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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诸神作证,不管事世如何变迁,我安阳纯渊与叶橘梗不离不弃,共享余生。

「1」

春雨总是润物细无声,到了清晨才发觉窗外湿漉漉的,推开窗子就是嫩绿色的香味。如果香味也分颜色的话。

春绯在外面买了早餐,四份牛肉米粉,几个人围着餐桌发出不雅的吸溜声。黎空索性一语惊醒梦中人:"哈哈,怎么跟吃屁一个声音?"

苏镜希想象力丰富,立刻就吃不下了,憋红着脸。安阳兄妹都很淡定,纯渊更是毫不客气的讽刺回去:"还是吃过的人有经验呐。"

又是吵吵闹闹的一个早晨。去学校时也听黎空碎碎念着学生会的琐事。歌舞剧社和话剧社为了争抢五月黄金时段的使用权。空纯教日益壮大,连外校的人都开始加入。他的唠叨功力丝毫不输给女人,纯渊头疼地掏掏耳朵。

"要不要老公我送你去教室?"黎空问。

"要不要老子送你去见阎王?"

"诶诶,这种事还是不劳驾您费心了。我上午两节课,你下课自己回去吧。"黎空挥挥手,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昨晚听到你老妹打电话,好像今天和夏森澈约好见面的......"

"她高兴就好了。"

"你现在不是妹控了么?"

"我什么时候是妹控了?"这种正常程度的关怀和"控"字怎么也沾不上关系吧。

纯渊在教室里习惯性的搜索那张茫然的脸。真的无法想象这种勉强没挂科的人竟然敢缺课。手机上的名字还没删除,他不喜欢断绝后路。只是为了没来上课这种事就去询问,好像也超出了正常朋友该关心的范畴。

这么乱七八糟的想着,耳朵里流窜着讲师略显沙哑的嗓音,始终无法静下心。

调到震动的手机突然震得手心发麻,上面显示着谭非的号码,纯渊犹豫了下接起来。片刻,在安静的教室,他猛然站起来,在众人的惊呼声面色冷峻的往外跑,完全失去了平时的镇定和优雅。他与谭非交涉很少,却知道那是个比男人还要机智冷静的人。通过话筒听到那个人抑制不住的哭腔说着:"你能不能帮个忙......橘梗她出事了......"

纯渊不敢去想象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校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警察局。车上的录音机里一路上都在放着摇滚乐,纯渊觉得太阳穴像要爆开似的,等到下了车,再喧闹的城市也变得像死亡般宁静。

谭非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眼睛又红又肿,看起来憔悴不安。纯渊咽了咽口水,害怕知道真相似的,连脚下的青砖都没有真实感。他从未像这一刻害怕过,血液沸腾着要冲破血管,指甲陷入皮肉,钻心的疼。

"对不起,我知道你和橘梗没什么关系了,但是我不知道能找谁......"

"她......"

"竟然死了。"谭非自顾自的说着,"如果昨天没出去就好了,怎么会这样死了,怎么会这样......"

纯渊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贯穿耳朵的是一阵刺痛,眼前白花花的世界,充满了不真实感。做梦吧。梦中才有这样的剧情,难过得要命,特别真实的锥心之痛。醒来后真实的只有身下微湿的床单和擂鼓般的心跳。

"死亡"这个词汇最近一次听到是放学后的小区,几个穿着小学生制服的小男生在渐暗的花圃里围成一圈。枯草和新草纠结成软毯,几只粉嫩的小老鼠蜷缩成一团。像是刚生下来的小崽子,异常的脆弱,在冰冷的空气中消耗着生命。

"我爸说这种刚生下来的老鼠可以吃的哦--"稍胖的孩子有模有样的说,"叫'唧唧菜'沾酱油就可以吃了!"

其他人都受不了的纷纷推搡着他。

"恶心死了啦。"

"要吃你自己吃啦!"

"吃了会变老鼠精的吧!"

"哈哈,李聪聪吃老鼠,你们全家都是猫妖怪转世吧......"

那个叫李聪聪的小男生气得要命,一直解释着"是真的,真的可以吃的"。众人还是不信,不知道谁惊叫了一声:"哎哎,老鼠不动了!"所有人的记忆力又被吸引过去,几根枯树枝在一动不动的小老鼠身上戳来戳去。

"真的死了诶!""怎么那么容易死啊,没劲,我拿回家喂猫去得了。""这东西死就死了,本来就是该死的东西啦,走吧走吧......"

原本是一件小得不留痕迹的事情,却异常的清晰起来。他无法想象那个笑起来眼睛荡漾着温情的女生,死去的模样。因为以后两个人不可能在一起,所以才离开她。这种理由连自己都觉得好笑起来。

如果他没有离开她,或许,她就不会死!

这种假设让他喘不过气。

"橘梗到底怎么死的?"

"橘梗?"谭非怔了怔,"不是橘梗,是容青夏......你以为......对不起......我脑子不太清醒......是我没解释清楚......橘梗在审讯室待了一晚上了......警察说她只是哭,什么都说不出来......"

像从梦境中惊醒,纯渊突然咬住下唇埋下头。原本还在维持了一丁点的冷静,却在知道她平安无事时,溃不成军。谭非觉得抱歉,突然被紧紧抱住,正惊讶着,耳边传来细小的抽泣声。

「2」

做笔录持续到上午十点,送进去的食物和水都原封不动的拿出来。橘梗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哭到没有眼泪,维持一个姿势坐了一晚上,连走出来都困难。纯渊看到她的样子,昨天上课时穿的一套灰色休闲服上染满了斑驳的血迹,凑过去都能闻到血腥味。

几个法医过来交涉,审讯人员很无奈的说着,目击者根本没看到袭击者长什么样,只不过两人身上的财物都被抢走,应该是抢劫反抗被误杀。凶器是垃圾桶里一根桌子腿,上面有一根五公分的长钉子。钉子在身上留下多处硬伤,致命的伤口是脖子上的大动脉破裂,失血过多。

这种凶杀案对于经常办案的人来说已经见怪不怪,连惋惜的表情都没有,一切都是公事公办。

容青夏的父母都在F城,已经接到了通知赶过来。能想到那是如何的震惊和撕心裂肺的伤痛。

橘梗瑟缩着身子,纯渊摸摸她的头,她也没反应,像是半梦半醒之间似的,在出租车上又哀哀的哭起来。回到家倒是老老实实的吃了碗粥,被纯渊哄着又睡过去。卧室里开着灯,一有动静外面就能听到。

客厅里安静的很,谭非把冰箱里剩下的吃食拿出来热了,两个人正吃着,又传来敲门声。

谭非还是有片刻的愣怔,接着又掉眼泪。怎么可能是容青夏啊。谭非受不住转身走到卫生间,不一会儿传出来很大的水声,压抑住了什么。

黎空接到消息过来,纯渊除了略显得疲惫,其他的还好。卫生间里的水声依旧很大,已经压不住哭声。偶尔还能听到卧室里传来橘梗在睡梦中无意识的几声哭音,接着又隐去。

"连谭非都这样,小面瓜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啊,被你甩了之后好不容易恢复过来......"

"黎空,你是故意让我难受的?"

"还用的着我让你难受么?真是讽刺啊,非要发生这样的事你才能觉悟。你现在肯定想着,如果我不离开她就好了,哈,你不觉得你很虚伪?"

"黎空,在我想揍你之前,你最好闭上嘴。"

"这件事跟你完全没关系,你如果硬是要用可笑的'赎罪'的心态来和她在一起。那么终究有一天,你也分不清对她是喜欢还是愧疚,对于橘梗来说,她真的太悲哀了。而你这个可怜虫,就算身在幸福之中,也完全不会感觉到。"黎空嘲讽的掀开嘴角,"安阳纯渊,我建议你还是乖乖听你老爸的安排,当明星赚钱给她们用不就行了?一个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凭什么参与别人的人生!"

纯渊把脸别到一边,冷漠地垂下眼:"别说了,我现在不想听。"

"你不想听的太多了,其实你本身就是个任性无比的人。你自以为是的安排着春绯和小镜的生活,不管别人想不想要,怪不得春绯那么排斥你。而小镜即使不赞同,也会顺着你。安阳纯渊,太多人顺着你说话,所以你已经分辨不出真假的,连自己的感情也是--"

这才是真正的黎空。他面部线条如精工雕刻,一丝不苟,镜片下藏着洞悉一切的双眼。几年前的联校数学竞赛,他和黎空被分到同一间房住。纯渊虽然不爱说话,表面上却礼貌周到,而他却是根本不近人情的冷淡。这才是他原本的样子,相处的太久,差点都忘记这个家伙多么的恶劣。

这样恶劣的家伙,却唯独对自己掏心掏肺。即使在说了,除了春绯和小镜,其他的人都不算人,这样伤人的话。他也毫不在意,隐藏在不正经表情下的善意让人心暖,对纯渊说:你在那个鬼音乐学院待不下去了吧,快来S城投到黎空美男的怀抱里来吧。似乎天大的事情,都被他没轻没重的玩笑话融化掉。

黎空见纯渊丝毫没恼,反而怔怔的盯着自己,面色依旧不善,说了句"讨厌的人浪费我的时间"。他准备离开,关门前又顿住步子,没回头,闷声闷气的说:"别只顾着小面瓜,按时吃饭,春绯和小镜那边我来说。"

"黎空......"

"还有屁事?"

"对不起。"纯渊微微笑着,略显腼腆地说,"谢谢你--"

"滚,不要笑得那么恶心!"

"......"

「3」

你是七月出生的,你的堂姐叫容青可,所以父母给你取名叫容青夏。如果夏天有颜色的话,那一定是青色的,如同你这般热情又温柔。

容青夏,这个城市的夏天就要快来了,你不能等一等么?那是属于你的季节,连阳光下泛滥的尘埃,都是金色。风和云都是清澈的,梧桐树枝繁叶茂,花园里盛开着玫瑰和月季花,你根本就分不清。

我们都是少年时,你趴在窗前的课桌上可以睡一个下午,绿叶的阴影和光点跳跃在你的脸上,你把脸朝着我的方向,睫毛抖动着展翅的蝴蝶。你后来告诉我,你在装睡偷看我。其实我没告诉你,我也在装做专心听课而偷看你。

后来我们俩期末考试被老师骂得很惨。

我从没想过我们能在相见,在另一个城市相遇的机会,如同在同一个地点被雷劈了两次。其实这很不吉利的,我心里隐约有这种感觉。只是,"如果不行,那就重来一遍好了",这种事只可能出现在书上的故事里。

容青夏,你是真正的妖精吧?

你在用实际行动告诉我,死亡是让人铭记的最深刻的方式。

这真有你的风格,你羽化成尘埃,连离开的方式也那么让人吃惊。他们都不相信,其实我也不相信。我总觉得你躲到我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突然冒出来,扬着灿烂的笑脸大喊着:Surprise!

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你会以一个年轻美貌的老鬼的身份出来嘲笑我的脚步慢腾腾。

那就请你等等吧,很快我就来了。

在夏天来临之前,死神的脚步响起,你用劲最后的力气拥抱我,整个世界都被你的血液的香味,红色的月亮映在你的瞳孔,流尽了你短暂而美好的一生。

--

容易捕捉的是蝉鸣,青色的风和白色的云,无处可寻,夏却是你惟一美丽的名字,如此动听。

「4」

从遗体火化到抱着骨灰回F城安葬不过一周时间,那块墓地本来是给容家的老人买的,与橘梗母亲的墓地隔得并不远。橘梗的精神状况很不适合参加葬礼,她的父亲和谭非出席了葬礼。整个家族的人都悲伤过头,父母更是一脸臃肿的悲伤,眼泪都流干了似的,只是怔怔的,看起来有点呆。倒是几个高中的女同学哭得肝胆俱裂。

这期间从头到尾,都有一个短发的女孩站在人群中一语不发。葬礼结束时,她朝谭非走过来问:"你回S城么?我要去你们家收拾下小夏的遗物。"

没有悲伤也没有激动的情绪,两个人很自然的坐在火车上,她的话不多,却很善意。谭非放下心来,聊了半天关于容青夏的琐碎荒唐事,又突然想起道歉:"那次打了容青夏,让你不好过了,对不起。"

"哦,那件事啊,早忘了。"容青可望着窗外,像是在思考什么,半晌才说,"小夏很喜欢叶橘梗,所以那次对他打击很大,那晚喝醉了呢,抱着我哭了半天,跟小孩似的。"

"我一直觉得他把橘梗当个好玩的玩具。"谭非坦白的说,"他看起来就是个很任性的家伙。"

"你一定不会相信的。其实小夏从初中二年级就开始喜欢叶橘梗。三年级做了同桌,兴奋的跟我炫耀了很多天。后来又和叶橘梗报了相同的志愿去了文扬高中,恰好那个年级主任是婶婶的朋友,于是又费尽心思的分进一个班。仗着自己可爱跑去跟年轻的女班主任说要和叶橘梗做同桌,竟然被答应了。在情商方面说不定小夏比迟钝的橘梗还要低。"容青可完全陷入了回忆中,说起心爱的弟弟,抑扬顿挫的声调像在唱歌,无神的双眼都有了波光似的,"哎,根本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每天都缠着我叶橘梗长叶橘梗短的,暗恋得比谁都认真。可是啊,高二过了暑假,他抑郁了很久,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似的。对了,嘿,那叫害了相思病啊。后来我才知道叶橘梗转学了,一声不吭的,怪气人的。"

"这些事情橘梗知道么?"谭非没想到容青夏的故事和他的人一样,这么令人出乎意料。

"以小夏的性格,他应该死都不会说的吧。害怕被橘梗知道了,会看轻他。那次我去你们家,其实是他拉着我去看叶橘梗的。进门前还叫我不要紧张,乐得像只偷腥的猫,没想到发生那种事。"

"对不起。"谭非更是羞愧,想起来就难受,只能道歉,"我如果知道......我......"

"没关系,小夏能明白的,他比谁都善良,所以你不用介意。"容青可歪着头很纯真,"其实啊,我现在特别恨橘梗,明明知道不是她的错,都是意外,还是非常的恨她。对于小夏来说,是心甘情愿的,但是,我最爱的亲人就这么没有了。"

容青可趴在桌子上,声音隔着布料传过来,过滤了层层的痛苦,清晰到撕扯:"我怎么能接受啊,我不能接受,我总觉得我现在去了S城,打开那扇门,那个坏小子就坐在沙发上嚼薯片,还会夸张的吵着说'小可,你鬼现身啦,你怎么来啦,容少爷我没心理准备啊'。我明明抱回他的骨灰了啊,我却觉得那把灰和小夏没半点关系,小夏他,明明还活着啊......"

火车上播放着乱七八糟的音乐,从歌唱祖国唱到甜美情歌,后来开始国外的摇滚。

她记得有首歌叫《蔷薇色尘埃》。是橘梗喜欢的,她说,结局的那四句歌词,就是一个故事的结局:少年的眼泪,妖精的誓言,死神的救赎,蔷薇色尘埃。

她问过这是个什么故事,橘梗却摇摇头笑着说:听歌就好了,这是个悲伤的故事,太不吉利了。

谭非好像有点明白了歌词的谜底。火车在夜色中疾驶,载着人们驶向不同的人生。有悲就有欢,有离就有合。无论是世界首富还是乞讨为生的人都要经历的人生。

这巨大的不可抗拒的人生。

「5」

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任何的转机。情绪停留在阴郁,伤痛,困惑,无奈,都是负面的。在晴空白日之下,愈加显得肮脏不堪。

不幸的事情已经过去两个多月,表面上看起来橘梗又恢复了那个懂事又善良的孩子。就像染在手上的温热的血液,洗个澡就冲刷个干干净净,她还是香喷喷的往前走,笑容温婉。即使在被某人的某任女朋友哭红着眼泼了一身的水骂着"你这个杀人凶手"时,她也只是说了句对不起,就默默的承受着别人的迁怒。

一直背负着罪恶感在世上行走的她,一直在赎罪的她,会被压垮的吧。

纯渊觉得坐立难安,暑假前给天天叔打电话商议着带她去旅行。天天叔千恩万谢了半天,最后郑重的说,我就把女儿交给你了。纯渊握着话筒的手微微施力,也郑重的保证着,我以后会好好照顾她的。

他相信天天叔能够明白"以后"两个字的意义。

橘梗听父亲在电话里叮嘱,玩得开心点。又听春绯抱怨着,你如果不去,就我一个女生,那我也不去了啊。她这种好骗又不懂得拒绝别人的傻子便立刻点头。谭非帮忙准备好了行李,对纯渊却始终没好气,送上火车时还在威胁着"如果我家橘梗掉根头发,回来就宰了你"。

他们的旅行团加上夏森澈有六个人。一向与夏森澈有些水火不容的纯渊表现出相当的配合度,偶尔还会有眼神交流,让黎空大呼神奇。原本与春绯形影不离的苏镜希相当的失落,一直不满瞅着过道另一边依偎着打瞌睡了两个人。深夜似乎很容易让人想起不好的事情,车厢里非常安静,纯渊与黎空一开始还强打着精神一唱一和的逗乐,最后也顶不住,靠着软座的椅背,扬着下巴睡过去。

橘梗觉得车厢有点闷,便去门口透气。夜色安静得非常美,列车碾过轨道的有节奏的"咔嚓"声,偶尔掠过的灯火,还有打在玻璃上越来越密集的雨珠。她的脸映在玻璃上,已经长到腰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刘海下半月形的黑眼睛,圆鼻头,习惯性微翘的嘴角。雨珠在玻璃上流淌着,像是落了满脸的眼泪。

"喂!给你......"

"诶?!"一件外套罩在橘梗头顶,她怔怔的拉下衣服,苏镜希穿着单衣,靠着墙壁低头点烟,招牌别扭的皱眉表情。自从那次害她受伤,他对她就有点不同,还是冷淡又爱理不理的模样,却异常的细心又温柔。他们一路往南,炎夏大雨的夜还是很凉。橘梗便把衣服披好,微笑着说,"谢谢......小镜......"

"喂!"苏镜希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谁允许你叫我小镜了!"

"哦......我以为我们算是好朋友了......所以......"橘梗有点沮丧,又道歉,"......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他更生气。

"不好意思,我以为......"她说不下去了,干脆就傻站着。

这个麻烦的女生整天说"对不起""抱歉""不好意思"就不会说点别的么?他觉得沮丧,见她又耸肩缩着脖子像一只往壳里藏的蜗牛。其实他能够理解她,如果没有纯渊和春绯,那么自己也会变成这种害怕被讨厌,处处小心翼翼的模样。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这就是每次看到软弱可欺的她便忍不住会生气的原因。

"橘梗,我的意思是说,你不要总对别人说'对不起'。人类其实是非常过分的动物,如果你说了这样的话,他们就会觉得是你欠他们的。而且,以后不要随便把别人当好朋友,哪有你这么蠢的人......不过......看在恋妹狂的面子上,我允许你叫我小镜......而且你也可以把我当好朋友......"

橘梗抬着头,狭小的空间里,薄薄的烟气和他渐渐微红的脸颊,每个字都说得很缓慢,又很清晰。这次她明白了,苏镜希不会对讨厌人大声又凶狠的说话,他只是在掩饰他的害羞啊。橘梗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嘴角也愈加的上扬。

苏镜希的脸更红了,又凶巴巴的:"喂!我警告你,你可别嚣张啊!我以前只承认恋妹狂和麻烦精是我的好朋友!你如果要做我的好朋友的话,就要把我放第一位,不能有其他的好朋友,否则,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嗯!明白了!"橘梗也大声的回过去,"小镜也要把我放第一位么?"

"啰嗦死了!少废话......"

"小镜,那我们就说定了!"

"我收回刚才的话,不许你叫我小镜!"

"知道了,小镜!"

"......"

之后是突如其来的安静。橘梗记得迷信的说法,如果两个人正说得热闹时,突然之间安静下来,那么就是有鬼经过。她顿时激动到不行,四处的张望着,甚至想从玻璃里看出点端倪。傻念头。她骂自己。

"你又傻愣什么?"

"小镜,你有没有拼了命也想守护的人?"

"笨蛋,每个人都会有的。"

"是啊,我也有。"

在苏镜希看来这是没头没脑的对话,知道她又在想些有的没的。正要伸手去掐她的脸,车厢突然猛烈的晃动一下,他步履不稳的扑到橘梗身上。纯渊醒来看到座位上少了两个人,有些奇怪的出来找,在车厢交接的过道,正好看到两个人抱得像一团麻花。

"你们在干什么!"他冷飕飕的问。

"如果我说我们在看、看风景你信么......"苏镜希结结巴巴的说。

「6」

经过昨晚的"看风景"事件,他们的感情好到不行。苏镜希原本粘着他的行为,变成粘着橘梗。两个人坐在一起,偶尔还用耳语交谈着什么,看似很融洽。黎空说话不留余地,搂着纯渊的脖子感叹:"我可怜的纯渊宝贝,你的女朋友估计要红杏出墙,横刀夺爱的是你最疼的兄弟,真他大爷的肥皂剧啊。不过老公的怀抱是永远为你敞开的......哎哟......疼疼疼......"

苏镜希立刻有了幸灾乐祸的神情:"大蛇丸,这个同性情侣的设定一开始可是我想出来的。不管走到哪里我都是恋妹狂的'初恋情人'呐,你永远不可能超越我的地位的!死心吧!"

"你还想男女通吃?"

"我才不像你那么没节操!"

已经司空见惯的吵闹,根本不怕冷场。在火车上吃过午饭,下午两点到了火车站,接着再坐长途车去小镇。橘梗对旅行没有什么概念,觉得新奇而已。偶尔能从路边看过大片的叶子狭长的植物,枝头挂着雪白和艳粉的花朵,她便露出格外惊喜的表情。

"你喜欢夹竹桃?"纯渊问。

"这叫夹竹桃么?名字也很好听。"橘梗把相机举起来飞快的抓拍,车开得很快,玻璃上还有下雨留下的泥水印子,画面又脏又模糊。让人挺失望。

"是么?我知道一个关于夹竹桃的故事。"

"什么故事?"橘梗来了精神。

"从前有个镇子有个非常漂亮的姑娘,附近村庄的小伙子都很喜欢她。这个姑娘有个奇怪的嗜好,喜欢吃花。于是很多小伙子为了讨姑娘开心,便送很多代表爱情的玫瑰花给她。有个很穷的男人没有钱买玫瑰,他很沮丧,于是邻居家一起长大的姑娘便从山中采来的野桃花给了男人。男人欢天喜地的把花送给了这个姑娘。"

"我猜,这个男人最后和邻居家的姑娘结婚了是吧!因为还是邻居家的姑娘关心他,男人最后幡然醒悟。一般故事里都有这样的转折。"

纯渊禁不住微笑,点点头,片刻又摇了摇头,"你猜中了结局,却猜不出经过啊。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吧?"他的口气少有的感伤,"你不知道吧?那野桃花就是夹竹桃。而夹竹桃是有毒的。"

橘梗心里一凉,觉得有些难过:"竟然是这样的故事,真不吉利。"

"不吉利的不是故事,橘梗,是人性。那个邻居家的姑娘也许知道有毒的,为了得到幸福而不择手段。我觉得这比那些为了成全别人而放弃自己幸福的傻瓜强多了。"纯渊的眼神说不出的认真和尖锐,"橘梗,你现在根本没有和我在一起的觉悟,而我却要变成为了自己的幸福不择手段的人。"

橘梗有点发愣,片刻尴尬的别开眼:"我们早就分手了。"

"对。"纯渊抿起秀气的唇线,"可我不做没把握的事,我可是势在必得。"

那是什么时候和纯渊开始交往的。怎么开始的,怎么结束的,中间经历过什么。在脑海里全部是模糊的影像,如跳跃在眉间的光点,抓不住,也拒绝不了。她好像始终走在他的身后,紧紧的跟着,看着他挺拔消瘦的背影,贪婪的看着他,辛苦又快乐的紧紧的跟着,不敢放松。

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看不到了他的背影。她在原地茫然的站着,连痛哭的理由也找不到。然后,有个人从背后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

那么热情又温暖的一只手。手心仿佛还留着薄薄的余温和紧握的力度,不曾消失。如同烙印,或许永远也不会消失。

橘梗强迫自己不去想,在汽车的摇晃中不知不觉的睡着。脑袋几次的寻找无意识的寻找依靠点,在车转弯时稳稳地落在纯渊的肩上。安静的睡颜如同婴儿。大家都很疲惫了,他却愈加的清醒,又想到很多年前的一次出游。

那次巴士盘旋着爬坡,下着大雨,巴士撞到护栏上,整辆车子挂在山崖上。他将春绯和小镜护在怀里。那是两个他打算用尽全力去守护的孩子。随着时间的流逝,或者当初的坚定已经慢慢的柔软,有了新的想法,有的新的值得守护的人,却始终不肯承认,以为那是一种背叛。

或许梦想存在的意义,就是用来背叛的。

不过,也许称不上背叛。

纯渊斜了一眼隔着过道和夏森澈正儿八经的坐在一起端端正正休息的春绯,还有小镜枕着黎空的腿,睡相全无。

这样的六个人,这样的暑假旅行,有点醉生梦死的味道。

「7」

蕙质兰心旅馆。

旅馆是来之前就订好的,干净又宽敞的小院子,一条水流横过花园,有时还能看到红色的锦鲤。屋里四处放着漂亮的盆栽,院子里更是绿意盈盈,随处摆着骏河兰,散着清甜的香。店主是对年轻的夫妇,橘梗与春绯在三楼收拾行李时,听到老板用软绵绵的嗓音喊着:兰心,二楼多添床被子呦--

老板娘便咯咯的笑着回应:那你给我送上来噻......

晚饭是在老街上的一家面馆解决的,又好吃又便宜,连挑剔的春绯都赞不绝口。入夜街上的红灯笼便亮起来,青石路,小桥流水,还有人在河边放河灯,随风吹来荷香和特殊的泥土香。

"有人放河灯?"春绯问。

"好多莲花河灯流过来了......"橘梗指着方向说,"在那里,看到了么?"

"......"

"春绯?"

"我看不到。"春绯睁着大眼睛面无表情,"你别跟我哥他们说,这种灯笼的光,我什么都看不清。"

"好,那我们回去吧,今天太累了。"橘梗心里一凉,她的情况似乎又恶化了。而这次旅行,春绯表现得太急切,与夏森澈又像是争分夺秒般的在一起,让人觉得很不安。橘梗提议回旅馆休息,经过一致的认可,吵吵闹闹的回去了。

那夜枕着夜虫的低鸣,本来昏沉的头脑却愈加的清醒。数绵羊数了半天,橘梗欠了欠身坐起来,生怕吵到另一边的春绯,准备去楼下的院子里坐一会儿。小镇上的夜风很清爽,漫天的繁星更是亮得喜人。

橘梗见长椅上人影一晃,她吓得头皮发麻,却听到苏镜希的声音:"你也睡不着么?"

"......我数了一千多只绵羊。"

"你赢了。"苏镜希拍拍身边的位置,"坐这里。"

这个动作很熟悉,反而让她有点挪不动步子,不过她还是能够分清楚小镜和那个人终究是不一样的。说话的神情,拍椅子的动作,没有哪点是相同的。她坐过去,又是很长时间的无声,只是看着天空的星星,想着乱七八糟的心事。

"麻烦精的眼睛又恶化了。"这是肯定句,苏镜希仰着头说,"以她的习惯,才不会那么早休息,她现在睡得越来越早了。"

"哦,这样。"橘梗觉得难过。

"我觉得恋妹狂和以前不一样了,否则他绝对不会同意让夏森澈加入的。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在世界相互依附又排斥的共存。很容易就可以想通的道理,他却用了那么久的时间才明白。橘梗,这都是你的功劳,他终于肯为了自己而活了。"苏镜希声音低下去,带着嘲弄,"这本来是我和春绯希望的,可是一想到本来属于我的关爱却分给了其他人,心里还是会觉得难过。我这人真是超级差劲的。"

橘梗看了看他,又仰头看星空,突然说:"会难过是正常的吧,不难过才是混蛋。而且你们在那个人心里是无可取代的。所以不用多想,去尽力的回报他就好了。即使以后会有人分到他的关爱,也不会是我的,我都明白。"

"你不会觉得恋妹狂是在可怜你吧?"苏镜希气得差点跳起来,"他没那么伟大,真的,安阳纯渊那个人其实又冷酷又自私,如果生在战争年代肯定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说不定是希特勒第二!"

"小镜,嘘......你想把人都吵醒么?"橘梗拉他坐下来,在银白的笼罩下,男生气息不稳看起来有些焦躁,缩了缩脖子怕再说错话,忙噤声。两个人一长一短的喘着气,半天苏镜希才整理了下思路继续说,"其实喜欢上你这样的人才最可怜吧,你根本不相信被人会喜欢你,所以随时做好离开的准备。这种可有可无的态度,根本没办法给人安全感。真正喜欢一个人,不是要有不择手段也要在一起的觉悟么?"

橘梗,你现在根本没有和我在一起的觉悟,而我却要变成为了自己的幸福不择手段的人。

纯渊是这样对她说的。

原本以为放弃是一种爱的表现,却没发觉让所爱的人痛苦不安。

原本以为对方说"对不起"是因为无法给予,却没发觉是因为所有的给予都得不到回应,不知道对方想要什么,所以不知道如何是好。

原本以为是追逐着对方,却没发觉自己也被辛苦的追逐着。

这世上所有的爱情都没有贵贱之分的,她的卑微和强烈的不信任,都无法让他安心。所以他会认为,还是离开她比较好。做出这种决定,她要付大多半责任吧。

怪不得。橘梗鼻子一酸,想哭,却觉得丢脸。她装作看星星,仰着头,却不小心泄漏了鼻息。

"喂喂,你怎么哭了?"

"没、没啊......小镜......没事......给你看我的手心吧!变成断掌了噢......"右手心白色的极浅的一道疤痕,硬是把手掌纹路切成两段。于是他的注意力迅速被转移开,指腹摩挲着橘梗的掌心,想起那天发疯般的迁怒她,顿时愧疚难当。

"很疼吧......"

"也没有吧,我都忘记那种感觉了。不是有句老话么,'好了伤疤忘了疼',我就是这样的人啊。"用身体来记忆的切肤之痛,只有遇见同样的疼痛时才能响起来。橘梗看着自己干净的双手,其实它沾满过容青夏温热的血液,那种触感和粘腻,清甜的血液的气味,一寸一寸僵硬的身体。母亲去世时身体慢慢变凉的记忆,好似一下子就被冲淡了,连那种伤心的感觉都模糊了。

记忆也是可以覆盖的,遇见更惨烈的记忆,就会把之前的覆盖。

当一个人疼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感觉不到疼痛了,反而有种近乎自虐的愉悦感。就像她现在她的怀抱明明不久前刚流逝了一个生命,如今被苏镜希歉意的拥抱住,还是会觉得温暖和活着的真实。

"橘梗,只有死人才不会疼,不会伤心,也不会哭,所以,你发泄出来就好了。"苏镜希的指甲陷入她的脊背,很清晰的疼,"我们说好的,要做对方的好朋友啊。"

还会觉得疼,也会感动,还会微笑。

或许人心是不容易死的。

纯渊醒来不见苏镜希,意识并不是很清醒,刚走到楼下便听到对话声。他立刻像被浇了一头冰水,雪亮的院子里藏不住什么,苏镜希和叶橘梗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小镜的"狼爪"还放在女生的头发上不轻不重的揉着。

"你们又在'看风景'么?"纯渊微笑着。

"如果我说我们在看、看星星,你信么?"苏镜希魂不附体的说。

「8」

去雪山脚下的车每日早上八点在镇口发车,车子又脏又旧,还有难闻的汽油味。

纯渊和小镜精神都不是很好,顶着两个很大的熊猫眼。平时摆出兄友弟恭姿态的两个人像是刻意回避对方似的。小镜连与黎空斗嘴的兴致都没有,处处显得小心翼翼的。像这种事情,连身为当事人的橘梗都没办法参与。

他们不会因为她吵架吧。

首先,她和纯渊不是男女朋友,虽然他已经表明了立场。

其次,她和小镜确实没什么,两个人是好朋友,清者自清根本没什么好解释的。

有了这样的想法橘梗便安静下来,随着起伏的山路,有当地人在车上兜售软草结成的手环。俗艳的大红大绿,自然的金黄,还有种青空般的蓝色。春绯不喜欢首饰,连看一眼都懒得看。橘梗却喜欢摆弄这些小东西,斜了两眼,想着镇上的小编织店子肯定也有,便不再花冤枉钱,索性欣赏窗外的景色。

橘梗一行人的行李带得不少,都是在镇上租赁的棉衣,半山腰上有个孤零零的旅馆,是从以前的驿站改造过来的。后院还有马槽,不过现在用作栓骆驼。有不少藏民翻过雪山去朝拜,靠的就是这种能够吃苦耐劳的牲口。

"你说骆驼的驼峰有什么用?"春绯扭头看身边的人。

"储存脂肪用的。它可以好多天不吃不喝呢,不准备点真材实料可不行。"夏森澈抓了把干草递到那头貌似忠厚的骆驼嘴边,又笑,"你在考我啊?"

"没有,你每天都守着电视看动物世界,怎么可能不知道!"春绯摸着骆驼乖巧的脑袋,温热的,很舒服,一时有些迷茫又问,"喂,现在还是夏天吧?"

"嗯,雪山上的积雪终年不化,当然冷了。"

"为什么夏天我们要跑来受冻,干脆去海边晒太阳游泳不就好了?"

夏森澈身子僵了一下,被春绯的问题噎了半天。旅行决定的人是纯渊,大家本来一致想去海边晒太阳,却被他坚持的选择了这条路线。显然来到这个镇子上就是为了来雪山。这个可以把所有温度冻结的雪山。

他们要在山上待上一晚,与其他游客一起在旅馆外的的空气上支起篝火,烤全羊和各种烤肉烤蔬菜。连上烧烤师傅大概有二十多个人,似乎没有任何的隔阂,也不管是不是认识的人,都尽情的狂欢。

橘梗吃得渴了,去住处拿水杯,一出门便见纯渊倚着走廊的过道懒洋洋的模样。

"你不去吃东西么?"橘梗不想单独跟他在一起,她深知以自己的功力,根本拒绝不了这个人。纯渊没动,一双狭长的眼紧盯着她,盯得人发毛。她忙低头又说,"那我先去了啊......"

"把水杯放下。"纯渊简单的命令着,"别让我说两遍。"

"我要喝水。"她感觉到危险退了一步。

"我说放下。"纯渊见她不动,走过去把水杯抢过来仍在床上。他寒着冰山美人脸,也不管橘梗的抗议,硬是把她从后门扯出去,经过院子后面已经睡觉的骆驼,往一个高坡上走。脚下是细软的草,还有不知名的野花,泛着幽静的香。

橘梗被他丝毫不怜香惜玉的扯着,知道他在气头上,很没种的不敢讲话。耳边喧闹的人声已经渐渐变小,连篝火都看不见了。眼前的小山坡被星光铺满,只有细小的虫鸣和长草摩擦时发出的沙沙声相互呼应着。

纯渊寻了草地坐下,对她伸出手说:"过来。"

橘梗斟酌了一下局势,认命地走过去了,在他身旁坐下。终究还是有点生气,呼呼的喘着粗气,也不想理人。

"橘梗,冷不冷?"他"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啊,怎么不能学乖一点,如果坏人对你凶一点,你是不是也乖乖的跟着走了?"

"你没生气?!"橘梗有些莫名其妙,片刻才发觉自己被耍了。纯渊用食指捂着嘴唇忍笑忍得很辛苦,原本如冰般寒冷的眼神融化成一池春水,荡漾着潋滟的波光,温柔的望着她问,"你倒是说我为什么生气呢?"

"还不是因为昨晚我和小镜......诶......没什么......"她又被他牵着鼻子走。

"原来你知道啊,我还真以为你神经是钢筋做的。"纯渊不笑了,迅速又换了一张认真的面孔,"橘梗,你冷不冷?"

这个问题他问了两次,问得很认真。橘梗原本在篝火旁,还特意把外套扔在住处,身上只穿着一件长毛衣,被他没头没脑的拽出来,从头到脚的寒。于是老实的说:"当然冷啊,入夜的雪山不冷才怪。"

"橘梗,现在还是夏天呢。"

"嗯,当然。"

也许是因为纯渊的眼神太过温暖,凑过来的鼻息也很温暖,橘梗的肩膀被他环住,像四面不透风的墙。耳边被气息吹佛的有点痒痒的,让橘梗紧张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纯渊却还是不肯放过她,轻声说:"橘梗,你瞧,只要你愿意,我已经把夏天冻结在这里,永远的冻结在这里。所以,你能不能忘记这个夏天呢?"

你能不能忘记这个夏天呢?

我把夏日的时光冻结与此。

我把所有的悔恨和罪孽冻结与此。

我把你的心留在我身边冻结与此。

--

诸神作证,不管事世如何变迁,我安阳纯渊与叶橘梗不离不弃,共渡余生。

「9」

下山的时候,听见藏民唱着民谣,如泣如诉。有个女生忽然趴在窗口哭了,汽车颠簸碎了她的声音。橘梗感觉到越来越多的热气,如浪潮般,渐渐的,湮没了她。额头和眼角都渗出了水。

这个夏天终究没那么容易过去的。

橘梗捂住嘴唇,生怕有什么声音溢出,车上的人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脱棉衣。橘梗揪住领子,潮湿和闷热让她的胸口痒得厉害,连喉咙都痒得厉害。

车窗外吹来清爽的风,长草如波浪般起伏,绿色蔓延到天际,与云色融为一体。而阳光所到之处,都落满了金色的尘埃,无处不在。

她很久不曾吐露的一个名字,如追赶不及的浪潮般,越来越凶狠的冲出喉咙。

"容青夏......"

"容青夏!......"

"容青夏!容青夏!容青夏!--"

"容青夏!容青夏!容青夏!容青夏!容青夏!容青夏!--"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一个长发的女生如泣血的杜鹃般声声悲鸣着,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悲戚,嗓音嘶哑,泪流满面,如同世界末日来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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