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亭水榭,秋水江南。两个孩童在嬉戏玩耍,一人顶着朝天辫甚是可爱。
“陌垚,不要跑快了。”在后面迈着小步子追着申陌垚的女子,正是珞湘。在这梁国的皇宫里,像陌垚这般大小的孩子是没有的,没了玩伴整日在李作甫的调教下学习,也让他很是抱怨了一番。最近,李作甫把自己的儿子也带入宫中,陪伴陌垚,这一来二往,二人也便成了相识的小伙伴。一有闲工夫,就跑到宫中各个地方玩耍。
这天正是李作甫给陌垚放假的日子,李作甫的儿子最近一直住在宫里,便一大早就和陌垚开始疯闹起来。晌午刚过,宫内的人还在昏昏沉沉的午睡,陌垚就带着小伙伴在御花园里玩起了追赶的游戏。珞湘带着几个宫女太监就在一旁跟着,就怕两个孩子玩得太疯,出了什岔子。
凉风习习,陌垚脚步飞快的跑在前面对后面喊道:“李涣夕你快点,前面水池里面好多鱼!”
李作甫的儿子,名叫李涣夕,生得是一副读书人的模样,尤其是读书的时候很有一副先生做派。就连珞湘偶尔看到他两读书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夸赞一番:“李大人,你这儿子灵气显秀,以后必可承继你李氏家族,广大门楣。”
弯弯绕绕,两个孩子朝着御花园后方跑去。渐渐跑累了,两人也走到一起开始慢慢散步起来。突然看见前方一个亭子外,十几人正襟而立,还有几名士卒腰挎着刀跪在地上。如此多的人,挡住了去路,他们的小个子也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何事。
陌垚还要往里去看个究竟,李涣夕拉住他的手臂说道:“皇子,不可前去,我们还是折回去吧。皇后也我们甩掉了,她也会担心你的。”
陌垚的朝天辫随着他左右摇摆的脑袋晃动着,“你怕什么啊,就这几个太监宫女见到我还不是跪下,我们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李涣夕指向那几个跪在地上的士兵说道:“陌垚,你看看。。”
陌垚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撇着嘴一脸的疑惑。
“这么多宫女太监随侍,还有士兵这么恭敬的跪下,一定是陛下在亭中议事。”
陌垚听完却露出了天真的笑容,“真的是父皇吗?那我现在去见见他,他都好几天没有来
看过我读书了。”
说完,不等李涣夕说话,陌垚就仗着自己稍高他一点的个头,拽着他向前跑去。刚一接近那几个士卒,就听得申仲平颇为严厉得说道:“南平现在知道找我们求援了?奇袭虎峡关攻打临川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求到我梁国的这一天?你马上回复南平使者,我不会见他,要他回去禀告莫潼,来求援也要有点诚意。”
李涣夕和陌垚在一起,虽隔着几丈远,却听得真真切切。在脑袋一转,莫潼不就是南平的皇帝吗?看来,两平的战局已经发展到南平抵抗不住的局面了。
两人面前的人慢慢的散开,让出了一条道路,一个文官迈着小碎步神情匆忙的离开了亭子。陌垚和李涣夕躲在跪在地上的士卒身后,露出了大半个头,几人眼尖一下就把他认了出来,立刻作揖道:“皇子!”
申仲平一看,笑道:“陌垚,站出来吧,你今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陌垚拉着李涣夕就走到了申仲平面前,吐着舌头甚是可爱。
“父皇,我们准备去前面的池子去看鱼的,哪知道这亭子里今日这么多人。他指了指李涣夕,继续说道:”李涣夕说亭子里面肯定是你在议事,我就不信他说得这么准,躲在那几人背后偷听了一下,你刚才是在发火吗?”
申仲平摸了摸陌垚的头,严峻的神色早已不见踪影。他瞟了瞟站在陌垚身边的李涣夕,这个孩子不动神色的镇定模样就已经让申仲平很吃惊了。在印象里见过他一两次,知道是李作甫的儿子,申仲平倒也是很释然的说道:“你们两不是要去看鱼吗?快去吧,不过得等你母后过来之后带你们两去。记住,以后不准在宫里胡乱疯跑了,不然就让李大人给你再加一门礼仪教化的课。”
不远处,珞湘正带着一群人匆忙的向这边走来,不一会,便拜别了申仲平领着两个孩子消失在了这亭子的视野之中。
看着那几个跪了许久的士卒,申仲平示意他们先起身。满身的尘土和几日的疲劳,他们刚站起来,便有一人倒了下去。申仲平挥挥手,方桂上前叫人把这人带走救治去了。四天的路程,是这几人从隆江日夜不停奔马而来的最快时间。对于这些需要口头传达的消息,驿站只能为他们提供马匹,他们也只能在坐在别人的身后在马上小憩一会。体力不支倒下是再正常不过了的。
只见一人从胸口掏出信筒,抽出一张图来,递到申仲平面前。这是施步晽连夜画出的隆江周围梁国军队阵营分布图,其中还详细阐述了近几天的战事情况。
申仲平仔细的看了很久才抬头,此时另外一位士兵也掏出了相同的信筒,将一封信交到申仲平手中。而这,是诸城报捷的信件。
两名士兵诧异的望着对方,看着装,看打扮都是应该从隆江前线而来的兵士,彼此却并不知道对方的存在,都不知另外一人是从何处而来。两人是诸城派来送捷报的,另两人是施步晽按照申仲平要求送来战图的。申仲平轻声问道:“大将军接下来准备如何?”
“大将军已探明豫国援军已离隆江不过十日路程,其中枯军精锐全部出动。大将军准备在五日之内攻下平陵,占据周边险要,整顿数日之后,再向东攻取其他城池。”听完这人的回话,申仲平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回去告诉大将军,取下平陵郡后,取下风灵渡,这样可以北控赣江全境,切莫让东南三郡的豫国军队反扑回来,对我们形容包围。”
“谨遵陛下旨意。”
“你先下去吧,等你那昏迷的同伴醒了你们就折转回前线。”这名士兵重重点头,便下去了。
申仲平转而对其他两人说道:“这半月多来,前方的细节情况说与我听听。”这两人将前线所发生的一切情况都报告给申仲平,他举着茶杯细细听完,面无表情。
“回去禀告施大人,今日图上所述,今后不必再报。”
明白申仲平的意思,这两人也下去了。
屏退左右,低头沉思片刻,申仲平快步来到在安宫。房间里放着一副最近刚刚绘制的详细地图,山川河流、城池关隘都详细的被标注在地图之上。申仲平紧紧的盯着豫国境内的隆江地域,右手重重的拍到此处,桌子随之震动。方桂站在一旁不敢说话,这几日来,申仲平都很少说话,总是盯着这张地图一两个时辰一句话都不说。
许久过后,申仲平摆开纸笔写道:“
夜阑风静闲话何,谬嗔庬澒误山河。
秋日飞沙两江汇,雨荷安然化幽柔。”
洋洋洒洒的写完这首诗,申仲平轻轻的吹干纸张上的墨迹。将这张宣纸轻轻卷起,交给方桂收起来,他又拿出折子,拿起朱笔,开始写道:
钦命,丞相李衡臣自今日起监国,梁国内政大小之事咸决于卿。卿可自理,不必上达朕听。国中众臣,需悉心辅助,不得擅自危行,应克己为官,躬行规矩。
方桂连夜将手谕送到李衡臣府上,李衡臣很是意外的领过圣旨。待方桂走后,李作甫疑惑的问道:“父亲大人,陛下让你赋闲在家还不满个月,突然又将国家之事全部交托于你,陛下此举儿实在不懂?”
“陛下是要往前线去了,看来这前方才是让他最揪心的。内政与我掌控又有何,我这个两起两落的宰相,现在还能翻出什么大浪?”李衡臣不愿多说,摆摆手就让李作甫莫要再问。
两起两落?在朝中屹立多年不倒兢兢业业的李衡臣,怎么也没想到,短短一年多,他就经历了如此多的沉浮。宦海路上,他临老了才经历这些,他有时也会不禁嘲弄自己,是不是年轻的时候仕途太顺了?
那个不苟言笑的他,此时,在府中闲逛着,竟不自觉地对自己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