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飘了一整夜,终于在黎明的前一刻停下了,两个男人僵持在雪地里,他们中间正是漓泱,她安静地躺在地上,红色的裙子染上了些许黑色,长长的头发铺在身后,看起来有些凌乱,整个人像是睡着了一样。
彦落看着漓泱,漓泱身边站着一个男人,身姿修长,那人有着张连女人都要嫉妒的脸,他的眼睛像黑洞一般,幽幽的,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人的灵魂,目光奇异的融合了漠然和不羁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直摄人心。
彦落在看向他的一瞬间,目光不自主地回避,仿佛会触碰到什么禁忌般。
“我要带走她。”那男子率先开口,像是在恭敬地询问,却又由不得人拒绝。
“抱歉!”彦落定了定神,语气冰冷,带着杀气。
“我先来的。”男子的神情很是从容,完全无视彦落身上的杀气。
“他是皇上要的人。”语气冰冷依旧,像是个忠于老大的黑手党。第一次,彦落心底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种无力感,好像明知道权力是不能威胁他的,却还要负隅顽抗地尝试,为什么会有这种不甘的感觉?
“燕漓国公主,如果我没猜错“燕漓”这国号,便是取“燕诀”“漓泱”之名吧。”男人微微一笑,语气像是在询问,但目光却是肯定的。
“······”面对这种柔和的语气,彦落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没处使的感觉。
“抱歉了”彦落似乎是意识到不能再拖延,语气骤然转冷,突然从身后抽出剑,他刚才之所以不出手是因为他探不到面前这个人的深浅,不过现在看来也不得不出手了。
“没用的。”剑光一闪间,那人轻轻躲开了一剑,像躲开一只蝴蝶一样轻描淡写,“你算是个人才,认识一下吧,我叫······”
“不必!”彦落毫不留情地打断,语气愈加冰冷。刚才,就在那一瞬间,面前这个看似温和的人竟然用了“音蛊”,据说一夜之间覆灭过一个王朝的“音蛊”!
“我叫暮寒。”那人像是一点都不在乎被打断,不紧不慢地微笑道:“我认识你的,你是燕诀的“影”组织的首领,彦落,‘阎罗’。”
“希望你记住我。”在彦落发呆的瞬间,温润的声音还飘荡在耳边,刚才站在面前的人却已经只剩下一个远远的背影,顺便带走了倒在地上的漓泱。
彦落看着地面上那点点融入雪地的黑点,漆黑的,像······像什么呢?不觉的,彦落想到了刚刚那个人的眼睛,那么熟悉,仿佛在自己记忆被封印的深处,一直有那么一双淡然的眼睛,一直注视着他,一直禁锢着他···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彦落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惧,他竟令人生不出一丝敌意,仿佛一阵春日的微风,却带着整个冬季未消的寒意······
······
月光如银,映得床上人儿的脸色更加苍白,长长的睫毛形成了一个扇形的阴影,时不时微微颤动,这正是漓泱,此时她的锋芒已经完全消失了,带着女孩子应有的柔弱静静地躺在床上。
“咳···咳···”随着两声应景的咳嗽声,屋内的气氛却完全变了--因为那双睁开的双眼!屋子里瞬间充满了杀伐之气。
“你醒了···”一句淡淡的话生生散去了杀气,暮寒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床边,带着微微的笑容看着漓泱。
漓泱也注视着这个男人,他黑色的衣袂仿佛要融入黑夜,目光如水,气质如风,虽带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渐渐的,面前的这个人和记忆中一个忘不了的黑色背影相重叠,融合···
“谢谢,你救了我。”漓泱暗暗观察着他的表情,一边试探道,“你想要什么?”
暮寒依然笑着,带着丝丝的慵懒,声音好像永远那么漠然、从容,“你还欠我两条命。”
“两条命,我还不起。”漓泱倒是说的坦然,她素来不喜欢欠别人的,在她的思想中,有一种莫名的想法——欠了,就得还,无论用什么。
“帮我做事。”暮寒本也是利落之人,直截了当地道,本是一句略带嚣张的话,从他口里说出却给人一种谦让的感觉,无半分不适。
“好!“漓泱同样没有丝毫犹豫,“这条命本就是你给的!”
“我怎么相信你?”暮寒的语气平淡无波,嗓音闲适而优雅,笑容依旧可掬。
漓泱略微思考:“以血起誓。”
“怎么起?”暮寒身在江湖,见惯了各种奇闻异术,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借我一滴血。”漓泱道。
暮寒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根银针,从干净利落地在自己的手腕处取了一滴血递给漓泱。
“这么相信我?”漓泱冷笑。
“我不相信你。”暮寒倒是坦然,轻描淡写地道。
漓泱对银针进行了扫描,才明白暮寒为什么这样说,诡异地一笑,一言不发地将银针深深刺入自己白皙的手臂,直到银针末端的红色完全溶进了从自己皮下渗出的黑色,才将银针抽出来,还给暮寒。
就在她银针刺入的地方,黑色的血液缓缓流了出来,有生命似的在她的手臂上绘制着藤蔓般的花纹,最后绘好的一瞬间,那精美的花纹剧烈地闪动了一下,然后便逐渐的变淡,并散发出一种清甜的香气,惑人心神。
暮寒目光中的锐利一闪即逝,连漓泱也没有查觉到。漓泱此时的目光也很不平静,像是在努力隐忍着什么,却没忍住眼中的惊讶,而这一切,一丝不差地落入了暮寒的眼中。
“相信了吗?”漓泱突然挑衅般的问了一句,语气有些怪异。
“我相信了。”暮寒好像完全没为刚才的景象所动,语气一如既往,漠然,从容。
似乎是对这句“相信”还有怀疑,漓泱又补上一句:“我不会拿生命开玩笑的。”
暮寒笑了笑,目光中带着询问:“这个‘以血起誓’有什么用呢?”
“简单地说就是我得用生命保护你。”漓泱的语句带上了一丝火药味,“如果你死了,我也得跟着死。”
这次暮寒是真的笑了,愉悦道:“这叫不拿生命开玩笑?”
“这条命本来就是你救的。”漓泱闷声闷气地重复,声音中竟带上了罕见的烦躁。
“你明明不需要这样的。”暮寒不急不躁,语气中带着调侃的意味,依旧是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仿佛要看穿漓泱的灵魂,“为什么要进行这一笔没有一点利益可言的交易呢?拒绝了又如何呢?这可不符合燕漓公主的作风啊。”
是啊,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漓泱也在问自己,自己潜意识里就这么做了,这个契约不能给她带来任何的好处,甚至还随时会有生命危险…想到这漓泱突然一阵心烦:“我乐意不行吗?”
“自然可以。”暮寒的声音没什么特别的波动。
“我相信你不会轻易死的。”漓泱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要找到‘相信’的证据,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暮寒的双眼。
“天命难为。”暮寒毫不避讳‘死亡’这个话题,语气中带着淡淡的遗憾。
“等一下,”漓泱突然叫住他,“我怎么称呼你。”
“我叫暮寒。”一声清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暮寒……暮寒……漓泱无意识地念叨这这个名字,目光溃散地躺在床上,刚才消失的黑色花纹又开始隐隐闪现…
暮寒,我竟然看不透你,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以至于让曼珠沙华都选中了你?
暮寒走到屋子外的竹林里,脸上是淡淡的漠然,或许谁也看不出他的混乱······漓泱的血是黑色的,像极了曾经那个人的血,那个人…那个人叫什么来着,自己似乎从来没记得过,但那个人时刻提醒着自己,有些仇,是不能忘的!
太阳已经出来了,清晨的阳光透过竹叶,照在暮寒黑色的衣衫上,他随手折下一根竹子,微倚着身后的石桌,手上拿着一把漆黑的匕首,像是在竹子上精心雕刻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