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大半夜,那些没有当值的太医全部到齐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这时候牧清的病势已经得到了稳定,喝下去的镇定药也总算起了作用了,她躺在床上睡着了,呼吸也平稳了。只是现在太医们面临的是如何解开那种毒药之毒,因为毒药一日不除,病就一日都有可能再次复发。要是真的到了那时候,太医们头上的人头也将不保。
大批的太医聚集在冷宫的同时,太后所住的乾清宫也在派人到太医院召太医速往乾清宫。但是很遗憾,当时的太医院里一个太医也没有了,前来找人的小丫鬟找不到太医回去交差,只好问了一下那个唯一留在太医院的小太监,小太监告诉她,太医们都往冷宫去了,据说住在冷宫的那位小主突发疾病。
小丫鬟回去如此这般跟太后一说,太后马上火冒三丈。本来老人就起得早,太后一大早起来觉得自己呼吸不畅头晕耳热的,猜到自己应该是受了风寒了,就派个小丫鬟到太医院去请个太医过来瞧瞧。结果太医没有请回来,小丫鬟倒是告诉自己:太医们都去冷宫了,住在冷宫的小主突发疾病,连皇上都在那守了一晚上。皇上还大发雷霆,说要是太医们不治好那位小主就要人头落地。
这个皇帝,眼里还有没有自己这个太后了!太后一气,就把自己的风寒给忘了,匆匆披上一件薄衾就往冷宫去了,说是要教训教训皇帝这个不孝子。
为了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女人,竟然把整个太医院都搬过去了,这不是公然跟自己作对么?况且,皇帝他不来问候一声也就罢了,现在自己需要太医,却连一个人影都找不着!今日,她非要教训教训皇帝这个眼里没有长辈的不孝子不可!
住在冷宫的那个女人……太后有点印象了,她就是被自己打入冷宫的呀。那是太卜牧道鸾的女儿,长得是够漂亮的,但是兴许是红颜祸水也说不定,竟然随口胡诌那样的诗句,这岂不是对东羽国不利?皇帝竟然还敢那样对待她!肯定是被她勾了魂了!
太后一面走一面在心里指责皇帝,一行人很快就走到了冷宫。
折腾了一夜,轩忻城竟然丝毫没有觉得累,他坐在牧清的床边,正想休息一下,门外却响起了一个声音:“太后驾到!”
这么早,太后怎么来了?轩忻城预感大事不妙了。他连忙整整衣服,站起来准备接驾。还没有等到他走出门口,太后已经进来了,她一脸的怒容:“皇帝,你可真够用心的!”
“皇儿拜见母后,母后吉祥!”轩忻城弯腰行礼。
“没死就已经是万幸了,哀家哪来的吉祥!”太后往屋子里一坐,依旧是怒气冲冲地说道。
“母后息怒,这么早就来到这里,不知道母后所为何事?”轩忻城硬着头皮问道。
太后瞄了一眼房内躺在床上的牧清,冷冷道:“哀家病了,是来找太医的,听说太医都在这呢。去太医院找不到,只好一路寻到这里来了。”
“母后身体怎么了?”
“放心,哀家还没死呢!用不着劳你兴师动众地把太医院都搬到乾清宫去!为了一个已经被打入冷宫的女人,你竟然把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找来了,皇帝,你可真是个好丈夫!”
“母后……”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现在作为被打入冷宫的后宫妃嫔,本来就没有权利得到这样的待遇,现在哀家要她为她得到这样的待遇而付出代价!”
“母后……她现在只是一个脆弱的病人!”
“病人怎么了?病人就可以惊动整个太医院,连哀家都快要不顾么?像她这样的女子,天下多得是!少了她一个,哀家可以为你再找一把!”
“母后!孩儿恳求你!要是责罚她,她一定会没命的!”
“那好,既然不能责罚她,那你来代替她如何?”
太后这一次是真的震怒了,竟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在场的人无不吓白了一张脸,第一次见到太后如此生气。
“太后,您凤体要紧,千万别动怒!皇上身为一国之君,这万万惩罚不得呀!”李胜已经来了,这时他连忙过了下去对太后说道。
“你闭嘴!”太后怒道,“我现在只是执行家法,惩罚一下这个不孝子而已!”
“太后,您要三思呀!”在场的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母后,孩儿愿意接受惩罚!”轩忻城跪了下去,对太后说道。他知道今天要是没有人接受惩罚,太后是不会收场的了。与其让她惩罚牧清,不如就由他来承担吧,把整个太医院的人找来也是他一个人的意思。
“好!来人呀,给哀家狠狠地惩罚这个不孝子,杖责三十!”看到轩忻城竟然愿意为那个地位低微的女子顶嘴,太后更加气愤了。
“太后……”没有人敢上前来打皇上。
“好,你们不打是吧?那哀家就连你们全部都受到杖责!”
“你们动手吧。不用担心,朕现在是接受家法的责罚,不会怪你们的。”轩忻城平静地说道。
他不想事情再闹下去。牧清才刚刚睡下,完事了大家都早点离开,那样她才能好好休息。
“皇上,奴才冒犯了!”太监们拿着木杖,便要往皇上身上打。
“你们可得老老实实用力,否则哀家是不会饶了你们的!”太后冷冷说道。
“啪,啪,啪……”一声一声的杖责声响亮无比,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皱起的眉头。皇帝轩忻城趴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其实这时候牧清已经醒来了,没有再睡着。尽管全身疲惫,连动动手指头都有困难,她还是勉强地睁开了眼睛。她看到,那个桀骜骄傲的男子,此时正在承受着责罚。她看到,他坚毅倔强的唇线紧抿,眼神幽深。
太后在这里大闹,牧清又怎么可能睡得着呢?如果可以,她倒是愿意出去接受她的责罚,那样的话也不用那个贵为天子的男子为自己承受责罚。可是,她连发出声音的能力都没有。
他竟然为了她,守候了一夜;他竟然为了她,把整个太医院请来了;他竟然为了她,亲自喂药彻夜不眠;他竟然为了她,当众接受责罚……这一切,在那个晨光微露的早晨,深深地感动了牧清。
牧清没有想到,来到这里第一个见到的人,来到这里第一个厌恶的人,来到这里第一个让她想要躲避的人,来到这里第一个喜欢上的人,竟然也对她,有着如此深的情意。
眼泪从牧清的眼里滑落,无声地湿了枕。她万万没想到,在不知不觉的时候,爱情已经降临到了自己身上。她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将和这个男子,彼此纠缠不休……
“行了!”太后看到打得差不多了,冷冷开口说道。“闹了这么个大早上,哀家也乏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说完她就离开了。
其实闹成这样,太后也没有想到。只是来到冷宫这里,看到皇帝对那个女子的关怀备至,她就觉得很不爽而已。皇帝这是公然拂了自己的面子,并且对这个有可能祸国殃民的女子过分关爱,她一下子忍不住就惩罚得重了些。现在看到皇帝也受了罚,太后也不想再闹了,只好回宫去了。
“轩忻城……”太医们也散去了,牧清虚弱地开口喊了一声。
“你!你这女人真够胆大的!居然直呼朕的名字!”轩忻城刚刚受了杖责,还好平日里他就经常因为练武而磕磕碰碰,此时也就是感觉走路腿痛而已。他听到牧清直呼自己的名字,忍不住板起一张脸。
牧清是因为习惯,她还不习惯叫他皇上呢。而且,叫他轩忻城似乎会显得更加亲密一点,比叫皇上好多了。
“你怎么那么傻?身为皇帝,竟然要受杖责……”牧清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了。真奇怪,竟然会被他感动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
“朕的事情不用你管!”轩忻城嘴里说得凶巴巴的,实际上语气里充满了对牧清的关心,“你不好好睡你的觉,在这干嘛?”
“一定很疼吧?”牧清伸手,想要摸摸轩忻城。她细瘦白皙的手腕上血管清晰可见,轩忻城连忙伸出手去拉住她的手。“没什么。朕在校场上练武还不是常常这样有伤有痛的。”
“谢谢你……”牧清说道。她现在才发现自己真的太傻了,昨晚竟然想都没有想就把太监送来的东西吃了。她猜到,这肯定是华妃在暗地里捣鬼。华妃也太大胆了,竟然敢冒充皇帝的名义给她下毒。
“谢什么谢,你是朕的女人,朕说不许你死你就不能死!”轩忻城仍旧凶巴巴的。“你现在最好马上给朕睡觉去,你的毒还没有消除呢。”
“你还是赶紧上朝去吧,我已经没事了。”牧清催他,不然等会要是轩忻城没有准时上朝,知道他在自己这,不知道宫里的人又要编出什么话说她误国了。
“我知道!真不明白你到底想什么,每次都是这样,一副不想见到朕的样子!”轩忻城很不满。
“我……我要休息了,你上朝去吧……”牧清不想再让他耽误时间了,看外面似乎已经挺晚的了。她转身,闭上了眼睛。
“朕下朝再来看你,到时候你最好已经恢复了。”轩忻城整理了一下衣服,走了出去。
看着轩忻城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秀和才凑到牧清身边,低声说道:“小主这是因祸得福呢,现在皇上对你多好!我觉得我们一定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你少瞎说,被别人听到了可不得了。”牧清低声训斥了秀和一声,然后睡了过去。
秀和吐吐舌头,独自忙去了。她得帮小主准备好洗澡水,她知道牧清醒来,一定是要洗澡的。
那厢轩忻城上朝了,却一直心不在焉,只想着能够早点下朝,好赶去牧清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