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峥嵘接到任盼的电话时,她直接推掉了所有的活动。这是一个不一样的客户。她失去了灵感。她坐了飞机,又换大巴,直到她上了去任盼家的出租车时,她的脑海里还是没有特别中意的色调搭配,比如说发型、唇彩、新娘妆、粉底的协调性。她觉得这位好姐妹普通,但又不是随便的普通。
外面又下起着大雪,司机开着很慢。在任盼的家乡,今年的雪季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像要宣布什么石破天惊的事似的。马上要靠近春分了,雪依然停留在这个地方。她要司机再开慢一点。并不是她怕司机雪天开车有危险,而是想多看一看难得这么漂亮的雪景。她给任盼发了条信息:新娘子哦,傻妞被堵。十字架时刻,动刀子。
任盼看到王峥嵘的信息时,她都忍不住想笑了。
这么多年了,傻妞的外号还在,她都忍不住去回忆那一段往事,那个教政治课的老头。
她想不到峥嵘对九点钟还是这么敏感。记得高三那会,每次九点钟的时候,教政治的老头都会讲一段他曾经当了三年炮兵结果只发了一次还中了的事。每次峥嵘都会做十字架祈祷。老头只是想传达只要我们坚持学习总会有收获的意思,可他中的那一炮打到猪圈里了。峥嵘祈祷的就是可怜的小猪仔命真苦。就是这个十字架动作,被班上几个喜欢恶作剧的男孩发现了,还给峥嵘戴上傻妞的外号。傻妞的蔓延速度非常迅速,加上当地的方言后音与鼻音很重,傻妞叫起来婉转挺有意思。恰恰峥嵘是偏豪放派的,大家开心就好。这一开心可不得了,每次老头一讲炮兵的故事大火都注视傻妞祈祷的动作,有一次把老头惹激动了就讲了后面的一小段:他马上跑到猪圈里一看,几头公猪全部恶狠狠地盯着他,做着祈祷的动作。全班同学狂笑。从此老头就不提炮兵的故事了。
任盼望了望滴答的石英钟,才8点27分。她嘴里喃喃道:动刀子就动刀子吧。她拉开了抽屉,里面放着一个陈旧的日记本和长满灰尘的相册。她的手不自觉的翻开了日记本,一页页泛黄的纸张释放着成长的故事。一个个单纯的文字像一个个休止符,叠在一起的时候,能奏出许多奇妙的乐章,流淌着不能忘却的纪念,很有一种浮华与悠长的调调。任盼深深吸了一口气。八年了。
王峥嵘,“司机,麻烦您开慢一点,就围绕这个镇跑,快到九点的时候,才进那个凤凰村。”
司机,“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王峥嵘,“我想看看雪景,真美!”
她看见屋檐上悬挂着的冰,参差不齐,像颜色的深浅表,很不一般。小镇的车很少。洁白的天空、房子,路灯和雪人,全部在聆听冬曲。他们是如此安静,她看到路旁有个大大的雪人,它的旁边是一座白色的房子。
“司机,麻烦你停车。就在这等我一下。”
她走下车。赤骨的寒风袭得人站不稳,她捂紧了围巾,哈着气,站在雪人面前发呆。
这是谁堆的雪人,鼻子用的是香蕉皮,嘴巴是烂掉的苹果镶嵌的,睫毛那里是浅黄的牛毛,帽子是吃剩的柚子壳。它们组合在一起时,和这个雪人浑人一体,看过去十分协调。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她立刻回到出租车上,她掏出口袋里的数码相机,去掉相机套,给这张雪人来了一次全方位的写真。然后立刻回到车上,认真的浏览刚才的拍色效果。
出租车司机看着这个女孩,白皙的皮肤,白色的夹袄,浅色的皮裤。他猜想她应该是城里的。他不会从别人的穿着看一个人的身份。他记得他老婆曾经说过,女孩子的身份,很多时候都要看她的鞋,特别要注意高跟鞋。而他这位乘客的长筒高跟鞋底像是用一块皮做成的,价格应该很贵。他注视着这个女孩,反正今天生意也很差,他没有催促她。反而直接将车熄火。
王峥嵘发现有两张测视图不是很清新,有点散光。于是,她又离开座位,对着雪人又来了几张。然后满意地上车了。出租车司机都看的有点纳闷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要这样做。
王峥嵘,“司机,凤凰村。”
司机,“姑娘,你是城里来的吧?这么喜欢雪人。”
王峥嵘,“哦,你刚才说什么?”
司机,“我说,你是不是城里来的,没见过雪人?”
王峥嵘,“乡下的,我以前见过雪人。”
王峥嵘这句话把司机弄迷糊了。他觉得这位乘客真会开玩笑,要是见过雪人,为什么要冒着严寒下车去看雪人。如果她不是城里的,怎么会想到要绕镇跑看雪景。
司机,“你拍这些照片做什么啊。”
“只是好玩啊!”
司机听到这样的回答忍不住笑了起来,车子也滑了一下。幸亏司机及时刹住车。不然就撞到了路口拐角的石墩。弄得两个人都胆颤了一下。
“司机,你开慢一点。你就按照多长时间算钱就可以了。”
司机遇到这样大方的姑娘。也只是回了句,“今天没撒生意,收点油钱就行,一共十三块。”
乡下的司机真的守原则,也很纯朴。王峥嵘让司机的车停停走走好几次,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开出的回报也只有那么一点点。王峥嵘掏出二十元,握在自己手上,她也不打算让司机找了,遇到这样有耐心而朴实的司机,她觉得值了。
任盼本来是打算穿婚纱照的,可是今年的雪降临的太早了。持续了的时间也长,都让肌肤适应了被裹得暖暖的感觉。她的母亲考虑到穿婚纱照后,天气这么寒冷,临走的时候又要脱下。既然女儿和张典成是真心相爱,他们作为父母的能简约就简约。那件租来的合身婚纱就让它躺在家里睡觉吧,睡完了再还回去。
时间紧迫,王峥嵘到任盼家后,就去了一趟任盼家的洗手间。她的手还没有暖和,就打开BJ拖回来的化妆箱,开始装扮起她的好姐妹任盼。
家里的宾客听说新娘的化妆师是从首都来的,年薪都是几十万。当宾客见到王峥嵘时,白色的夹袄一直到腿,高跟鞋将腿衬托得更加修长了,香水味迷人,皮肤好白。化妆师把自己都打扮得这样优雅有气质,更何况为别人化妆了?他们更想看任盼穿婚纱照的模样。任盼的小叔也觉得可惜,这么好的化妆师来了,如果新娘不穿婚纱,将会多么遗憾。他偷偷溜进任盼的房间。
王峥嵘很专业,她仔细打量了任盼几分钟。她从事这个行业以来,第一次有客人不穿婚纱。她仔细端详着新娘眼角的皱纹,可爱的小酒窝,头发的长度。她的脑海里一直是刚才那个雪人的形象。她渐渐的有了思路,她觉得可惜,可惜这么好的思路,这么有诗意的雪天,她的客户居然不穿婚纱。
王峥嵘,“任盼,我觉得这样的天气,你穿上婚纱,绝对是妙不可言,美极了。”
任盼,“可是我妈妈说能简单就简单,再说明天到典成家,还是要穿婚纱的。我这边的亲戚都觉得天气很冷,没必要穿了,就那一会儿工夫。”
“谁告诉你,那些亲戚同意你不穿婚纱,他们巴不得你穿了,他们想看看你到底有多美。”小叔跳进门说。
任盼,“小叔,我和妈妈都说好了,不穿的。”
小叔,“这么专业的化妆师,你都不穿婚纱,你是阻止别人发挥。”
王峥嵘,“是的,这么好的雪天,如果穿婚纱照,绝对很好看。”
小叔,“美女化妆师啊,你让她换婚纱,我就这么个侄女,我要她漂亮点。新娘子,你听到没,你不穿婚纱,以后你回娘家,我连家门都不许你进。”
王峥嵘和任盼相互看了看。
小叔,“换去了。换了。都这么大了,还嫌穿衣服麻烦。我走了。”
王峥嵘,“麻烦你再不要进来了,也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了。”
小叔,“我可不想进来,是你的门钥匙没有取下来。我走了啊。”
任盼觉得小叔这几年变了很多,嘴巴越来越圆滑了。这几年,自从承包了那些从东部引进的水果后,他的收入越来越好。他办起了加工厂,有老婆了,也有送货的小面包车了。和八年前送她上大学时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那个黝黑不会说话的小叔彻底焕然一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