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十八年(1661年)正月初三,福临染上天花,卧病不起,四天后,病死于养心殿。在他躺在床上的四天里,他做了两件事。第一,在立帝人选上,他派人征求自己最敬重的西洋传教士汤若望的意见。汤若望认为玄烨出过天花,已具有免疫力,因此应立玄烨。身染天花的福临就立了玄烨为太子,即皇帝位,是为康熙帝。第二,辞世前一天,他召礼部侍郎兼翰林院掌院学士王熙入养心殿面谕遗诏。
顺治皇帝是满清入关后的第一位皇帝,六岁登基,十四岁亲政,二十四岁去世,打理朝政、主持军国大事十年,政绩颇多。他以皇帝之尊,极其刻苦地学习汉族文化,天未亮就起床读书,为了背诵一些名篇名著,彻夜不睡。在每日处理大量的军务政务的同时,汲取了大量的文化知识,不断完善他的统治方法和手段。在军事上,面对全国蜂起的战乱,他广泛听取各方面意见,制定了重抚轻剿的策略,大胆放手地任用汉族降官,不断取得军事上的胜利,稳定了国内局势。在政治上,他整顿吏治、严惩贪官,力求建立廉洁、高效的行政机构。当时的福临,只有十几岁,二十出头,以我们今天的实际情况来看,他不过是个孩子,但那时的他就能有这般见识,这般作为,实属难能可贵了。
下面就是他的遗诏,这份遗诏是顺治帝临终前最后一次自责自切;也是他自我批评精神的最后体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以凉德承嗣丕基,十八年於兹矣。自亲政以来,纪纲法度、用人行政,不能仰法太祖、太宗谟烈,因循悠乎,苟安目前,且渐习汉俗,於淳朴旧制日有更张,以致国治未臻,民生未遂,是朕之罪一也。
(这一条,顺治检讨说,自己并无高厚的德行,却继承了祖宗大业,但却没有治理好国家,没有致福于百姓,这是自己的一条罪过。)
朕自弱龄即遇皇考太宗皇帝上宾,教训抚养,惟圣母皇太后慈育是依,大恩罔极,高厚莫酬,惟朝夕趋承,冀尽孝养,今不幸子道不终,诚悃未遂,是朕之罪一也。
(这一条,说自己先母亲去世,不能孝养母亲,是自己的罪过。)
皇考宾天时,朕止六岁,不能衰经行三年丧,终天抱恨,帷事奉皇太后,顺志承颜,且冀万年之后,庶尽子职,少抒前憾,今永违膝下,反上廑圣母哀痛,是朕之罪一也。
(这一条,再强调父亲去世时,自己因尚年幼,未尽孝仪,本应在母亲去世时给予弥补,但今不能承欢母后,反给母亲带来痛苦,是自己的罪过。)
宗皇诸王贝勒等,皆系太祖、太宗子孙,为国藩翰,理应优遇,以示展亲。朕於诸王贝勒等,晋接既正东,恩惠复鲜,以致情谊睽隔,友爱之道未周,是朕之罪一也。
(这一条说,对宗室诸王贝勒等满洲亲贵未能照应周全,是自己的罪过。)
满洲诸臣,或历世竭忠,或累年效力,宣加倚托,尽厥猷为,朕不能信任,有才莫展。且明季失国,多由偏用文臣,朕不以为戒,反委任汉官,即部院印信,间亦令汉官掌管,以致满臣无心任事,精力懈弛,是朕之罪一也。
(这一条说,在施政之中偏向任用汉族大臣,疏远了满洲官员,是自己的罪过。)
朕夙性好高,不能虚己延纳,於用人之际,务求其德於己相侔,未能随材器使,以致每叹乏人。若舍短录长,则人有微技,亦获见用,岂遂至於举世无材,是朕之罪一也。
(这一条说,自己用人所持标准过高,没能很好地发现人才、使用人才,是自己的罪过。)
设官分职,惟德是用,进退黜陟不可忽视,朕於廷臣中,有明知其不肖,刀不即行罢斥,仍复优容姑息,如刘正宗者,偏私躁忌,朕已洞悉於心,乃容其久任政地,诚可谓见贤而不能举,见不肖而不能退,是朕之罪一也。
(这一条说,自己对不称职的官员未能及时撤换,是自己的罪过。)
国用浩繁,兵饷不足,然金花钱粮,尽给宫中之费,未常节省发施,及度支告匮,每令会议,即诸王大臣会议,岂能别有奇策,只得议及裁减俸禄,以赡军需,厚己薄人,益上损下,是朕之罪一也。
(这一条说,自己在宫中花费过多,影响了官员的俸禄,是自己的罪过。)
经营殿宇,造作器具,务极精工,求为前代后人所不及,无益之地,糜费甚多,乃不自省察,罔体民艰,是朕之罪一也。
(这一条说,自己在宫殿建造和器具使用上花钱太多,未能体谅百姓生活的艰辛,是自己的罪过。)
端敬皇后於皇太后克尽孝道,辅佐朕躬,内政聿修,朕仰奉慈纶,追念贤淑,丧祭典礼概从优厚,然不能以礼止情,诸事太过,岂滥不经,是朕之罪一也。
(第十条说,自己宠爱的董鄂妃去世时,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丧葬之礼违反定制,过于铺张,是自己的罪过。)
朕性闲静,常图安逸,燕处深宫,御朝绝少,以致与廷臣接见稀疏,上下情谊否塞,是朕之罪一也。
(这一条说,自己图清闲,很少上朝,致使与大臣们缺少联系,是自己的罪过。)
人之们事,孰能无过,在朕日御万几,自然多有违错,惟肯听言纳谏,则有过必知。朕每自恃聪明,不能听言纳谏。古云,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朕於斯言,大相违背,以致臣士缄然,不肯进言,是朕之罪一也。
(这一条说,自己自以为聪明,听不得不同意见,以致大臣们不肯进言,是自己的罪过。)
朕既知过,每自责生悔,乃徒尚虚文,未能者改,以致过端日积,愆戾逾多,是朕之罪一也。
(这一条说,自己知错而未能改错,以致过错越来越多,是自己的罪过。)
太祖、太宗创垂基业,所关至重,元良储嗣,不可久虚,朕子玄烨,佟氏妃所生也,年八岁,岐嶷颖慧,克承宗祧,兹立为皇太子,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即皇帝位。特命内大臣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为辅臣,伊等皆勋旧重臣,朕以腹心寄托,其勉天忠尽,保翊冲主,佐理政务,而告中外,咸使闻知。
(这一条说,传位于玄烨,也就是后来的康熙。)
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七日。
曾有人认为这份遗诏在顺治去世后已经皇太后与满洲王公矫政改,而持此言论的人是从两个朝鲜人的对话中得出的结论。这两个人就是朝鲜使臣许积和他的国王。
国王问:顺治好汉语,慕华制云,今则如何?
许积答:闻其太后甚厌汉语。或有儿辈习汉俗者,则以为汉俗盛则胡运衰,辄加禁抑云矣。但即使这是真的,所谓改动之处,也不过是四、五两条与满洲亲贵们利益相关的内客。而我们现在看到的整个遗诏中所体现的深刻自责的精神还是原汁原味儿的。结合顺治帝生前一系列表现,与遗诏中所体现的精神是完全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