这个时候,张典成和任盼赶到了沸城。
后来的事情,任盼全都知道了。余晓婕的生父母听说她放弃学业后感到很惊讶,就直接回大城市的新家了,就当从来就没有这个女儿。他们嫌他丢人,嫌他放着大学不读,去做件可耻的事情。余晓婕很难受,她还是担心生父母会再回去,再加上张典成已帮她办好了毕业论文补交的请假条,她就安心的在沸城工作了。她的部门经理也很看中她,甚至也愿意帮她隐瞒毕业证不在手的事实。
有时候,任盼就会觉得晓婕怎么这么傻了。一个人瞒着周围的朋友,对这个世界总是充满抵触和怀疑。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是去选择一个人承担。要是这些事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她都想到了伤痕累累的自己。而那个还依然带着笑容的晓婕,她是怎样走过来的。她没法在继续想象下去。她开始想到几天前观看的一部关于面具的电影,尽管很多面具背后都是藏着邪恶与狡诈,可是晓婕去隐藏着悲伤,把邪恶的东西全部藏起来,不让它们跑出来去影响别人,伤害周围的朋友。她突然觉得晓婕是如此的善良。就算张典成苦苦逼她的时候,她依旧是沉默,沉默的像守住一个不能被说出来的潘多拉的盒子。
任盼挑来挑去,最后还是选择了以前实习过的那家英语培训公司。她工作也十分卖力,薪水和待遇还不错。但是她却执意申请离开新城,同事们觉得很奇怪,很多人想来都来不了,她却要离开,离开这座覆盖繁华商业气息和发展潜力巨大的城市。她只是笑一笑。笑声中似乎在诉说中自己不喜欢这样的地方,内心里更钟情小城市,那里才能找到适合她的调调。
每个人留下,都有他留下的理由。新城里写着快乐,从不少忧伤。对于一些伤不起的和不够伤的人就会选择离开,离开也有他们的原因。新城不再像四年前那样年轻,再也不是拆拆建建的印象,一座座立交桥崛起了,广告牌不再零散庸俗,多了几分别致,档次也上升了很多,什么妇科男性洗洗脚放松一下的东西全都销声匿迹了,大学城、科技园开始告别荒凉,鸡要啃店居然在火车站越做越红火。据公众的消息称,当时鸡要啃店直接找到了那个在新城火车站被屎逼哭的小伙子,拿他干了一件实事,增加店内厕所容积,同时也捐出了一笔钱在火车站新建了两处鸡要啃洗手间。路人进去洗手间的口令有两个,即回答两个问题。一是:鸡要啃店卖什么的?二是:你在鸡要啃店会点什么?答案无非是鸡。最怕那种憋急的旅客群,急冲冲的大声连答这两个问题。“鸡!鸡!”那场面自然是十分壮观。更无语的是有些想象力特别发达的人肯定会停下脚步,四处打量一下,尽管嘴上不说,心里面都会遐想:鸡在哪里?哪里有鸡?五年后,鸡要啃店成为餐饮业的前几名,这种厕所营销方式不得不让人佩服。从此新城的火车站的鸡要啃洗手间有了一段美好的往事,往事依旧是几年前那个小伙子和那首很火的网络歌曲。不知的人确实要好好看看写在几年前的故事。
唯一不变的仍是,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们在忙些什么了?
新城经贸大学升为一流大学的消息铺天盖地,我不是搞教育的人,自然无法领悟其中的意义。我也不能再回到高考的年代,使一把劲挤进这所大学,然而骄傲的向身边的人珍重宣布,我踏上了一流大学的门坎了。但对于那些离开的学者,恐怕早已往事不堪回首今朝又如何,不会有很多乐趣。雪来得很迟,很多盼望下雪的人带着美好的愿望步入了下一段美好岁月的开始。任盼已经忘记了来新城经贸大学的第一印象,她看着日记本里曾经写下的一段话,哭笑不得。
我的大学伴着可怕的开始
人间冷暖逃出我的想象外
我不知道我的自尊的底牌
惟有挣扎拥有那一丝安慰
想哭和大学梦沉睡
无泪生活不能逃避
坚持放不下的心海
妥协不甘心的抛弃
寻觅的罅隙里踟蹰的分量在漂移
昔日的新城情在这个季节不相似
我奋力在追逐不愁一路上没有你
如果加上感谢只剩下几个人的爱
谢谢你们成长的路不可思议
谢谢你们坚强两字与我同在
为了你们我把誓言写在未来
为了你们青春的烙印深深溢
黄燮辉也欣赏了这段文字。他眼中的任盼只是进步了两分。她当时是九分单纯,现在只能是七分单纯。我们喜欢用七分单纯里的世界看九分单纯,却常常忽视了九分单纯世界里的七分单纯。他给了这段文字及格的分,可惜她现在不是九分单纯了,得不了高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