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想得长远！对了，我倒是忘了问，你家里给你安排了什么营生？成都那边儿你掺和了没有？”顾二倒是想起来歼20的事情，顺嘴问了一句。事情过去挺长了其实，他在学校也听说了，似乎还牵连了人，却与他相干不大，只是例行问一声，看有什么把柄能拿住，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大用场了。顾家的人脉在空军内部算不得强悍，不如云震家根子深，更何况云震又是学这个的，是以问云震是最好的。不过，几次回来也没得了空儿去问，也就这么拖下来了。今儿总算还闲一些，问问也好。
云震笑笑，妩媚之中隐隐有一丝阴狠：“别埋汰我，什么营生，那事儿差点牵连到我身上去！小娘养的，竟然想着把我挂上，拉我下马。不过还好，我震子别的不行，斗心眼儿还算在行，绝对不叫别人占了便宜，还得叫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顾二心下了然，能和云家在空军一斗的，不是贺挺那小子的爹贺军么？那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总政里说话还算话的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贺军算是个实在人，不过他儿子贺挺却不是什么好鸟，心术不正，阴谋阳谋都不讲究，早晚也是个当炮灰的命！“悠着点儿，贺军不是个简单人物。虽说他未必把我们这些小辈儿放在心上，但是早晚我们都得在他那儿走个过场。”贺军在总政也算是说一不二的，却不知为什么生出贺挺那么一个不是玩意儿的家伙来？还是独生子！哼，是不是当年把胎儿扔了把胎盘给养大了吧。
“我心里有数，云四的名号也不是白叫的么！虽不及你顾二声名显赫，但也是炒不熟、蒸不烂、不折不扣、当当响的名头儿呢！”云震的笑容越发明艳起来。“云四”一说，缘由跟“顾九”差不离，云家四少云震，四九城里以美貌和阴狠手段并称的一大公子，云家孙辈的老四，嗯嗯，这些豪门大家的公子少爷，外边儿的叫法和彼此之间的互称，大都是这么得来的。
瞥了云震一眼，顾二默然，又道：“空气动力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更何况我还真不认为你是学究那一类的。”这云四，也不知是怎么个想法，竟然跑去空军航空大学学什么飞行器动力工程、兵器工程去了！顾二隐约明白云震的想法，这跟当年他死活不愿意留在北京读大学是一个道理——在北京，他们永远没有单飞的机会。这不是对家族的不满，而是对家族的责任。他们是家族未来的希望，应该接受风雨的洗礼。脱离家族的庇护，他们才能在凄风苦雨、刀光剑影中挣扎着长大成熟，才能有能力扛起家族的重担。
“呵呵，我的性子你也知道，哪里静得下来！我可不比你家大哥，一门心思追随你家三伯，搞什么劳什子科研的。”云震笑笑，他搞不清楚顾二那一瞬间的发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也感觉出来顾二心思有些低沉，便顺口转移了话题。他可是知道顾家底细的，顾舒南大神和顾二的大哥顾君谦的事儿他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两个都是醉心学究的，家族里的龌龊事儿一点儿都不去掺和，军功章什么的得的可是一点不比顾二少；当然，这有本质的区别，信息战只是顾二的副业。而且，顾二不需要那些华而不实的表彰，这也只是给外人看的，其实云震小子身上不也背着不少N等功之类的荣誉？镀金镀金，也就是这么回事儿的，没外人想得那么复杂，也没有外人想的那么龌龊。荣誉之于他们，无非是锦上添花，多多少少有些，不会下了家里的面子也就是了，有些光环，并不是他们的授意，而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极为优秀的人才，即使失去天之骄子的身份，依旧能够惊才绝艳。硬件过关，他们才不怕人议论！
瞥了云震一眼，顾二揉揉太阳穴，道：“这倒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赶明儿我约地方，弟兄几个聚聚，靳一那边儿怕是有事吩咐，我在路上就招呼我了。”这是实话，车上他之所以没怎么多说话，除了本性疏离之外，也跟靳城的召唤脱不了干系。对这位爷，顾二算是尽心，利益攸关，自是不会马虎；当然也防着，这年头，谁能无条件相信谁？
云震听了只是笑：“得了，靳老大什么事儿不是你看的路子？要不是出身不同，你比他更适合这个位子。”这不是假话。他们这些个人，也是搞那套按资排辈儿的事情的，排行什么的，自然是实力和家世说了算的。原本顾二被叫声“大哥”那是当之无愧，可是靳城家里的水也深着呢！虽说“军政”、“军政”的叫，可是军界还是没政界那么呼风唤雨的，是以靳城压了顾二一头。云震跟顾二关系好，私下里也没少抱怨；倒是顾二，不怎么当一回事，只是说，他最小，也受不起被那么多比他大的弟兄叫“大哥”，只是话里话外怎么着都有点儿嘲讽的意味。靳城不是好相与的，但是他们两家之间的利益关系深着呢，怕是将来军界里边靳城还要靠顾二给压着。
撇撇嘴角，顾二不置可否，又道：“我倒是还有句话问你，我二伯家那位大小姐是不是要从了你？给个忠告，那种军警之花，你可消受不起。”顾二的狐狸二伯顾西家是一子一女，儿子顾君晖，女儿顾君娴。那闺女是顾西的唯一的女儿，也是顾家孙辈儿里唯一的姑娘。不得不说，顾家生儿子的传统可是一如既往啊。呃，虽然如此，但这个顾君娴顾大小姐却不似苏然那般受尽娇宠，且不说顾家家风就是一派军中风气，没有从政的家庭那么和风细雨，再说顾老爷子心里重男轻女的观念那可不是一般的深，不过也不会亏待顾君娴就是了。本来么，顾西不是有儿子吗！有儿子继承家业就好了，其他的不打紧。顾西没时间管教自家孩子，顾家孙辈儿都是归老爷子发送，交给谁家养着那就谁家养着，其实顾东带着自家孩子之外，还给自己二弟带着娃，顾君晖、顾君娴兄妹是顾东同志不辞辛劳养活大的。这么多年，也就顾二一个是老爷子手把手带大的了。至于顾西的媳妇儿也就是顾君娴的妈，这可是驻外大使，也少回来，是以也没人特意将顾君娴视为女娃娃疼爱，更多时候她是跟几个哥哥弟弟混在一处的，因此也就养成顾君娴那种顾家人特有的性格，只是顾君娴不懂得掩饰，但那也没关系，反正顾家也不指着她。顾君娴可不是好脾气的主儿，那家伙，跟男孩子一个做派，性子不是火爆，倒是颇为阴沉，真真是顾家的特色。
“别别别，我可不在婚事上这么将就自己。”云震连忙摆手，“二少，您老人家高抬贵手，我有自知之名，可消受不起那位主子，那位将来八成是靳城的媳妇儿咱们的大嫂，也就靳老大能受得了那么强的女人。”他云四少爷可还是更钟爱小鸟依人那一型的女孩子，嗯，也不能太软，要不然撑不起云家当家主母的场子，丢的可是自己的人。再不济也得是一女的吧！倒不是顾君娴是个男人婆，顾家基因一向不错，顾君娴虽不及顾二那个妖孽漂亮，可也算是冷艳美女了，可你看她一眼都觉得心理压力大，到时候哪敢真的扑上去？嗯嗯，这么艰巨的任务，还是交给靳城老大去吧，呵呵，反正他是不能怕的。
也就是一句玩笑，顾二怎么不知道靳家想跟自己家联姻呢？要不是靳家没有适龄的未婚姑娘，靳城也不能这么委屈自己……不过话说，他顾二还得向着自家人，顾君娴不错了，女特种部队的头头儿，军衔也只比自己低一级，要美貌有美貌，要才华有才华，要家世有家世，除了性格上不太像个女人，其他都不错。“行了，你还高攀不上呢！”顾二笑笑，抬头却正见一脸苍白的谢华清从门厅进来，不由得有几分心疼，怎么瘦成这副鬼样子！
“小羽，震子。”谢华清勉强笑着跟他们打招呼，雪白如纸的面色浮现着不健康的气息，瘦削的下巴尖尖的，似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她瞧见顾二，心里竟有几分想躲开的念头，却也只是一转，人便来到顾二面前。
“清姐，你怎么这副样子？不在家里休息，跑来这儿凑什么热闹啊！”云震也是有日子没见谢华清了，也不知道谢华清怎么这么病弱。
顾二不说话，只是用一双夜色一般幽深的墨瞳看着谢华清，隐隐有一份心疼。他不是没有感情的怪物，其实他的感情少得可怜，可现在看着谢华清这么难受，他就是心疼，没什么缘由，哪怕这极有可能将来是自己的嫂子。
“震子，我没那么娇弱，就是上次出任务，受了点伤，引起并发症，不打紧，这不我就请了几日的假，回家养着了么。”谢华清的笑容苍白而透明，似乎下一秒就会消逝。
这明摆着是安慰人的。既然谢华清不说，那么可能是自己不该知道的，云震就不再问，回头看看顾二，却见顾二越发沉默。“怎么了你，君羽，不说话啊？”云震刚开口，脑海里灵光一转，面色也是一白。难道说——云震心里明白了八九分，只是为两人叹口气。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不好插手；再说他自己不也一样么？同是天涯沦落人，他也没资格开口说什么话的，摇摇头，道：“时候不早，我去等着开席了，君羽你可别忘了来！”又看看谢华清，笑道，“清姐，晚上见！”便默默离开，给两人留下点空间。
“君羽……”谢华清欲言又止，苍白地笑笑，“你不问我这是怎么了么？”其实她私心里还是盼着顾二能关心她的，不为什么，只为自己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心。利害关系她又何尝不知道？可真真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心丢了就再难找回来了。哪怕那人漠视她的存在，她也顾不得了。
“清姐，你的事，我大概知道。嗯，好好养伤，这场我帮你找回来。”顾二垂眸，此时竟然不敢直视谢华清的眼睛，谢华清这次的事情不那么简单，流弹？谁信！靳城只怕也为这事儿焦头烂额呢，他不得不去收拾局面。顾二心底叹口气，只强迫自己想其他的事情，嗯，刚才不是还跟震子提了歼-20么？好像上头又有些想要弄出来翻老底儿的意思。哼哼，该死的，那群烂泥糊不上墙的软骨头，竟然在歼-20上捅娄子，不要命了！想拉下云震来，却连国家利益也不顾，真是扒皮拆骨、五马分尸都不解恨。莫说总政，便是总参一系，也有一堆只会动嘴皮子实则眼光短浅的井底之蛙，这群人最是该死，早晚有一日，你顾二爷叫你死无葬身之地。顾二一向淡漠，这气恼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自己怕也闹不清楚，只能漠视。不过，也只是气恼而已，其他的，真的没了。
早该知道的，顾君羽不会动感情。谢华清的笑容越发无力，低声道：“君羽，难道咱们之间就只能谈论这种场面话了么？我知道，你可能并不在意的，不过跟靳一有关系。明天靳一找咱们，也是为了这个。”或许只有这些才能吸引你的注意吧，谢华清微微低头，掩去神色中的那抹怅然若失。
一扯到跟自己多多少少有关的事儿上，顾二伤感的心思也少了很多，心里也没那么不自在，道：“那原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很危险。”听说总参三部派人掺和叙利亚那锅粥，想趁乱试试特种作战，顾君娴要是去了，或许还好想一些，毕竟是特种兵，却不想谢华清这种秘密工作的——也有份。以她的身份家世，也不该出这么危险的任务，倒不知顾西他们那里有什么考量，亦或是他们谢家有什么打算。不过这些事情目前来说还不是自己可以插手、应该插手的事儿，可是心里到底有些不自在，明个儿一定搅和一把，总不能白吃亏。顾二少爷从来都是睚眦必报、十倍奉还之人，手里没有金刚钻，即使不能揽瓷器活儿，打烂它们总还是可以的。空手套白狼，斗智斗勇玩心眼儿一向是顾二少爷的强项。
话里不见得有多少关心，但谢华清还是听出多多少少的在意关切，笑颜也真实了些：“不妨，流弹而已，已经习惯了。”总参三部的魔鬼训练可是一点不比特种部队差的，即便谢华清这样不专职暗杀的，要自保问题总不会太大，拿来跟特警比的话，也不会逊色多少。流弹什么的，在出危险任务的时候，倒真是家常便饭、小事儿一桩了。更别说，这还是谢大小姐自找的。
其实这次去叙利亚也是谢华清主动申请的，谢华清的上司乃至顾西都出面劝过，谢家家长也干涉了，可惜没什么效果，谢华清铁了心要去，遂也不再多言，毕竟一来谢华清的能力摆在那儿，也是个合适人选；二来危险和功劳从来都是成正比的，谢家的荣光自然是越多越好。不过，谢华清是逃避的意思居多。她宁可去硝烟弥漫、炮火连天的战场，也不愿留在北京整日听那群无所事事的三姑六婆念叨自己的婚事，更枉论她现在自个儿心里还乱着呢。
谢家的亲戚多是从政从商，留在军队的大多是军医，对于真刀实枪的作战已经概念化了，谢家的女眷也大都是全职太太，在家里相夫教子，并不想顾家那样或从军或从政。不过，从政从商也有莫大的好处，商业需借助政府扩张，政府需借助商业发展，倒也算是“双赢”了。有大把时间的中年妇女的癖好是什么，这就不用多说了吧；更何况这也是家族考虑的重点问题之一。在谢家人看来，虽然没有明说，但谁心里都明白，女孩子的最大用处就是拿来联姻巩固关系的，争军功求上进这类事情都是男孩去做。若是性格软些的女孩，倒也不会太想不开，偏偏是谢华清这样外柔内刚、最是要强，哪里愿意因为自己是个女孩就肯被小瞧！既是家里都不看好女孩从军，她偏要进总参三部，偏要干出一番事业来。也亏得顾西瞧她是个好苗子，不仅收她进了总参三部，还带了她一年多；小姑娘也争气，给谢家挣来不少面子。开始的时候谢家也是不怎么愿意的，后来看小丫头干得不错，又有顾西提拔，也就不再多言。
工作可以不说，但是婚事可不能不谈。谢华清的父亲谢赫堂原本属意顾西的儿子顾君晖的，可是顾君晖早几年跟杨家的女儿定了好事，嗯，就是杨逸楚的妹妹，也就作罢；后来跟顾老爷子一合计，非得顾西的儿子不可么？顾北家的顾君言也是个不错的孩子，只是还牵扯苏家，这婚事还得再掂量掂量，毕竟苏家给苏然提的人选也是顾君言。怎么没有提顾二的？如果说谢华清是因为年龄大了两岁，那么跟顾二同年的苏然呢？呵呵，这个呢，顾二的凉薄性子在圈儿里也算是出了名的，苏家疼苏然这个幺女儿，即使是实质意义上的包办婚姻，还是希望能有个温和体贴的人照顾自家女儿的。再说，顾二的婚事，那得老爷子定，谁都不敢掺和呢！既然没个定论，底下几个多少知道点底细的便开始猜测；不过还是顾君言和谢华清在一起的可能性大，毕竟实际上，谢家家世比起苏家还是稍稍逊色一些的。包括当事人顾君言、顾君羽兄弟也是这么想的。
且说谢华清心烦，可是她刚结束在韩国的保卫任务没多久，又没有更合适的机会，毕竟每个人都有任务分配，除了叙利亚是上边紧急下达的配合特种部队入叙工作的指令，一时也没有其他事情。好不容易去了，却又有些子心不在焉，不慎被流弹伤了，连带着旧伤发作，添了并发症，折腾得不行，人也消瘦很多。她是被同时出任务、正要换防回国的特种部队某大队的大队长带回来的，谢家人见了也是心疼不已，好好的女娃娃儿伤成这样！也就更要调理好谢华清的身体，工作就算了，只当着军医也不错；年纪不大，可也不小了，还是好好儿呆在北京，等着嫁人了事吧。谢华清心里更压抑，却又无处发泄，一来二去的，小伤也拖成了大病。今个儿听家里说顾二从长沙回来，便想着来见见，也不顾自己身体还没好利索。可真见了，也没想象中那么高兴，就是这样吧，鸡肋似的，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是，她心底还是想见的。
顾二脑子里百转千回，兜兜转转回过神来，才发觉两人已经沉默了很久，不自然地笑笑：“清姐，失礼了，进去稍做休息吧。”侧身让开道，对着谢华清摆出“请进”的姿势。
多说无益，谢华清也顺着台阶下了，缓缓走进去，只是心底有一种悲伤逆流成河，蔓延开来。我这样，算什么呢？还不曾开始，却已经结束，夭折在摇篮里的心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