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有点阴沉,灰白色的天空中,太阳时隐时现吝啬于给与大海温度的馈赠。郭守财根据对刘金日常起居的理解,在其刚起床不久便敲开了他住房的大门。
“够准时啊!”刘金面露凶狠的杀戮模样,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之后便是莫大的舒畅与暂时的虚弱。
“二哥,你还年轻啊,这样伸懒腰?”郭守财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等待刘金完事之后说道。
“怎么地,你二哥我正值壮年,你还担心我突然断了气不成!”刘金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郭守财刚要开口说话,却突然冲进来一个人,搞得他和刘金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儿?”刘金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张口便骂道。
那莽撞冲进来的人是一个秃头的矮子!
“段老三,你干什么你?一大清早地就起事儿!”郭守财趁着机会数落这个秃头的矮子。
秃头的矮子似乎没有理会那个清瘦的郭守财底气不足的责备声,一手夺过刘金手上的杯子喝了个精光。
刘金和郭守财看到秃头的矮子如此举动都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那秃头的矮子喝完后一抹嘴便将杯子往桌子的正中央一放,抬眼看见面前的这两个人如此表情,扯着嗓门喊道:“怎么啦,小气的二哥,喝你一杯水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我的段正义啊,你刚才喝的是你小气二哥的漱口水啊!”刘金学着秃头的矮子讲话的腔调也扯着嗓门喊道。
“啊!”段正义站定在原地发起了愣好像正在回味那漱口水无穷的味道。刘金和郭守财看着段正义这幅德行都忍不住笑了,段正义看见他们笑了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金收起笑脸严肃地问道。
“你******郭守财,我的人你也敢拿!”段正义撇开刘金不说,横着手臂指着郭守财就骂,骂得郭守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什么事情啊?你倒是说清楚了!”刘金听后皱起了眉头,一双眼睛直逼段正义。
恰在此时一个清瘦的身影在刘金的房门前探了个脑袋。
“进来吧!”刘金眼睛敏锐,看到了外面的人便向外面抛了句话。
外面那个人听到了刘金的允许就轻轻地走了进来和段正义并排站着。
段正义歪着脑袋看着这个刚进来的人说道:“穆老头,你怎么来啦,账单有没有整理清楚啊?”
那个清瘦的人正是所谓的穆老头,此时只见他死板的面容没有一丝内容,整个身体笔直却不刻意地站着。穆老头并没有正眼瞧段正义却以平和的语调说道:“我刚才听到二哥这边吵闹,过来看一下发生了什么事。”说完便紧盯着站在刘金身后的郭守财,郭守财却没敢与他的眼神相接,只是双眼失神地看着穆老头和段正义两个人站立之间的空档。
“好好好,人都到齐了!”刘金自斟自饮,变得慢调斯文起来。
段正义将自己一双粗大的手伏在刘金面前的圆桌子上说道:“二哥,你知道吗?这姓郭的竟然抢我的人!我之前还不知道,一直还以为那个人只是我凑巧没有碰见。刚才我在甲板上溜达却发现那人和郭守财手下的人在刷洗甲板……”
段正义还没说完就直起身子,再一次地横着手臂指着郭守财大声骂道:“你******,老子恨不得现在就把你给劈了,你******专门挖别人的墙角啊!”
“我的三哥唉,我怎么敢挖您的墙角啊?您说得这是哪儿跟哪儿啊?”郭守财一脸委屈,一面像是在跟段正义解释,一面又看看此时正回头看着自己的刘金。
“别说得像是真的,我刚才都问了那个小伙子了,他叫王富贵……******,你这个郭守财敢趁老子不注意将我的人拉到你那边,还******安排他刷洗甲板……我……我恨不得现在就劈了你……”
“您误会啦,您误会啦!安排王富贵刷甲板是二哥的意思,我只是照着二哥的意思在办事儿!”郭守财带着哭腔说道,似乎真是害怕这个段正义会将自己给劈了。
“‘二哥’这个称呼是你能叫的吗?只有我和我身边这个王八蛋才能这样称呼!”段正义说着话,手指着身边的穆老头。此时的穆老头还是面无表情,似乎关于这个段正义无论对自己怎么样不待见,他都能忍受。
刘金皱着眉头问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怎么就不明白了?这个王富贵怎么就是你的人?”
“这我可有话说!那次元国的舰队在咱们屁股后面开炮,我遇到了这个王富贵。咱们舰船上的炮手本来就少,我也算是机缘巧合撞见了一个年轻人……哦,对了,二哥,那次战斗我们的船被炸了两个窟窿,我这段时间一直忙着修补,嘿,他奶奶的,几次去火炮仓都没有注意王富贵。我当时只是想啊,可能凑巧没有碰见吧。今天,就在今天,我看到几个人趴在甲板上刷地板,其中一个人我瞧着眼熟啊,叫他抬头一看,你说怎么着,正是他……”
“等等,段正义啊,你凭这些就认定那个王富贵是你的人了?”刘金笑着问道。
“咦?二哥,谁的人,谁先选的就是谁的!怎么了,这个规矩还需要成文的规定吗?”段正义疑惑不解地反问道。
刘金没说话又自斟自饮起来。
那个穆老头在此时低声说道:“王富贵是二哥花了二两银子买来的,他是二哥的人!”
段正义没听清楚,估计是刚才自己声音说得太大将自己的耳朵给震聋了,只见他眼睛瞪得像铜铃,侧过身对着身旁的穆老头骂道:“你他娘的,你刚才是对我讲话吗?你斜着眼睛看我就是在跟我讲话吗?”
穆老头咬了一下后槽牙,针锋相对地侧过身对着段正义不耐烦地说道:“王富贵是二哥花了二两银子买来的,他是二哥的人。我还告诉你那王富贵是我背上船扔到底仓的!”
“哦!”段正义听了这话便没有了什么话说,火气也似乎瞬间烟消云散了。
“对了,守财啊,你今天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向我汇报吗?”刘金转过身问着郭守财。
“是的,刘管事!”
“那你说吧!”
郭守财轻步走到了刘金的对面,毕恭毕敬地将他昨天晚上偷听到的话都讲了出来。房间里的人都听完了之后,刘金和段正义竟然异口同声地骂道:“王八蛋!”刘金斜视了一下段正义。段正义连忙心虚地说道:“您的,他是您的人!”
“老子我自掏腰包,花了十两纹银买的人,那个王八蛋竟然敢动?这事情很严重……”刘金火冒三丈,皱着眉头感觉这件事情不可思议。
段正义此时眯着眼睛说道:“二哥,您存有私情,哥几个都知道,你又何必遮掩呢?”
“我可是一个公正的人,这王富贵确实是我自掏腰包买的,我可是没有挪用公家的钱!”刘金看着穆老头似乎要从他那里得到一点言论的支持。
穆老头眉毛略微动了一下,看着刘金心平气和地说道:“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管账目的事情了!”
“这事情还得了?郭青云这个小王八蛋简直就是作奸犯科,竟然敢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不守规矩的事情!没想到啊,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的胆量这样做事,谁给了他这等权利,谁给了他这等权利?看来他是个隐藏的老大喽!”刘金“腾”得一下站了起来,在房间里大发雷霆。
“那个混蛋估计也是狐假虎威,他背后或许有人撑腰!”穆老头冷飕飕地说了一句,说完他就看着郭守财。
郭守财一看矛头突然指向了他自己连忙说道:“刘管事,我做事情向来恪守,不曾造次!至于那郭青云为何如此嚣张,目无法纪,我昨天晚上听到了后也是深感诧异,这不,一大早就连忙向您汇报来了!二位大哥,你们也得相信我,其实我都不曾与那郭青云说过几句话!谁知道他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莫名其妙地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别说他折磨王富贵的事情了,就是他给船员烙花印的事情我也是毫不知情啊!”
“这确实是一件十分让人作呕的事情,他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么歹毒的手法的呢?我记得何文路离开之前说了什么‘头脑的烙印和身体的烙印’,我当时还没有在意,心想此人有时候疯疯癫癫,有时候又像个娘们似的多愁善感,没想到啊,没想到……”刘金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
“这种情况应当严惩不怠,要用极刑以儆效尤!”穆老头轻描淡写地说道。
刘金对郭守财说道:“将那个叫郭青云的家伙押到甲板上去!”
郭守财得令刚要走出房间,那刘金冷不防地在他背后问道:“郭守财啊,你真的与那郭青云没有深交?”
郭守财腿一软,回过头,转过身,差点儿就跪地上了,他苦着一张老脸说道:“刘管事,刘大人,我真的与那郭青云没有什么交情,谁会知道出了这么个荒唐的事情?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这……”
刘金没等他说完就挥了挥手示意他去办事儿,郭守财不敢多说,只得退了出去。
刘金又对段正义说道:“你叫赵明光到甲板上去,由他行刑!”
段正义说了句“遵命”就出去了。“咱们也到甲板上去吧!”刘金对穆老头说道,见穆老头没有动身的打算就安慰道:“好啦!我心里有数,账目的事情后面自然还是归你管的!”穆老头一听就心领神会地跟着刘金一同走出去了。
刘金和穆老头慢调斯文地走到了甲板上,很多水手见了就忙得更加勤快了,那趴在地上刷甲板的王富贵却没注意到,因为他害怕被突然冒出来的郭青云逮住把柄,只得安分守己地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刘金远远地看见了衣衫褴褛的王富贵,便示意穆老头将他带过来。穆老头走到蓬头垢面的王富贵跟前刚要说话,却清晰地听见那低头趴在甲板上的王富贵轻轻地自言自语道:“这边刷洗干净了,我到那边再看看吧!我一直很认真地干活儿,嗯,事情得干好!”话音刚落就看见王富贵跪在甲板上用膝盖转了个身,背对着穆老头站起身来,提着不大的木桶往别处走去。穆老头心想:这小子倒是学得挺快,知道保护自己!玩这样的小把戏倒是十分有趣。片刻的心里话自然留不住背对着你离开的人——穆老头连忙对着王富贵的背影说道:“王富贵啊,这个……”话虽然说出了口,但是王富贵像是没有听见别人喊他姓名一样,只是拖沓着脚步,蹒跚地往自己确认的方向继续走着,还煞有介事地抬起手指着不确定的方向,口中喃喃有语地唠叨着:“这边还是那边……嗯嗯,那边远不远,这边还算近……”如此让人心酸的场景或许带有些许的趣味性,但是人性在面对心酸的趣味会做出如何回应呢?穆老头一个健步上前,抓住王富贵的胳膊一拉,厉声说到:“刘管事找你!”
王富贵差点被拉倒,跌跌撞撞地,但是最终还是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他仰面看着眼前的这个拉自己却没有扶稳自己的陌生人刚要开口说话,却见对方对自己使了个眼色。王富贵顺着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当初买自己的那个大胡子迎着海风正八面威风地站立着,远远地看着自己的方向。
“刘管事唤你过去!”穆老头扔下这句话就向刘金那边走回去。王富贵咽了一下口水,立马艰难地爬起了身,跟在穆老头的身后,唯唯诺诺地走到了刘金的面前——王富贵自知自己身上又脏又臭就没敢过分走近刘金,彼此之间保留着过分距离的面对。高傲的刘金似乎看都没有看王富贵一眼,穆老头见状就让他站在一旁待着。
“刘管事!”一个肩宽臂长,身材挺拔的男子汉健步如飞地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地向刘金作揖。
“嗯嗯,好好好!今天就由你来执行战舰上的第九例刑法!”刘金严肃地下达了命令。
“在下遵命,只是不知犯人是哪一个?”那个人说完,略微抬头,一双狼眼看着刘金身旁站着的双腿正在微微打颤的王富贵。
“马上就给你押过来了,不着急!”穆老头见赵明光误会了王富贵连忙说道。
“是的,大人!”赵明光便不再言语,只是握着腰间的一柄钢刀,时刻等待着那个自己还不曾谋面的犯人。甲板上的水手们都停下了自己手上的活计,迷惑不解地看着,他们隐约之间感觉到了杀戮的氛围。
不久,那个昔日飞扬跋扈的郭青云便魂不守舍地进入了人们的视线,后面推搡他的是面色铁青的郭守财。
“大人,犯人可是那个郭青云?”赵明光向刘金问道。
刘金微笑道:“正是那个贼人!”
赵明光二话不多说,抽出随身的长刀,朝郭青云直奔而去。甲板上不凑巧挡道的水手们见赵明光抽出了长刀吓得个个迅速闪躲给他让开了路,而那正向走过来的郭青云看到赵明光抽刀奔向自己吓得魂飞魄散,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见赵明光挥刀自下而上劈飞了郭青云的一条手臂,又横切地砍断了他的双腿,接着一脚将他的身体踢飞到了海里。一切来得如此迅速自然和潇洒残忍,周围的水手见了没有谁不大惊失色的。
“那些肢体,你王富贵就去处理吧!”刘金微微侧过脸看着身旁面色苍白的王富贵说道。
“大家都听着,今后再有作奸犯科、欺瞒上级者,其下场就如同今日的郭青云!”穆老头此时大声地向甲板上所有目睹刚才发生的那一幕的水手们宣布道。众生无不骇然自警!
“刘管事,小人有罪,小人该死!”那个面容扭曲的郭守财连滚带爬地跑到刘金的跟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好啦,你若是明白就好了,我又何必追究?看来你作为一个上级还是欠一些火候,这样吧,你就做穆老头的副手,从此好生在意吧!”刘金似乎很是得意,背着手转过身,正准备离开,却看见王富贵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就顺手在他的面前扫了扫,见他还是没有反应就半开玩笑地对段正义说道:“你的人啊,段老三,都吓成傻子了……他可是你的人啊!”
段正义看了看王富贵,心中却另有想法:穆老头说是“二两银子”,可是二哥却说是“十两银子”,买下这个王富贵,二哥是花了十两银子,还是二两呢?难不成是我一时耳背听错了?或许是“二十两银子”,穆老头说时,我漏听了“十”;二哥说时,我漏听了“二”……穆老头现在又管理账目了,他如何能管好……
此时的王富贵任由渐凉的海风吹拂而岿然不动,半张的嘴巴被灌进来的海风吹出了口哨的声音,他看着远处那双立在甲板上的残腿,心想道:我有一双新靴子了,哼哼,对啊,我眼里只有那双靴子,其他的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高高的台楼上一个漂亮的人物目睹了甲板上发生的事情的全过程,却迷惑于当众人散尽,各自回仓,那甲板上留下的两个呆子纹丝不动地似乎满脑子里充满了想法。“那两个呆子在想什么,如此入神?”那个美丽高贵的人物忍俊不禁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