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寒的身上冰凉得不似常人,漓泱自己的体温已经是低于普通人,可是当触碰到暮寒的皮肤时,漓泱的感觉仿佛触到了一块寒玉,温润而冰冷。烛火轻轻摇曳,将地上二人的影子映得说不出的和谐。
“你失态了,”漓泱轻声道,说着轻轻抓住了暮寒的手,“我觉得你也有故事,我都告诉你了,你可以说说你的事吗?”她的声音有些空空的,她并不奢望像暮寒这样的人能够回答自己的话,她只是不喜欢沉默而已。出乎意料的,暮寒原本虚握着漓泱的手掌突然加大了力道,漓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深长的叹息。
“其实,如果你不说这件事,只会是一个普通的棋子。”暮寒说话总是漫无边际,却又总能让人隐隐抓住些什么,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身体没有任何动作,可漓泱却感到自身后传来一种奇异的孤独,似有若无,宛如撒哈拉沙漠深处一个孤零零的十字架,突兀地伫立在沙漠中,却不知是不是海市蜃楼。漓泱也加重了手上握住暮寒的力量,无声地回应着他。
“我小时候跟你不同,我的家族扎根在地狱,是一个很古老饿家族,虽不属于鬼的范畴,但是在在地狱中有很大的权势。由于我的天赋很好,所以从小就受到了很多人的瞩目。可是我的大多数时间都被关在修练塔和图书馆里,父母对我的全都是期望,就像是复兴家族的工具,至少我感受不到任何亲情。鬼界的时间尤为漫长,所以十年不过只是短短一瞬,那时我还是个儿童的模样,以前的仇家趁着内乱毁了整个家族,近乎是灭门的打击,我的父母几乎是拼了命才让我侥幸活了下来,那时候,我才明白他们是爱我的。可是不久,我就看到了父母的尸体,和其他兄弟姐妹们一起被扔进了冥河。”
十年,纵使有再好的武功,最多也只不过来到这个世界上十年,这个在人生最需要亲情的时候,他是怎样挺过了身后一个又一个孤傲的日子。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丝亲情的温暖,懂得了那藏在层层面具下的真情。却发现这所有的一切都瞬间变得只剩下了奢望。这是何等的悲凉与绝望?
漓泱不知道,她也没资格说,因为刚萌生一点希望就被掐断远比本就不怀一点希望更加痛苦。
“虽然我活了下来,可是筋脉尽断,再也无法习武,甚至体内的真气紊乱差点自暴而死。而仇家也知道了有一个落网之鱼,陷入了无尽的追杀,而我也就逃亡到了今天。”暮寒面带微笑,仿佛一位演讲完毕的发言者,从容镇定地走下台,谁能想象这是一个逃亡的虽然他没有说,可是漓泱还是能想到这其中的艰辛。
不觉中,二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指间都有些泛白。
孤独,就像是漫长的冬夜,没有人会走在寒风肆意的大街上,只有两个被世界抛弃的流浪儿,走在这黑色寒冷的夜里,听着风在耳边划过的声音,各自走各自的路。
既然只有这最后的两个人,为什么不互相依偎呢?至少,在心不被冻僵的情况下熬过这个孤独的寒夜。
“你要复仇,对吗?”漓泱就这样靠在暮寒的怀中,倾听着暮寒的讲述,“当时很疼的吧,心里。”说着转身面对暮寒,直视着暮寒漆黑如夜的双瞳。
“时间太久了,都忘记了。”暮寒轻描淡写地带过。他没有双重人格,更不可能像她一样埋葬掉所有的悲伤,可是现在,他却能这么无动于衷地说“忘记了”,这样的过去,是要怎样,才能忘记?
漓泱凝视了暮寒两秒,猛地上前一步拥住了暮寒,用力的拥抱,她把头埋在暮寒胸前的黑发里,有些含糊不清地道:“别装了,我知道你很悲伤,我们都是一样的……”
暮寒看漓泱的目光仿佛蒙上了一股雾气,所有的锐利透彻都被雾气模糊,他的目光中除了漠然还多了些什么,只是抬起手,轻轻抚摸着漓泱的背部,仿佛是在安慰。
两人静静地相拥着,像极了雪地里拥抱着取暖的两个孩子,寒风肆意地从耳边呼啸而过。
“后来,我想了很久,才明白,‘亡者的悲鸣’其实是一个诅咒,因为在我被冰封后,许多的族人都相继死去,只有很少的人活了下来,就是那些侵犯过我的人。”漓泱放下拥抱着暮寒的手,轻轻抿了口茶水。
“你们族跟玛雅有很大的关系?他们为什么认定呢?”暮寒问道。
“嗯,可以说我们族就是玛雅,我们的族人分散在世界各地,每个人都精通一种独特的天文历法,可以计算一年中的某一天,从那个被称作是库库尔坎的的神庙内部观测到九天之外的一次双月,那时所有的族人都在雨林聚集,而只有血统最崇高的人才能在真正的神庙进行祭祀,而对我预言的时刻,恰好是那一天,别人说对我预言的时候观测到的双月有一个是黑色,而另一个是红色,所以,我不仅是私生女,还是不详的象征。”漓泱淡淡地回答。
“我的母亲说我生有一劫,只要修复这枚戒指就可以度过,反之,就算不死,也是痛苦一生。”漓泱自嘲地笑笑,从怀里取出一枚戒指,很普通的样子,戒指看起来是由上下两部分组成,应该是镶嵌什么的地方,可是凹槽空空的,什么也没有。“这个戒指有一个很奇怪的歌谣”漓泱抬眼又道,“好像是这么说的,‘炎火泽,寒冰澈,单弦瑟瑟复长歌。血玉刻,冥魂惹,夜半谁人临寒舍。’”
“清茗盏,桃花扇,浮生淡淡几轮换。红尘绊,姻缘散,回首漫天烟花灿。”暮寒看漓泱的目光中不着痕迹地多了一丝复杂,淡淡地接话道,“这是下一句。”
“什么?”漓泱正准备去给自己倒杯茶,忽然听到身后淡淡的声音传来,一时间有些恍惚没有听清,却隐隐觉得对方说的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下一句而已。”暮寒随意地道。漓泱听到这样的语气,也没有多想,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和暮寒在一起的时候神经都特别放松,以至于好像总是忽略了许多蛛丝马迹。倒好了茶转过身,却恰好对上了暮寒那双清浅而又深邃,漠然而又神秘的黑瞳。一瞬间,一种说不出的悲凉涌上心头,强行抑制住在眼眶内渐渐聚集的泪水,低低地说了一句。
“我始终都无法想象,连亡命之徒都忍不住发出惨烈的悲鸣,这究竟要多大的悲伤?”
大雪纷飞,洁白的雪仿佛要将整个黑夜都映成白色,黎明的曙光从遥远的天空射进来,可近处的天空依然是一片漆黑,纵使下着大雪。还是可以看到璀璨的星空,那是在城市里永远难以看到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