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嘉满头大汗,浑身上下也早被汗水淋湿,脚也有些酸胀,于是就近找了一间咖啡馆坐下。在等待草婷来的过程中,他前后一共喝了三大杯冰咖啡。
看着玻璃窗外的行人,像是走神了一样,脸上的表情变化丰富。过了好一阵子,又用双手不停地揉眼睛,表情也有些难受。拿纸巾擦了擦两只眼角的眼角,看见纸巾上有血迹。
旁边一桌有一对男女,一直谈笑风生,停下来的时候,男的看见贺嘉一个人望着窗外——表情一会儿笑,一会儿吃惊,一会儿疑惑,一会而感伤。男的看看窗外,街上的行人很平常地走路,又看了看贺嘉,感到很茫然。
草婷来到咖啡馆见到贺嘉第一眼时,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回想起了昨晚那个梦,她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贺嘉见到草婷朝自己走来时,手里还握着那张有血渍的纸巾,他连忙揉成一团扔进了脚下的垃圾桶。草婷注意到贺嘉这个举动,心想,明明普通的一张纸巾,有什么好遮掩的呢?
坐下来以后,草婷忙着问更关心的问题。
“你说发现了凶手?究竟怎么回事?”
贺嘉点了点头,讲述了先前在工地上发生的一幕:贺嘉转身离开时,听到建筑工跟同伴闲聊:
“真奇怪,刚才也有一个人站在这儿,位置一模一样,他们究竟在看什么啊,难道咱这们这地下有宝藏?”
贺嘉猛然回头。心想:位置一模一样?什么人刚好站在这里?不可能是巧合,这人如果不是警察,那就是罪犯重回案发现场。
贺嘉犹如醍醐灌顶,看着建筑工,语气十分激动:“你说什么?刚才有个人也站在这儿?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看清楚,不过那人很奇怪,手上戴着一双黑手套,站在那里神呼呼的,估计有病吧……”建筑工的表情很茫然。
“穿什么衣服?有多高?年纪有多大?”贺嘉很着急,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工人莫名其妙的样子,疑惑地说:“我们当时都离得很远,没看清楚,感觉像个男的吧,戴着遮阳帽和墨镜,应该比你要矮,站在这儿双手合十,像和尚念经一样,我还以为是个神经病……”
“你能肯定是个男人吗?”
“应该是,虽然离的远,但感觉应该是个男的。”
“走了多久了?”
“没多久,半个小时吧。”
“往哪个方向?”
“北边。”
贺嘉顺着工人手指方向,沿路飞奔。一路上都向加油站工作人员或是小商贩打听,有人说看到一个骑摩托车戴黑手的人,也有人说看到个走路的戴黑手的人,这一路小跑,花了两个多小时,贺嘉不知不觉来到了北城区。
这里是闹市,人山人海,车水马龙,要追查一个戴黑手套的人,谈何容易?贺嘉在北城区打探了一天,累得大汗淋漓,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最终一无所获,停下脚步休息一下,侧脸一看,刚好是一个派出所,斜对面则是一间咖啡馆。
愣了一会儿,贺嘉拨打了草婷的电话,然后朝咖啡馆走去。
听完贺嘉的讲述,草婷陷入了深思。
“一个戴黑手套的神秘人,站在案发现场双手合十念经,难道是搞某种神秘仪式?难道真是随机杀人的变态杀手?”
贺嘉皱着眉头,闭上双眼摇了摇头。
“本案的最大嫌疑人是江一波,可始终查不出他的犯罪证据,竟然一点线索都没有。”
“警方当初锁定的疑犯中还有谁是漏网之鱼吗?”草婷问。
“警方一开始拟定的疑凶,除了冤死的吴大强,还有补习老师赵奕华和问题少女曾霞,但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凶手,调查中也排除了两人的嫌疑。”
“那么说,凶手还是随机杀人的变态杀手?”
“我很累。”说话有气无力,贺嘉一只手托着额头,闭上双眼一脸疲惫。
从此以后,只要一有时间,贺嘉就会以北城区派出所为原点,向周围扩大范围打听一个戴手套的男人,而每次都撒手而归。
在茫茫人海中搜寻一个戴黑手套的男人——疑犯甚至可能都不是男人,加上身高相貌特征什么都没有,这不仅是“刻舟求剑”,更如大海捞针。仅凭“黑手套”这条算不上线索的线索,而四处奔走,这么做或许只是为了减轻内心的负罪感。
贺嘉也不是没这么想过。
虽然一点结果都没有,虽然明知道是徒劳,整个寒假,草婷都跟着贺嘉在北城区打探“黑手套”,每天早出晚归,挨门逐户询问戴黑手套的人。司机、维修师傅、建筑工人、工厂技工、仓库管理员……尽管分了类,还在记事本上罗列出了单位名称,到处跟人打听戴黑手套的人。
一个寒假不过一个月左右,贺嘉跟草婷搜集到的“黑手套”竟然多达五十多个,逐一排查过后,当中没发现可疑的人。
这一个月时间,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发生了重大的人事变故:副队长暨侦查一科科长林宏光被纪委盯上了,没多久便主动辞职;负责案子的高级侦查员罗志文也多次被叫去谈话,最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勉强继续留在警队;付燕青带领的专案组由于案件悬而未破,很多人都遭受了严厉批评;支队长亲自带领调查组,与北城区刑警大队联合成立了专案组,案子依然悬而未决。
警校新学期开课以后,草婷跟贺嘉跑去调查多次旷课,被辅导员叫到了行政办公室批评,当时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年级的辅导员在“管教”学生。当辅导员提出要与家长会谈时,草婷灵机一动,说她经常旷课,其实是在为毕业论文搜集资料。
辅导员很好奇,询问她的毕业论文方向和内容,草婷说内容跟中学生校园暴力引发的重大刑事案件有关。
贺嘉妹妹出了命案,这事在学校已不算秘密,贺嘉隔三差五外出查案,知情的老师都睁只眼闭只眼,但对于草婷无故旷课,辅导员并不知情。
辅导员得知情况后,“恍然大悟”地说了一句:
“哦,这个论文的研究方向和内容倒是新颖,可这案子涉及别人私隐,你有没有征求别人同意?”
“当然了,要不然我怎么会没事跟他跑,那不是白跑了吗!”
“行,你们搜集信息可以,千万别影响到警方查案,你马上就要去实习了,做事要有分寸,知道吗?”
“知道。”
草婷有些吊儿郎当地说话。总算是把中年秃顶的辅导员给糊弄住了,一想到今后可以跟贺嘉名正言顺去调查,她还为自己的随机应变感到沾沾自喜,却忽略了办公室里挨训的另一名低年级学生,这个人是贺嘉寝室那个“龅牙”。
第二天,草婷找到贺嘉,递了张电影票给他,坏笑着说:
“我们班有个美女想约你周末看电影,本来我觉得对你来说是非常时期,想替你拒绝她,但想一想,人家姑娘竟然暗恋了这么久,马上又快毕业了,所以我还是当了这个中间人……”
草婷昨天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到这学期还有四个月就完了,到时候她就要去分局实习,日后跟贺嘉见面的时间就会大大减少,想一想,内心有些空荡荡的,一夜都没有睡好。
贺嘉态度却极为冷漠,“你为什么这么热心帮我?”
“啊?”草婷不以为然道,“你性格那么古怪,难得有姑娘看上你……”
贺嘉不等草婷说完,语气冷淡地抢白道:“你那么热心帮我查案,真是够有心啊,要不把这案子作为毕业课题的研究方向,你看怎么样啊?”
草婷发现贺嘉表情不对劲,她意识到了两人之间似乎出现了点“东西”。
“如果能破案,同时又能作为毕业课题研究的话,只要顾及到隐私,我觉得应该没什么不妥吧?”草婷理直气壮解释道,“但我绝对是出于真心想帮你查案。”
贺嘉愣了一下,淡淡地说:“算啦,谢谢你之前的帮助,今后我一个人就可以了。”语气十分坚决。
草婷也不打算再解释什么,她也没表现出失落或者生气的样子,而是突然笑得大大咧咧,朝贺嘉眨了下眼。
“算了,不说这个了,反正我也要实习了——”草婷把电影票举在两人中间,“电影票这事,你好歹给人家姑娘一答复呗?”
“我从不进电影院。”贺嘉冷冷地说,不屑的眼神睨视着草婷手中的电影票。
“啊?你这样说的话,那我该怎么回复人家呢?”
“请你转告你口中的那个‘人家’,就说我不喜欢心机重的女生。”贺嘉说话时,眼神像一把刀子般锐利。
草婷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却极为夸张:“我就说嘛,她就应该自己当面表白的,这不,碰钉子了吧。哈!哈!”
转过身后,草婷的两个眼角,有热乎乎的液体流出来。
周末的时候,她没有回家。一个人买了桶装爆米花和大杯可乐,在学校附近的电影院看了场电影。电影厅座位爆满,唯独草婷身边空了一个座位。
明明是一部全场笑翻的爱情喜剧片,草婷却看得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