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柳丞相惊得身子一颤,“凤家老爷子要休妻?此事可当真?”
“千真万确呢!老爷,这话是他自己放出来的,已经嚷得府里府外人人尽知了,小人往凤府的门口经过的时候,他们家的几个仆人正在议论着这件事情。小人还亲眼看到凤老爷子坐了马车往宫中去了。”仆人回道。
柳丞相恨恨地咬牙,“备轿子,进宫!”
“是,老爷!”仆人慌忙应道,飞快转身去备轿子去了。
柳丞相匆匆换了身朝服,伸手抓过帽子往头上一扣,背着手大步往府门外走去。
他眯着眼,一路走一路琢磨着这其中的问题。
事情太突然了,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凤家那个老头子,脾气暴躁是暴躁了一点,但同他姑姑吵了四十多年,一直没有闹到休妻的份上。
要是姑姑真的被休了,柳府的名声就完了!
老爷子闹得这么厉害,难道是他得知了罗明正还活着的消息?
而柳生在死之前传来的密信上说,罗明正本来在金陵城的卧红院中找到了,却又忽然消失不见了。
柳生怀疑被慕容墨藏在马车上,也借了陆志昌的手开了车门检查过,却没有发现罗明正。
难道是慕容墨暗地了搞了鬼,将罗明正藏了起来,再告诉凤家老爷子?
柳丞相又想到儿子去金陵城,正是奉了皇上的密旨查慕容墨,但慕容墨一点事也没有,反让罗家的人牵扯进去了,一家子全被砍了头。
儿子的胳膊肘子一直朝外拐着,让他越想越气。
柳夫人见他匆匆忙忙往府门处走,神色冷峻,赶忙跟上前问道,“老爷,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您不是刚下朝吗?怎么又要进宫?”
柳丞相脚步不停,哼了一声,“不是朝中出事,而是咱们柳府要出事了。”
“柳府?”柳夫人一怔,“柳府怎么啦?”
“凤家老爷子要休妻,刚进宫去了。”
“什么?”柳夫人又惊又怒,“休妻?为何忽然说到休妻?姑姑被他关了这么多天,一直安份地在屋子里念着经文抄着佛经,他居然还要休妻?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这么闹!”
“所以老夫才急着进宫去阻止他!不然,我柳府的脸都会被他丢光了。”
“对,绝对不能让他休!”柳夫人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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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丞相因为急着拦着凤老爷子,命轿夫走得很快。
只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就到了宫门口。
他才走下轿子,便听有人喊着他,“丞相表兄!”
柳丞相抬头,原来是凤二老爷凤承志。
凤承志着一身朝服,正从宫里往宫外走来。
“柳表兄,你这是还没有回家,还是又进宫来了?”凤承志已走到了柳丞相的面前。
他神色轻松,像是不知道老爷子要休妻的事。
柳丞相看看左右,发现宫门口只有几个宫卫,并没有其他人走来。
他上前一把拉着凤承志的胳膊,低声说道,“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找你。”
“何事?”
柳丞相拽着凤承志,一直走进宫门里面的宫墙下。
守卫的宫卫离这儿比较远,他才放心的开口,“你们家究竟是怎么回事?老爷子为何忽然要休妻?”
“休妻?”凤承志眨了下眼,更是大吃了一惊,“柳表兄,这话是从何说起?你从哪里听来的?”
“你家老爷子都进宫来了,你就没有看见他,一点消息也没有听到?”柳丞相怒道。
他的这个表弟,真是木纳的让人恼火。
凤承志摇摇头,“下了朝后,皇后便请了我过去说话,我刚从皇后娘娘那儿出来,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那你也别回家了,先跟我进宫将你家老爷子拦着,一把年纪了还休什么妻?未免伤了两家的和气。”
柳丞相抓着凤承志的胳膊,不由分说往宫里拖。
凤承志也想着万一母亲真被休了,他这面子也没处搁,便跟着柳丞相一起往承德帝的御书房而来。
但承德帝并不在御书房里,两人扑了个空。
这会儿,承德帝正在御花园里散心。
因为金陵城的事,被慕容墨搅得完全失了他的掌控,他心情烦闷。
本想着拿税银的事,将慕容墨给制服,结果呢,慕容墨一点事也没有,还伤了龙影,杀了十几个龙影卫。
心情不好的承德帝,命一个新收的美人弹琵琶给他听。
哪知一只曲子还没有听完,凤家那个会闹腾的老爷子又来了。
承德帝厌恶得狠狠皱起眉。
因为,老头子不是一人来的,还带来了郁翰林和几个御使大夫来,这是有事要谏言?
老头子每回一进宫来,准是没好事。
承德帝忍着心中的不快,只得让美人先离开。
他免强笑着道,“老爷子,您今天怎么来了宫里?这脸色也不太好,可是出了什么事?哎呀,您年纪大了,多休息着呀,有什么事派个人传话给朕,不就行了?万一这路上,您磕了碰了,叫朕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宣宜姑姑?”
“皇上!”凤老爷子一撩袍子跪下了,声音朗朗说道,“老夫要休妻!休掉柳氏!”
承德帝一怔,旋即又笑着伸手去扶凤老太爷,“老爷子,您和柳氏的婚事,可是先皇主的婚,她又没有过错,您可不能休她!朕记得那赐婚圣旨上已经写明了。”
凤老爷子并不起身,而是继续地跪着,他倔强的抬着下巴。
“皇上,因为柳氏在未嫁老臣前,已经有了夫君,而且,还怀有身孕!她有夫君有身孕还冒充黄花姑娘嫁老臣,其心险恶,老臣不要!”
“……”
“老臣将她的一双儿女养大,她却几次三番加害宣宜的儿孙,这等毒妇,老臣一定要休!”
一旁站着的几个御使大夫也纷纷说道,“皇上,柳氏这等做法,分明是在欺君,一个不贞且恶毒的妇人还占着凤府女主人的身份,实在让人难以恭敬,请皇上恩准休妻!”
“这等妇人,哪里匹配得了正直英武的凤老太爷?”
“她分明是想混淆凤氏的血脉,让自己的儿女继承宣宜公主的财产,这是何等歹毒啊!”
“是啊,若是不休,九泉之下的宣宜长公主,也会不安啊!”
七嘴八舌,叽叽喳喳,承得帝一时头疼不已。
承德帝的眸色渐渐冷了几分,说道,“老爷子,光凭你一面之词,怎能让人信服?再说了,您和柳氏都成婚四十五年有余了,休什么妻呢?”
“……”
“民间不是有那说法吗?床头打架床尾和,这夫妻吵架,可千万别说休妻的话,免得伤了和气。”
“……”
“好了好了,老爷子,您心情不好,不如进宫来住两天?太后也念叨着想一直同您下棋呢!住两天再回去,信许就消气了,来人,扶老爷子去太后的慈明宫。”
承德帝说完甩着袖子就要走。
“皇上,请答应凤老太爷请求吧!”几个御使大人试图劝说承德帝。
承德帝不理会他们,袖子一甩,走得步子很快。
凤老爷子哪里肯放走他?他不同意,就休不了柳氏。
“皇上这是不同意老臣休妻了?柳氏苛待宣宜儿孙,曾孙儿孙儿孙女几次被她陷害险些丧命,老臣愧对宣宜,还有什么脸活着,不如死了算了!”
凤老爷子说完,撩起袍子就朝一旁的湖里冲去。
“老爷子不可以啊!”
几个宫女太监吓得慌忙去追。
但凤老爷子当年可是提枪上过战场的人,更是五十年前的武状元,宫女太监哪里拦得住他?
凤老爷子动作很快,人已冲到湖边了。
承德帝吓了一大跳,这老东西要是死在宫里,北地三城就得乱了。
他也会被天下人给骂死。
“来人,速速拦着老爷子!”
“是,皇上!”两个太监将手中的拂尘一扔,飞快地冲上前抱着凤老爷子。
凤老爷子的一条腿已悬在湖边的栏杆外,双手抱着栏杆死活要跳湖。
一声一声的“我对不起你,宣宜,我没脸活了,不如死了算了!”哭得承德帝心中恼火,狠不得一脚将这死老头子给踹进湖里去。
但为了大局,承德帝只能忍着。
他脸上讪讪笑着,走到凤老爷子的面前劝道,“老爷子,您何苦呢?你说要休妻,朕准了就是了。”
“真准了?”凤老爷子撩起眼皮看向他。
“真准了。”承德帝点头。
“那老臣就不死了,皇上写圣旨吧。”凤老太爷将腿一撩,又回到了湖岸这边。
承德帝:“……”心中那个气!
他暗自咬牙,心中更是骂了一句,天下最不要脸是凤啸!
居然动不动就以死要挟他!
他伸手招来一个太监,开始写手谕。
“这件事么……”承德帝边写边道,“事关重大,即便是朕准了,也得让柳家人服理是不是?还是移交顺天府审一审吧。”
他将手谕扔给凤老太爷,拂袖便走开了。
“恭送皇上!”
“谢皇上恩准!”凤老爷子接过手谕,深深行了一礼。
郁翰林忙伸手去扶他,“老爷子,皇上同意了,事情就好办了。”
“回家,将人送到顺天府去!”凤老爷子朝郁翰林和几位御使大夫拱了拱手,“今天多谢几位了。”
几人心中叫苦,只得陪笑,“老爷子客气了。”
每回凤老太爷进宫,都要叫上他们几个御使大夫,凤老爷子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已是练习的炉火纯青。
而他们来,也只是做个陪衬而已。
郁翰林跟凤家,已是许下口头婚约的儿女亲家了。
他亲自将凤老太爷送出了宫。
宫门口,正等候着来接凤老太爷回家的凤昀。
见爷爷平安出宫,凤昀飞快地迎了上去,先朝郁翰林点了点头,忙问道,“爷爷,皇上怎么说?”
“给了手谕,让这件事由顺天府裁决。”凤老太爷说道。
“老太爷不必担心,我郁家,会站在您这一边的。”郁翰林道。
凤老太爷叹了口气,“凤家萧条多年,能上门拜访的人,已经不多了。郁翰林,多谢了。”
“您这是说哪里话呢?两个孩子的婚事,还是您给许下的,我们两家可是亲戚啊。”郁翰林笑了笑。
凤老太爷一拍自己脑门,“看我这老头子的记性。”又朝一旁站着的凤昀狠狠地瞪眼,“郁翰林没有车马轿子,你还不赶紧着送他回去?”
郁翰林笑了,“老太爷,晚生晚一些回家也无妨,先送您回家吧?您手头上还有要紧的事呢!”
凤老太爷点了点头,“那也成,老夫先回,再送你。”
“多谢老太爷了。”
果然,凤昀送了凤老太爷回到府里,老爷子一脚将凤昀踢出了门,“送郁翰林回府,哦,今天没有你的晚饭,在哪儿吃了回来!”
凤昀一回头,那府门已被老太爷“砰”的一声关了。
凤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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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丞相和凤承志找到承德帝的时候,已得知这起休妻案移交到顺天府审判了。
两人惊得浑身一凉。
顺天府审,那传得更广更快了。
两人再不敢耽搁着,又匆匆往宫外走,打算以“恩情”感化凤老太爷。
凤玉珍进了牢里被保释出来后,入了宫籍,做了太后身边的一个二等宫女。
负责跑腿拿东西递个话什么的。
这会儿她得了差事,替姜太后传几句话给承德帝,正巧,在御花园的门口遇到了她的父亲跟表伯父柳丞相。
凤玉珍马上提裙快步朝二人走去,笑着福了福,“父亲,表伯父,你们怎么进宫来了?”
“是玉珍啊。”凤承志只朝她点了点头,摆摆手继续往前走。
柳丞相却是眼睛一亮。
他上前一步低声对凤玉珍说道,“玉珍,你来得正好,表伯父求你一件事,而且,这件事也关乎到你的名声。”
“什么事啊,表伯父?”凤玉珍忙问,她的名声已经够不好了,还能怎么坏?
身为凤家的嫡小姐,她却只能在宫里做个宫女,而且皇上发了话,不到二十五岁不准她嫁人!
那个时候,她还怎么嫁人?
谁会等她,就算寻到家世好的,也只能做个填房。
想到这里,凤玉珍心中将凤红羽恨死了。
要不是凤红羽报案,她怎么会被关进大理寺,又怎么会在保释后进了宫做宫女?不得自由?
“你爷爷要休了你奶奶。刚才进宫请示了皇上,皇上同意了,已着手让顺天府审这个休妻案。”
“什么?”凤玉珍惊得脑袋“翁”了一下。
休妻?休掉奶奶?
不,不可以,爷爷不能这么做!
虽然她进宫当了宫女,身份跟以前比,已是地上天下的差别了。
但她有着凤啸大都督孙女的身份,在宫里,就连那些有品阶的嬷嬷和大太监们,也不敢对她大声呵斥,将她当个小主子的敬着。
要是她失了凤氏孙女的称号,她还怎么在宫里立足?
她就会永无出头之日了。
“表伯父,不能让爷爷休了奶奶啊,千万不可以!”凤玉珍焦急的拉着柳丞相的胳膊。
“表伯父当然知道,这样一来,你们姐妹几人在府里的地位就会变了,表伯父也心疼你们,刚才还和你父亲去求过皇上。但去得迟了些,皇上已经写了手谕了。”
“柳表兄,你跟玉珍说什么呢?她一个孩子家的。”凤承志见二人还在说话,又走回来了。
他为人憨厚,想着,父亲要休母亲,是父亲的事,做儿女的还是尊重他们的意思好了。
“凤表弟,依我看,不如让玉珍去求求太后娘娘?”柳丞相说道,说着,还看了眼凤玉珍。
因为当年宣宜公主同姜太后的关系比较亲密,凤老太爷对姜太后的话,还是能听得进去的。
凤玉珍得了柳丞相的提醒,马上赶回了慈明宫。
只是不巧的是,姜太后刚刚进了佛堂里。
按着姜太后的习惯,她进了佛堂后,通常都会呆上一天,而且,不喜任何人打扰。
而那个时候,只怕老太爷已闹了顺天府,事情已经结了。
凤玉珍站在慈明宫的小佛堂前,心急如焚,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同她一起被贬为宫女的,还有柳清雅。
柳清雅装着关心的样子,问她原因,“怎么啦,玉珍表妹?”
凤玉珍一向对柳清雅十分的依赖,便将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柳清雅一愣,凤家老爷子要休妻?
虽然休的是凤玉珍的奶奶,但也是她的姑祖母。
柳清雅一向要面子,也觉得不能让老太爷得逞。
“玉珍,你就甘愿被世人笑话,说你奶奶被休了?被凤红羽那个死妮子取笑一辈子?”
“当然不愿意了!同为凤家女,凭什么我总是得仰望她鼻息?”凤玉珍恨得咬牙。
“所以,你得先手下为强,不让老爷子休妻!”柳清雅说道。
凤玉珍烦躁地绞着手指头,“清雅表姐,我也想啊,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丞相表伯父说让我求太后,可太后又进佛堂去了。”
“我有个主意。不如……”柳清雅眯着眼,对凤玉珍耳语了一番。
凤玉珍吓了一大跳,“表姐……”
“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再说了,出了事,不是有别人顶着吗?”
凤玉珍只纠结了小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对,清雅表姐,你说的对,事不宜迟,我得赶紧的回家一趟。”
望着脚步匆匆离去的凤玉珍,柳清雅得意的勾唇一笑,“凤红羽,你们家待我不仁,休怪我待你不义!”
凤玉珍是二等宫女,加上她凤家嫡孙女的身份,拿到出宫去采买的通行牌,并不是难事。
她借此机会,马上回了凤府。
让她放心的是爷爷还没有去顺天府,而是进了府里的一处神秘的小园子——宜园。
此时,才刚到吃午饭的时间。
凤玉珍找到以前自己的几个心腹之人,对他们吩咐起来。
众人都不敢违抗她的吩咐,纷纷点头。
因为,不管老太爷要不要休老夫人,二老爷的身份还在呢,仍是朝中三品大员。
凤玉珍仍是小姐的身份。
半个时辰后,凤老太爷从宜园走出来了,神色略微倦怠。
他背着手,手里横拿着拐杖,一言不发低着头大步往前走。
长随贵祥一直在园子的外面等着他,忙跟上他的脚步说道,“老太爷,吃了午饭再去顺天府吧?这案子审起来,只怕不是一时片刻的事。”
林氏带着丁嬷嬷和九福也来接老太爷吃饭。
容王府的暗卫,今日一早悄悄送了一个人给老太爷。
那个人见到老太爷,当场就哭着跪下了,连连喊着对不起,愿以死赔罪。
老太爷身子发着颤,只吼了一句,“老夫四十五年的委屈,一句对不起就了事了吗?这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要不是凤昀拦着说那人还有用,只怕老太爷的一拐棍就将那人打死了。
老太爷气得扔了拐杖,一言不发地冲进皇宫去了,一路走一路嚷着要休妻。
而凤昀更是将那人悄悄地藏了起来,对她和老太爷身边的几人都作了吩咐,事情不到结束,不得外传。
林氏便知道,只怕那个老头的身份,不简单。
而老太爷和柳氏的婚姻,也并不是说想休便休得了的。
她上前挽起老太爷的胳膊,说道,“老太爷,一会儿,媳妇,还有府里的人,都会陪您去顺天府,先吃点饭吧。”
凤老太爷抿着唇,没有说话,迈步走向瑞园。
瑞园西厢房里,早已摆好了酒菜。
凤昀,还有林氏的儿女凤昊和凤玉琴,都候在瑞园里。
三人看到他前来,一齐迎了上去,“爷爷。”
凤老太爷依旧没说话,只朝三人点了点头,见那桌上有酒,也不及坐下,抓着酒壶就着壶嘴便往嘴里倒起来。
凤昀叹了口气道,“爷爷,你这般喝酒会醉的。”
谁知,他话刚落,凤老爷子果真脚步踉跄了一下,身子往地上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