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离开贺州的时候,早有驿站快马将十渡心的消息送抵了英都,这些探报里既有楚国官方的邸报,更多的却是各方势力的情报机构。所以,尽管此时十渡心还没有到达英都城附近,英都的贵人们却早已知悉了他的消息。
英都城北面有个小镇子名字叫拴马镇,这里距离英都大约有一百里路程,因为从这里出发只需一日就能抵达英都,所以这里就成了从南来北往楚国都城的来往客商们最喜欢的中转站。镇子人口也就有两三百户,却热闹非凡,大大小小的客栈、酒馆和商铺,无不显示着小镇特殊的地理位置所带来的繁荣。
这几日,除了牵马赶车的行脚商人和带着马队的大客商,还多了很多锦衣骑士,这些骑士大多骑着高头骏马,腰悬兵刃,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他们也不经常外出,只是找了几家客栈住了下来,除了本地人倒是没人注意。
拴马镇最大的客栈叫做“怡心居”,老板是个孀居的妇人,本来嘛,寡妇门前是非多,偏偏这个妇人长得貌美如花,虽然年过三旬依然是姿容俏丽,惹来很多别有用心的男人登门骚扰。加上怡心居地段极好,来往客人众多,免不了遇到一些喜欢拈花惹草的人,只是这老板娘很厉害的手段,手下豢养的几个伙计居然都身负武艺,多少登徒子都是竖着进门横着出去的,时间久了,那些人倒是再也不敢动手动脚了,只能偶尔来这客栈喝一杯酒,过过眼瘾。
老板娘名叫郑小蝉,人送外号“小貂蝉”,年轻的时候乃是小镇里十里八乡最出名的美人,后来嫁给了镇上的一个年轻秀才,只可惜婚后一年,秀才就撒手人寰了,留下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只好借了点钱开了个小酒馆。几年前,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儒生到她的小酒馆歇脚,喝了三大碗烧酒,居然忘记带钱了。郑小婵只以为他是个没钱的穷秀才,心生怜悯,不但没有要银子,还送了一壶上好的烧酒给他。从那以后,不知怎么的,那个儒生每个月都会出现个一次两次的,到她这里喝喝酒聊聊天,说来也怪,打那时候起就再也没有人来她的小酒馆喝酒闹事了。
后来的一个下雨天,这个儒生自己喝了整整一坛子烧酒,然后醉的不省人事,郑小婵虽然已经和这个儒生非常熟稔,只是却不知道这个儒生的家在何处,打烊以后,便把他搀到后面的卧房里让他留宿了一晚。再后来,这个郑小婵突然就成了小镇上最大客栈的老板娘,客栈改了名字叫怡心居,手下的伙计也都换了人。
这一日,郑小婵正在柜台后面敲着算盘,一个伙计快步走到她身边低头说了些什么,郑小婵打算盘的手也不停,低声应了句:“知道了。”
与此同时,十渡心一行人却来到了拴马镇的大街上,经过那一晚的激烈交手,花白陆对十渡心倒是客气了不少,路上也很少以前辈自居了。倒是十渡心还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偶尔调侃几句花白陆,叫他莫要忘了要给二女做一辈子马夫的承诺。
由于街上人多,此时十渡心已经下了马,当先牵马而行,后面的马车缓缓跟随,只见大街上一个巨大的酒望,上面写着“怡心居”。花白陆仿佛突然记起来什么,对十渡心说道:“这个拴马镇最大的客栈就是这个怡心居,老板娘是个女人,倒是和善得很,不如我们今日就在这里休息一天,明日就可以达到英都了。”
“嗳,我说花大侠,怎么你走到哪里都跟女人撇不清关系,难道说这里的老板娘是你的相好的?”傅小双探出头来调笑道。
“呃……傅姑娘说笑了,这里的老板娘虽然是个寡妇,人确是好得很,只是为人也是极为正派的,纵使我有心,人家也得愿意啊!”花白陆咧了咧嘴,自嘲道。
几人说笑着,便来到了怡心居的门前,早有伙计迎出门来,招呼道:“几位客官,您是住店啊还是打尖?”
花白陆从马车上跳下来,吩咐道:“住店,两间上房。”他转身对车内低声说道:“二位姑娘,可以下车了。”
伙计连忙接过花白陆手里的缰绳,又去拿十渡心的马缰绳。十渡心犹豫了一下道:“我的马还是我自己来吧。”说罢牵着炭火追风驹就向客栈后面的马厩走去。花白陆自然是知道这匹马的珍贵,并没有说什么,就跟着二女进了客栈。
客栈大堂里空无一人,桌椅擦得锃明瓦亮,只有几个伙计站在堂柱旁边,一脸的严肃,与往日的景象完全不同。花白陆四处望了望,没有发现郑小婵,便问伙计:“哎,今儿郑掌柜怎么不在啊!?”
伙计连忙跑过来,低声说道:“这位客官,我们家掌柜的在等一位贵客,不知道您找我们掌柜的有事吗?”
花白陆背着双手说了一句:“你就跟她说,北边的大雁回来了……”此时,十渡心一身黑袍跨进了门槛,闻言朗声道:“什么大雁,是雄鹰!!哈哈,花白陆,原来你这里真有故人啊!?”
花白陆抿了抿嘴没有言语,此时二楼响起两声清脆的敲门声,那伙计抬头看了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诸位客官,我们掌柜的二楼有请。”
四人闻言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只听花白陆低声说道:“不用担心,都是自己人。”十渡心闻言,径直走向了二楼。
二楼天字一号房,门口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十渡心却分明听到有几股极有规律的吐纳气息回响在四周,应该是埋伏着不少高手。就在这时,房门突然开了,郑小婵缓缓地走出来,笑着对他们行了一礼,说道:“小婵在这里恭候各位多时了,请进屋内一叙。”
四人进了房间,房门随即合上了,房门隔音极好,从外面听不到一点声响,想来是经过特殊处理过了。
十渡心进了房间,只见屋内极大,雪白的墙壁,红木的装饰,家具也都是红木的,形制并不复杂,但是却透着一股典雅和古朴。房间中央是一张崭新的圆桌,桌子旁边,一位身穿青色文士长袍的儒生正微笑着望着他们。此人长得十分白皙,头上戴着一方质地精良的玉冠,右手握着一柄白羽扇,一双眼睛和眉毛极为细长,有着一股独特的魅力,让人过目难忘。
“东方玉树?!”陈素素一见此人,脸上略有讶异,顿时低呼道。
年轻儒生微微颌了颌首,双手一拱道:“东方玉树见过素素郡主。”接着又看向了十渡心,呵呵笑着道:“如果在下没有猜错,这位就是如今声明显赫的十渡心大侠了!”
十渡心见此人和陈素素相识,且面目和善言辞客气,便拱手道:“先生过誉了,在下正是十渡心,当不得大侠之名。”
“在下东方玉树,已在此恭候诸位多日了。”东方玉树轻轻一挥羽扇,示意众人落座,继续说道:“今日十渡心大侠南下入英都,恐怕京城早已经暗流涌动,却不知道此番入京面王十渡心大侠所求为何?”
十渡心拿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淡淡地道:“在下承蒙大王厚爱,此番入京第一是要为我兄妹二人摆脱奴籍,第二自然是将紫金石献给陛下,仅此而已。”
东方玉树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的前仰后伏,眼泪都出来了。傅小双看得目瞪口呆,心道:“难不成此人是个疯子?!”
半晌,东方玉树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高声说道:“十渡心大侠生于卑贱,穷困交加,但上有父母关爱,下有小妹相亲,却无辜遭到贪官陷害,父亲惨遭屠戮,后来因缘际会,成为一代高手,如今千里迢迢奉旨入京,难道只是为了区区一个身份?”他拍打着羽扇,细长的眉毛一挑,沉声道:“难道你忘了杀父之仇,忘了身边百姓的苦难,忘记了这一切的一切的根源是什么?!”
“如今我大楚外有强敌,内有奸臣,大王年迈多疑,忠臣义士均不得志,太师阮值在朝内一手遮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构陷忠良,荼毒百姓,勾结外敌,此等祸国硕鼠人人得而诛之。”东方玉树接着坐到桌旁,脸上恢复了开始的风轻云淡,低声道:“我观大侠相貌堂堂,英气勃发,当不是随波逐流之辈,若是与我等志同道合,不如听在下一言。”
十渡心双目闪着阵阵精光,将茶杯顿在桌子上,拱了拱手正襟危坐道:“杀父之仇,十渡心一日也不敢忘,众乡亲们之苦,更是我心头之痛。既然东方先生有此高志,在下愿意洗耳恭听。”
此时,陈素素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轻声道:“东方玉树,你难道想用心哥哥作刀,借刀杀人?!”
东方玉树双眼眯成一条直线,轻声叹道:“为了肃清寰宇,铲除奸贼,人人皆是利刃,又何有借刀杀人之说?况且,事成之后,对你我对楚国百姓都是极有利的,若是不然,相信素素郡主和十渡心大侠并不会有闲心坐在这里喝茶吧!?”
他继续说道:“他日阁下拜见陛下,以阁下之身手和进献天罡紫金山的功劳,虽不能说封侯拜将,但是封你个三品的高官却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东方玉树转过身,看着窗外清风拂过绿叶,沉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