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王老汉驾着他那条半旧的木船缓缓地行驶在附近的海面上,海风吹来,附近原本平静的海面便荡漾起来,泛起阵阵涟漪。王老汉娴熟地驾着小木舟,在海面上游弋着,时而皱起双眉,嘴里自言自语说着什么,时而又微微弓起身子打捞着什么。
黄昏逐渐被夜色吞没时,王老汉驾着小船上岸了,小木舟里多了十多个易拉罐,还有一些白色的塑料袋。回到家,王老汉把这些打捞上来的海上垃圾送给隔壁收废品的张麻子。张麻子半睁着眼笑眯眯地朝王老汉点头,有时张麻子作为回报,会送一瓶二锅头给王老汉,遇上天气热,就会送上一个大西瓜。张麻子心底清楚,这两年王老汉送了不知道多少海上垃圾给他,加起来能值好几百块钱呢。
王好汉原本是附近小学的特级老师,现已退休十多年。没退休前,王老汉就经常组织他班里的学生行走在附近的海岸线上。岸边以及海面漂浮的各种垃圾都成了他们寻找的目标。
王老汉每天黄昏时分都要下海一次,几乎很少间断过。一起退休的几个老师见王老汉这么积极都骂他脑子少了一根筋,尽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市里有专门的部门管这些事情呢,还轮到你来操心,我看你是想上报纸出名吧。对于这样的议论,王老汉总是默默一笑。有一次下海归来时,暴风雨突然来袭,转而狂风大作,王老汉摇晃在木船上,险些掉进海里,丢了性命。这次经历传到别人耳里,他们都骂王老汉这是活该,好不容易熬到退休了,不好好享受晚年,净瞎折腾这些干吗,我看他真的是想出名想疯了。
这次险些丧命的事经过媒体一报道,王老汉还真是成了众人皆知的人物。面对媒体的采访和报道,王老汉也积极配合,并不拒绝排斥。王老汉这样做自有他的想法和目的。经过媒体这么一阵狂轰滥炸,市里对这方面的环保和关注果然多了许多,附近海面上的各种垃圾也渐少,海水也显得清澈纯净许多。
只是狂轰滥炸之后,一切又很快平静下来,海面上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王老汉觉得自己还是老了,夜里睡觉时总会梦见幼时的事情。吃饭睡觉打盹的间隙,过去时光的片段也经常闪现在他脑海里。那时的时光多好啊,次次跟着父亲下海,每次回来都是满载而归。暑假里约几个伙伴,趁着父亲打盹休息的缝隙,驾着小木船远游出去,带上渔竿去远点的地方垂钓。线条一放下去,通常鱼就上钩了。他们彼此四人比着谁钓的鱼最大,把一条条上钩的鱼钓上来又放回去,直至自己钓到满意的大鱼为止,好不快哉。傍晚时分,他们四人已是收获颇丰,驾着小木舟,轻划着木浆,唱着欢快轻盈的歌儿,在余晖的照耀于轻波荡漾的海水里前行,最后一抹余晖涂抹在他们四人身上,满身金黄。
王老汉觉得自己转眼间变得很是怀旧了,像是上了瘾,想戒也戒不了。晚上吃完饭,蹲在院子里独自默默地抽烟,抬头望一眼天际的那最后一抹金黄的余晖,脑海就翻腾起许多年前跟着父亲和朋友下海归来的模样。海风吹来,王老汉感到一丝凉意,心底却又冒出一丝孤寂来。朋友们一个个离开人世,掐指一算,已有五六个念头。
除了下海打捞海上垃圾,王老汉也经常独自驾舟前去远一点的海上垂钓。王老汉握住钓竿,思绪便拉得很长。水下的鱼一动,才把他悠远的思绪拉回来。只是这样的动不多,因为鱼小,所以这通常是小小的动,而由于过于沉浸过于投入,常常需要水底下的一条大鱼才能把老王拉回现实。王老汉像是掉进了记忆的陷阱里,在里面挣扎徘徊着。时光仿佛成了一汪大海,记忆是引子,而王老汉则成了一条挣扎在钩上的鱼。
通常,王老汉是自己醒过来的,水底下的大鱼仿佛已经绝迹,只存在于王老汉记忆里的海洋里。
王老汉不停地打捞不停地驾舟垂钓于海上,像是为了回到悠远的过去,像是在打捞时光。王老汉清晰得记得时光的另一岸,海水清澈,笑声满地,随便出一趟海就能满载而归。大海深处的鱼把他们整个村子的人养得面色红润。
这日黄昏,王好汉又驾着他的小木舟下海了。这条破旧的小木舟已陪伴了他几十年,年纪跟他差不多,像是兄弟一般。现在只有它与王老汉相依为命了。王老汉驾着小木舟行驶到远点的地方,打捞上几个漂浮的塑料筒子,便掉头往回转,此刻天色已渐暗淡下来。
快上岸时,王老汉回头看见一条细小的船影往这边冲过来。几分钟后,影子便清晰起来,那边船上的人使劲朝王老汉挥手,王老汉睁眼一看,却见朝他招手的人是收废品的张麻子。
张麻子嘿嘿地朝他笑,王老汉见了,心底不由一暖。
这个晚上,王老汉做了个奇怪的梦,王老汉梦见自己带领着一小队村里以及镇上退休的老师,驾驶着各自的小木舟,游弋在海面上。他们像一个海上军队一样,争先恐后地消灭着海面上漂浮着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