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歉疚的看向他——唉,曾几何时他的阁主会容忍旁人如此抢白自己。只是如今有愧在先,再玲珑剔透的心思也思想不出应对的话。
“哪个怕他!咳——不过既然你诚意相邀,本公子就勉为其难应承你好了,免得你下不来台”
白初云的话音刚落,四千寻便挺起胸膛豪气的吼道。眼角的余光却慌张的朝来时路上瞥了一下后,才清了清喉咙又接着说了一句。
“呵,那你是上车还是不上呢”看着四千寻像忸怩的孩童一般,非要人三请四请才肯应承的德行,白初云一时心情好转,决定逗他一逗。
“废话,当然是上了。只是——坐的太久,脚麻了”向天翻了个白眼,他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吗?怎么这个白初云还当他是欲擒故纵不成。
哼哼,别把小爷当成耍猴戏的,谁看谁的笑话还指不定呢。随后垂下头,四千寻状似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回了一句。
“小黑,抱他上来”白初云轻笑了一声转头对黑幕然说道,刚才的抑郁心情竟被那一个白眼的幼稚动作给翻的无影无踪。他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洛珏会喜欢这个小子了。
慕容清就像一泓清泉,一弯朗月,太美好,太洁净。哪怕就算有涟漪轻荡,有乌云遮蔽,总也掩盖不住无暇的心池明镜。所以他只适合远望而不能近触,好像只要指尖抚之都可污了那个清透身影。
而四千寻则恰恰相反,这个小子初看时很不讨人喜欢,脾气暴躁,行事莽撞,言辞间常常孩子气的一样幼稚。
但是每每觉得他会哭着喊疼的时候却总是意外的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一张倔强的脸庞。哪怕风再疾,雨再大,总也不会看到弯曲的身体。这情形就像是雨后的彩虹,破雾的暖阳,让在黑暗中,风雨里生长的花朵无限的向往。
慕容清像是精致的琉璃盏,因为易碎所以让人格外小心的珍藏,四千寻则像璞玉,越是雕琢越让人爱不释手。
“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莫以为本公子会领你这份人情,他朝你若有难,本公子也只会在一旁看笑话”
被黑幕然抱上车安顿稳当后,四千寻连忙由上至下把自己身上掸了个遍。那情形就好像刚刚碰触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边掸嘴还不闲着。
“行了,本阁主还不至于同个无名小辈讨人情”真是不会讨人欢心的小鬼,不是真正了解他的人怕是很难去喜欢这样一个浑身是刺儿的别扭小子吧。
白初云看着因为马车前行的颠簸而冒出一层冷汗的四千寻,用尖酸刻薄的话来转移别人也许会投给他的担忧眼神,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还真是物以类聚呢,师徒俩都是一个德行。
“哼”不知道四千寻这一声哼是不屑再同白初云言语,还是因为重重的一下颠簸而让身下尚未消褪的疼痛加剧。没人去探寻缘由,在这重重的还带着些微喘息声的一哼中,马车在无限延伸的大路上变做了一个小黑点。
“宫主,属下失职,请宫主责罚”奔雷在后院寻到自家宫主后单膝跪地垂头说道。一个大活人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居然到日上三竿才发觉,真是辱了洛鎏宫的颜面。
“小四的武艺是本宫亲传,你无需自责”桂花树下,一身素白衣衫的洛珏淡淡一笑,挥一挥衣袖满树的桂花分沓飞舞。伸出手,细长的指间拈着一朵最大最饱满的金色桂花,映衬着那抹清远却难掩骄傲的笑容。
“宫主不去追?”站起身,奔雷垂首立在一旁。散落下来的发遮住了有喜有忧的脸。
“命里有时终须有,何必强求”洛珏目不转睛的看着清风未吹干的一滴露珠凝在花蕊之上,半晌才慢慢说道。桂花在指尖上旋转,送一片清香飘散。寂寞青丝随风舞,缱绻相思无处诉。
“恕属下斗胆说一句:宫主,你能否活得自在些”奔雷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
“翦翦秋风雨,花开由自在。时令冬雪转,芳踪去无声”指间飞旋的花朵片片损落,连带着怡人花香也散于清风中。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洛珏轻声吟道。
“呃,奔雷是粗人,还请宫主明示”
“花开花落全凭时节掌控,该它开的时候迎风迎雨也傲然绽放,然而时节一过纵使它有心伫立枝头,时不与它也是枉然”
“花是花,人是人。花开花落,自在由心”
“奔雷活得可自在?这世上谁人能全然不顾及周遭一切活得随性?奔雷,总有些责任是你死也不能放下的”
“宫主是指慕容公子吗?属下倒觉得,如若不爱,不如就断得干脆”
“这世上并非只有****才可称做为爱,所谓爱本无疆,其中就有一种爱叫相依为命”看着奔雷黝黑的脸,洛珏笑了。
自他成年以后,奔雷对他的话从来只是遵从不曾有半点迟疑,今日到一反常态与他力争,却不知究竟在为何人抱不平。
“属下愚钝,还是不懂”第一次,奔雷直视着洛珏的眼睛说话。木纳的脸上隐约有丝绯红晕开,但眼睛里是坦荡荡的光。
“你无需懂,爱之一字几人能够惨透,各人总有不同领悟。准备马车,咱们也启程吧”拍了拍奔雷的肩膀,洛珏淡淡说完后轻移脚步走出后院。
洛珏做事一向不求人懂,只问对不对得起天地。那个曾在无数夜不能寐的晚上陪他说话解他烦忧,慰他惶恐的人,如今身陷自设的牢笼,他又怎么可以弃之不顾。从净之背弃家人同他结伴而行起,这责任便放不下了。
拔地气不挠,参天节何劲。平生观物心,独对秋篁影。立在翠绿竹林外的一块石碑上苍劲的笔锋,龙飞凤舞的行书,把竹可折不可弯的气节挥洒得淋漓尽致。
但是黑幕然每每看到竹屋中的那个人时,却会觉得这笔直的竹子似乎也不再挺拔。是什么让它宁可损了气节也依然要守住这一方天地?
“爹爹很久没来看清儿了,你说他是不是生清儿的气了?”有些焦虑的声音在无人的竹林里飘荡。
黑幕然寻声望去,摇曳生姿的野花开在竹林中,慕容清雪白的身影在万紫千红中显得格外的清透。正静静的坐在地上,歪着头对身边一只有着灰白相间毛色的大狗撅着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