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靳城的视线，顾二将许雁冰拉到相对隐秘的一个角落里，将薄唇凑到许雁冰耳边，似情语一般，说的话却是极为严肃，低声道：“这事儿你怎么也跟着掺和，小心回去许伯给你好果子吃。”他知道许雁冰在家里虽是幺女，却并怎么不得她父亲的喜欢，倒也不是她哪里不好，只不过感情总是很奇怪的事儿，喜欢了没什么理由，不喜欢那就更没什么理由了。这倒是跟自己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不过骄傲如他们是不会拿这种事情说事儿的。
“你还不放心我么？我有分寸的，不会触怒靳城。不过，我瞧着你们这梁子可真是化不开了，早晚君娴姐姐要难过的。”许雁冰微微叹息，同为女子，她完全能够理解顾君娴此时的心情，以及她日后的尴尬处境。
个人感情？顾君羽冷笑，这是他们这个圈子里最廉价的东西了吧，没有利益关系，这玩意儿能值几个钱？当然也不是绝对，很多时候人的理智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的。人心难测，有时候感情也是很奢侈的存在。
见顾君羽沉吟不语，许雁冰余光瞟了大厅一眼，低声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入迷？不过，靳大少爷和君娴姐姐那里可是开始发言了，咱们要不要也过去，躲在这里倒不好。”话是好话，但是总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得了，咱们本来就是捧个人场，一会儿舞会开始跳一半支舞意思一下就够了，现在过去做什么？”顾君羽也是一副不怎么在意的表情，这可是那些趋炎附势之人扎堆儿出现混脸熟的时候儿，自己根本没有那个必要上赶着去耽搁人家的事儿、打击人家的积极性么，而且，苏然的事情他还是应该给许雁冰交个底儿的，虽然这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但是许雁冰总是自己的女朋友，这种事情的知情权还是要有的，这份尊重顾君羽顾二少爷是绝对不会不给的，“对了，今个儿我路上瞧见苏然，就把她捎来了。”倒是没有内定未婚妻和现任女朋友见面的尴尬，那是自然的，顾二什么时候懂得尴尬这种“高雅”的事物了？而且这在圈子里面也不算什么。什么时候该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时候该视而不见视若无睹，什么时候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群自小混迹四九城的少爷小姐们哪一个不知道，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
“是么，这倒也不算什么。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你还不信我么？我不会做什么丢你面子的事儿的。”许雁冰哪里不知道苏然跟顾君羽只怕也是好事将近，不过这本来就跟她与顾君羽之间的关系没什么要紧，她有自知之明，凭她的家世是绝对当不了顾家九少妻子的名头的，自己的父亲本来就在靳家、顾家和贺家之间摇摆不定，注定她跟顾二不可能有任何结果。在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顾君羽妻子这一内情的情况下，许雁冰根本犯不着吃劳什子捕风捉影的飞醋，而这明摆着的醋就更是吃不得了。
“自然是信你的……”说句实话，顾君羽这厮还就是喜欢许雁冰这种识大体顾大局不纠缠的性子，心里即使对许雁冰没有爱情，但是欣赏和尊重还是不少的，要不然也就不会跟许雁冰在一起一年的光景。之前的女朋友，三两天被顾二甩掉的那可是绝对不在少数。“你是个好姑娘——”缓缓叹息道，顾君羽很没风度地双手插兜，明明很不符合上流社会礼仪举止的动作，在顾二身上便只看得出仪态慵懒来，不得不说有一副好皮囊有些时候真的胜过千言万语。
倒是许雁冰略微一愣，似乎没想到顾君羽会如此说，她知道顾君羽性情素来淡漠，这种话原不指望他能说得出口，没想到竟然真听到他如此评价自己，心里竟有些微微酸涩。她对顾君羽确实有感情，说爱得多么深那听来就是假话，可在这段感情中她付出的绝对比顾君羽只多不少。在正式交往之前不乏有闺蜜劝说自己，顾二是咱们招惹不起的人物，到时候丢了身丢了心，反倒被冷冷甩开，那可就太不值得了。可是她就是真的跟他在一起了，说不出来原因，但是当她看见顾君羽清冷的面容浮现浅浅的笑意时，心跳便已经漏了数拍——她知道自己动了心，她不想委屈自己的真正心意。没有尝试过便放弃，她不甘心，当然她的骄傲也不允许。真正相处下来，她看得出顾君羽是一个很不错的男友，容颜俊秀、惊采绝艳、家世显赫，自身魅力那不必说，性子虽说疏离，却是个体贴女孩子的男生。他像是天生的军事家，任你的心思如何逃窜都逃不出他的控制。
见许雁冰怔在那里，顾二轻轻展颜一笑，笑容清浅模糊，但却带了十足的真意：“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呆什么。”平心而论，从客观条件来说，许雁冰真的很适合做他的妻子，审时度势、不骄不躁，可惜她的家世不合适，比起谢华清来说更不得自家老爷子的心意，如若不然倒也算是良配。
想起谢华清，还有她跟顾君言的婚事，顾君羽纤眉微皱，一直想着顾君娴和靳城的婚事，倒是忘记这更扎手的一对儿了。震子、和儿还有顾君娴的乱七八糟的关系再怎么着也扯不到他自己，可是说起谢华清他倒不能撇得那么清楚了，毕竟他和谢华清之间可没那么单纯，那种感情早已经超越亲情了，要不是顾二知道谢华清在自家顾西老狐狸手下，只怕早就下手了。要是说他们没什么，他自己就头一个儿不信。不过，谢华清也好，许雁冰也罢，她们都是懂得游戏规则的女孩子，管得住自己的心思。若非如此，怕也入不了顾二的眼睛。
“谢谢了，君羽。”许雁冰低低说道。能得到顾二如此的评价，倒也不枉费她用心一场。日后见了面，倒也不会太过尴尬的。那些叫嚣着分手之后做不成朋友的人，一定不属于他们的世界；他们这个圈子低头不见抬头见，怎么可能老死不相往来？很多事情都要留有余地的，太过决绝对谁都不好。
神色依旧疏离不动神色，顾二注意到苏然挎着一个略显眼生的少年走到舞池里，想来是她的舞伴儿。想了片刻，他才恍然，那该是苏然的姑舅表哥霍青澜，在商界倒是混得风生水起，多年在国外的，却不常见到。霍家虽不是军警世家，倒也算是显赫的“皇商”之族，当年也是一届政协榜上有名的人家，如今更是在国营企业里举足轻重。之前顾家与霍家委实没有太多交往，虽说霍家是苏家的姻亲，却与顾家没有什么利益牵绊，也就没有什么交往了，小时候或许是见过的，但是这几年顾二都在长沙，回北京也没什么机会见，霍家却不怎么熟悉。不过一时半会儿倒也没有什么攀交情的必要，跟苏家一系的接触还是在他和苏然的事情公之于众之后进行才好，更加名正言顺，也能让某些人在动手的时候也能掂量得多一些。饶是不怎么熟悉，他也清楚霍青澜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不过若是能拿捏住霍青澜，却只是有利无害的。
微微眯起一双漂亮至极的墨瞳，顾二若有所思低下头，片刻后轻声道：“有些事儿你知道，我也不用再解释，再过一半年的时间自然见分晓。别的我保证不了，但如今我总不会害你就是。”话语说得暧昧不清，仅仅是点到为止而已。有些事，彼此心照不宣罢了，大家都是聪明人，不必将这利害关系挑得那么明白，免得伤了感情和颜面。
“也罢了，咱们这个份儿上，别的话再说倒显得生分，无论怎样，君羽，我总是信你的。”这话许雁冰原本没打算说出口的，不知为什么今日却说出来了，可能是今天顾君羽意外的温和让她有些忘情。
顾二微微一怔，垂眸浅浅笑道：“这，是一个承诺，雁冰，你懂。”谁都知道，顾二少爷从来都不是一个轻易许诺的人，有时虚与委蛇自然少不了，可是真正的承诺却是言出必行。他给了许雁冰一个在不触犯自己底线的情况下永远庇护她的承诺，这可真是一字千金。能得到顾二这样的许诺，若是从了军界，日后平步青云扶摇直上那绝对不是虚的。虽说许雁冰也在军校，但是女孩子早晚是要嫁人的，家族联姻，谁也逃不过，不过这也不妨碍顾二对她施以援手，而且这对双方都是有好无坏，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的。
看着顾君羽幽深的墨瞳泛着迷离的光辉，许雁冰有些愣神，她自然清楚这话的分量，也明白这是顾二对自己的投桃报李，心里却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觉，莫非——在他心底我还是能有一点位置的？她从不敢奢望顾二能心系自己，可是却又是日思夜想希望这样。这心思缠绵纠结，说不清是怎样一回事儿。
见许雁冰目光有些许茫然，顾二也不多言，偏云震笑着朝这边走过来，也知道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只道：“这些都不急，我先跟震子过去下，一会儿跳舞时来找你。”也不等许雁冰说话，便急急向云震迎过去。
其实说这番话，顾二心中也是自有一番考量的。许雁冰可不是个甘于人下的角色，怕是许家这一辈儿的男孩子也少有及得上她出色的。虽说老一辈心里难免觉得女娃儿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才是正经事，却不乏苏然的爷爷那样疼爱女孩子不逊男孩子的。便是许雁冰的爹有眼不识金镶玉，却保不齐她的未来公婆就不会赏识她。多个朋友多条路，这句话几乎是放之四海而皆准，顾二自然也不会不这么想。更何况，就算不是朋友，也不耽误创造绝佳的机会不是？可是说着说着，心里却不由自主想到谢华清，莫名一阵惆怅，索性先离开一会儿，免得尴尬。
默默注视着顾二离去的背影，许雁冰轻声一叹，他们都是太过理智的人，这样反倒更为惆怅，愣了片刻，却也不能一直干站在这里，也找闺蜜聊天去了。
之后，顾君羽却没了心情，草草敷衍着与许雁冰、杨逸齐和其他几个相好的大院子弟跳了一会儿舞，早早儿离开了去。与许雁冰的交谈勾起了他的一桩心事，他需要静下心来好生思量一番，而舞会却不是个安心思索的好所在，更何况他也没了跟靳城打太极的心情，出了什么纰漏可就落了他顾二的名头了。
倒是苏然，一晚上却也没等到顾二请她跳舞，却见顾二直愣愣走了，心里有些不快，面色也怏怏的。
她的男伴兼表哥霍青澜自然看得出来苏然的低落，心疼自家小妹，便问道：“小然，怎么不高兴了？”
“澜哥，我没事儿，就是心里有点憋闷，想来是人太多的缘故。”苏然自是不会说实话，却也不能就不回答霍青澜，便随口扯了一个牵强的理由。
见苏然不愿实言相告，霍青澜也不再多问，说道：“若是累了，我先送你回去？”
既然霍青澜给了这么好一个梯子，苏然也顺坡下驴，点了头，知会靳城，告辞离开。
注定不能结果的爱恋。没有期望，也就不会失望。可是心里还是会伤感会难过，到底人心难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