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机电话本翻了好几遍,分门别类做记录,然后逐个研究,为下一步瞄准对象一举击破打下坚实基础,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打无准备之战,就像没有培训过就直接去人家家庭,像什么样呢?!
在上百号人中,我把师姐内定为团队核心成员给予重点发展,一来师姐是个热情的人,二来她也是法律职业共同体成员,同病相怜,三来她有清醒的头脑和流利的口才,第四是与我一样有内在的改善提高目前生活水准的迫切要求。
各行各业都在挖人才,现在21世纪最缺的也就是人才,像师姐这样的大将我当然要趁早收至麾下了。
即使我亏本了都要给予她倾斜照顾,争取扶持一家成功一家,让她首先富起来,然后带动其他人最终达到大家共同富裕的目的,当然我第一个富裕起来的不良动机也就会实现了。
产品示范做完,师姐爽快地买了几件家居用品,我们很高兴,边看电视边聊天。
她似乎有点厌倦了目前的生活,她说想考过司法考试去当法官,不想老当书记员。
发牢骚可以减缓压力,避免很多疾病发生,这也是领导说的。
师姐说:“你都不去面试,有点可惜,否则法官非你莫属。”
完了,彻底完了,都怪安全保卫工作没做好,想阻止都来不及了。
女朋友不动声色,依旧有说有笑。我有点疑惑,难道她看在今天的辉煌销售业绩的面子上放我一马?
出了门,女朋友飞快地向前走。我追了上去。
她停在那里,我看见她满脸通红,眼中喷着火,似乎要把我烧成灰:“你为什么欺骗我说面试试题很难?原来是你瞒着我不去面试!”
一声声质问,刺得我心惊肉跳,无言以对。
一路长时间的沉默,她拦了部车钻进去,马上就从我眼前消失了。
晚饭后,她在电话里头狠狠地抛下一句:“今晚我们得说清楚!”
又到了摊牌的时刻,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很奇怪每次总是摊不开。这次可能逃脱不了厄运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去吧。
在餐厅里,我和她对面而坐,像谈判一样保持着严肃的表情,场面僵持,里面人声喧哗,我却明显感觉能听见针掉落地上的声音。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我们还是不吭声,她是气得不作声,我是没有话可说,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持续不断的争吵已消磨掉了我的棱角,我都不敢想像结婚后是个什么情景。
爱情久了要么就没了感情要么就转换成亲情,反正是没有了激情。
我做好接受任何结果的心理准备。
“要么你去考公务员,要么做直销!”她盯着我挤出了一句话。
我立刻看到了逃生的希望,不就是做个选择吗,而且是两选一,比任何考试的选择题都容易。细细一想没有做律师的选择项,估计她的心早彻底凉透了。
我不能长时间没有反应,也不能立刻就选一个,那也太假了。我沉思了几分钟,说,我做直销。
我又把我善变的一面表露无遗。
说出来的时候,我还害怕她有不良反应,哪知她缓和了口气,停顿了几秒:“好!你说的!你一定要做上去!”
一阵狂喜。但我还是装出副毫无退路置于死地而后生的悲壮神情,重复回答保证达到目标。她相信了我,我们很快手牵手在五彩缤纷的街上,畅谈着如何进行伟大事业的运作。
看似要把我们埋葬的已点燃的导火线,就这样以令人神奇的速度迅速熄灭,一路上我都想不到我有如此力挽狂澜的本领。
我重新启用自行车,拍拍车座上的尘土,把产品放在车篮里,顶着炎炎烈日,来到码头,当看到一群汗流满面的工人对着水龙头张开嘴咕噜咕噜地把水灌进肚子的时候,我就觉得我来错地方了。
我转到别墅区,希望有个少妇牵着哈巴狗出来溜达顺便把一瓶洗洁精买回去,但只见狗在跳和听见狗在叫,我朝狗怒吼几声,悻悻而归。
第十七 上线下线
奇怪的是,律师是个单打独斗的职业,如果有团队,那也只是临时参赛临时组的队,寄生在律师团队中只能冻结你的价值。
我彻底把律师使命给忘掉了,现在我只有一个信念——直销是我最好的选择。
首先从堂弟入手。他在本地一个酒店当电工,晚上下班到我家时已是十点多。在狭小的房间里,怕影响父母亲睡觉,我关上门,拉上窗帘,拿出一堆资料,从公司的历史、产品、奖金制度等一路讲下去。
那种你的业绩是你的也是上边的、你的下面越强大上面的也更强大、最后上面几乎不用怎么干就可以获得丰厚回报的奖金分配模式,新鲜得令从农村出来也混了不少年头的堂弟吃惊不已。
到了夜里三点多,我鼓起勇气问他:“做吗?”
他擦拳摩掌,说:“我也不想一辈子都当电工!做!辛苦几年,享受几十年!我从没听过这么好的生意!做!”
非常有潜力的堂弟就这样成了我第一个铁杆团队成员,我光头司令的帽子就这样轻松被摘除了。
于是,在他酒店黑暗逼仄的电工房,我们热烈地讨论未来的事业,勾勒着美女香车的生活,憧憬着在悉尼歌剧院里欣赏世界名曲。
我和酒店的女服务员也混了个脸熟,而男服务员也在慢慢接触,在酒店旁边的小花园、在堂弟的租房里,我们一唱一和,不断重复着美好的事业蓝图。
讲的次数多了,味同嚼蜡,真累啊,律师动动嘴皮就可以收到几十块钱的咨询费,而这东西,白费口舌不说,还要搭上车费……翻看着罗列的十几页的客户名单,我深觉开发出堂弟只是万里长征走完第一步,前路漫漫,要做好牺牲几吨口水的准备。
忙了一个多月,还没新人加入。我没有气馁,发挥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精神,全面出击,越战越勇。
我的胆量也愈加大起来,我甚至觉得脸皮骤然间厚了几厘米。
堂弟的月收入只有一千多元,基本开支完后,所剩无几,到了办卡时,在我多次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后,他才好像屁股被狠狠扎了一针一样极其悲惨地眯起眼咬着牙根一次性买了几百块钱的货。
我都为他心疼,因为他平时用的是一块钱两块钱的牙膏,要销售的牙膏则要几十元,一支顶十支。
无论用哪一种,他的牙还不是一样烂掉?如果能治好他掉牙导致说话漏风的遗憾,那他绝对会死心塌地做下去。
经反复考虑,我把动员的眼光瞄向了老刘。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最安全,最亲近的人可不一定是最远的人,何况我们还存在良好的师徒关系,凭这点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去找他,虽然我在直销市场才浸淫了几个月,不过我都快把他遗忘掉了。
不知道他在忙乎什么,他难道也没考虑过他以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带着这些疑问,我决定去会一会老刘,让他从目前的生活方式中彻底扭转过来,到时候我就是他的师傅了。
“老刘,有个生意要介绍给你,你有无兴趣听一听?”我开始背台词,语气变得如此婉转礼貌,让老刘都有点受不了。
“你说的是直销吧?”老刘头都不抬。他的消息挺灵通的,眼观八路耳听四方,什么都逃不过他猎人般的眼睛。
我一时间站在那不知道说什么好,在他面前,我好像是背叛了革命。
“每个人只能做最适合自己的事,不是什么东西你都可以沾上边的。”老刘一向言简意赅,不像我■■嗦嗦。
老刘还说,成功就是反复做一件事情,但也要有个前提,那就是适合你,或者你喜欢,否则怎么重复也没有成功的那一天。
我差点想问他:“那律师适合你做吗,你喜欢做律师吗?现在有谁找到了自己喜欢的职业呢?”
看看老刘专注的神情,我不敢再打搅他。他应该是适合做律师的,他也应该喜欢这一行业,否则也坚持不了那么久。
但他之前是个什么情况?也像我一样潦倒吗?我产生了刨根问底偷窥他隐私的冲动。
老刘微微一笑:“有空我去听听你们的课吧。”
我一阵颤抖。老刘这一重量级人物的加盟无疑会令团队迅猛扩张,我似乎已站在灯光四射的颁奖台上,台下掌声、尖锐的口哨声响成一片,经久不息……
之后就没了声息,老刘哪有时间去忙那东西呢,我真是幼稚。
我决定去探望在邻市的力哥,与他聊聊天,我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天暴雨滂沱,力哥开着一部摩托车来接我。
在力哥狭小的房间里面,一排文件架摆在桌面上,里头插满了文书,一本本书籍陈列其中,小小的屋子充满了书的芳香。
久违的气息,久违的场景,就如同考司考时我们租的那间十平方米的小屋,墙壁贴满纸片,台上堆满书籍,床挤满屋子,充满旺盛斗志,心中有不灭的灯。
现在理想已消失,灯光已熄灭,只有一个漂浮的灵魂。
整理了一下心情,我从包里拿出一堆资料,照本宣科起来。力哥有点困,第二天还要开个劳动仲裁案,显得心不在焉。
我一路高歌,没多久发现他已倒在床上快睡着了。
意识到我停了下来,他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讲得不错,继续讲!”
第二天下午回家前,我向他索要身份证复印件,说什么时候方便先给他办个卡。这么好的兄弟如果给别人挖走了,那太令人痛心了。
这是学来的第一课,是关于团队的。
第十八 无知是惟一的恶
这是学来的第二课,是关于学习的。
任何行业都要不断学习,不断更新知识,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
公司隔三差五地开会、学习、讨论、再开会、再学习、再讨论,我对这种不厌其烦的学习模式感觉很不耐烦,加上还要在公司、领导的家、四星级酒店或到外地来回奔波,真是不堪忍受。
学习的课程五花八门,什么产品认识销售技巧,什么跟进客户售后服务,什么团队协助等,形式多样,碰到报纸登载了什么有利的消息或报道,赶快裁剪下来通知学习,你可以享受到久违的集体主义温暖的气氛,接受同事们温暖如春的辅导,觉得真是个大家庭!
可看看我们律师行业,一年就参加几次免费卫星远程培训。
说到学习,我实在是没有心情,自司法考试通过后,我就认定人生考试的任务已经彻底完成,把大学的课本全部清空变卖到了废品收购站,而考研只不过是虚晃一枪虚张声势而已,不足挂齿。
干什么都要想着如何充实荷包才是正确的思路,否则我不会抱着速战速决速致富的心态投身新行业,老学习干什么呢。
领导洞察出我冒进主义的苗头抬得很厉害,在一个月朗星疏的夜晚,他单独约我到办公室秉烛长谈,他说:“小王啊,知识是惟一的善,无知是惟一的恶。”
听到这精彩的开场白,我立刻打起了精神,这么有水平的话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对任何堂而皇之的话我一直抱着批判的态度,否则就会落个无知的笑柄。
“现在倡导终身学习,”领导停顿了一下,继续说,“知识改变着命运,学习丰富着人生,无论是哪个行业都要不断学习充电,比方说你身为法官,为了办案,就要不断学习新的规定,不断钻研业务,这种学习是不间断的日积月累的,没有积累哪有爆发呢……”
原来暴发户都是需要积累的,原来领导连我光荣的律师身份都记错了,律师这么响亮的称呼都不足以在他脑海中留下痕迹,我还幻想是他的梦之旅组合成员!我脆弱的自尊心受到打击,
显得一蹶不振。
领导以为我在为他的话感激涕零,忙挥挥如椽大手:“为激起你们这些新人的信心,公司决定国庆节到省城举办会议,因为每一个参会的人回来莫不说那里好!每一个回来的人业绩莫不有长足的进步!”
他真是用心良苦,以对我进行政治思想工作为由拉我来谈心,其实要劝说我交纳几百元钱去省城培训。
罢罢罢,进行智力投资是要花成本的,我面带着苍白的微笑将人民币奉献到领导的面前,心想回来后业绩一定要扶摇直上,就像“大鹏一日随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啊!
国庆节前一天晚上,我挤在开往省城的汽车的下铺,一路颠簸到了省城,那破车不知哪里滴水,害得我那双已掉漆的皮鞋被水泡了一晚上,就像晒干的咸鱼,又皱又臭,下了车,我干脆把鞋伸到水龙头下直接洗了个痛快。
会议从早上九点开始,会场挺大,听说还有同样规模的分会场,估计放弃休假投奔“圣地”的有四五百人。
第一个上场的竟然是我的领导。已听过无数遍的听得耳朵已起茧的内容又重复着,比如财富的管道,财富的秘密,比如他买了价值几十万元的车,人群不时出现一阵骚动,搞得我愈发昏昏欲睡。
睁开眼透过严实窗帘的缝隙,明媚的阳光透射进来,我猜测得出外面的天是明朗的天,国庆节的天是晴朗的天。
如果不是落魄,我和女朋友早就手牵手逛在了省城的大街小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