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猛领头走进前厅,屋里面的人瞬间都转过头来观望,均愣了一下,似乎都有几分意外。这些人陶陶或多或少都是有些印象的,好歹都是两位少爷在书院里的同窗,除了书院放假,几乎每天都能见上几面的,他们的惊讶,陶陶不用脑袋想也知道是为什么。
立在人群中间的一个陌生少年往门边迈了两步,几个本围着他的少爷纷纷侧身让出了一条道。这陌生的少年一身淡绿色的长衫,外面披了一件较深色一点儿的鹤氅,精雕细琢般的脸上带着微微的暖笑。他愣愣地看了看叶猛,似乎有点儿意外地说:“我下帖子时还在想,恐怕请不动你,没想你竟赏脸来了。”
叶猛将手负于身后,微微仰头,反问:“怎么?不欢迎?”表情冷冷淡淡的,仿佛那人只要说声是的,他就会立刻转身离开。
那陌生的少年轻笑一声,“怎会?只是害怕即使我亲自去请,你也未必肯赏面而已。”
叶猛没说话,站在原地,挑眉看着他。
少年呵呵笑道:“既然叶家二少爷肯来与我这故友一聚,何不入座?一起畅谈下这别后的日子?”说完便侧身,示意叶猛上座。
叶猛没和他客气,走到主位下首的那个位置上顺了下自己身前的长袍就坐了下去。陶陶跟着他,不敢离开半步,他刚才下马车的时候可是专门提醒过她的。叶猛落座后,少年转身走向主位,路过叶猛的桌前,停了下来,转头探究地看了陶陶两眼,问道:“这是你的小书童?我记得……。”
“时过境迁。”叶猛缓缓抬眸看向他,打断了少年的回忆,接着说:“连你我都不是旧时的样子了,换个书童有什么稀奇?”
少年笑笑,点头说:“说得对,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有时候换个新的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说完他转身朝陶陶走了几步,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说:“我是你家二少爷昔日的同窗好友,姓聂,单名一个旸字。”说着便对陶陶微微笑了一下。
陶陶很有礼貌地对他行礼,“聂少爷。”这姓聂的挺有礼貌的,陶陶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叶猛对他似乎十分冷淡。
聂旸转身坐回主位上,对还站着的几个同窗招呼道:“都请入座吧!大家都是同窗,何必客气。”那群包括叶畅在内的少爷们都纷纷找到自己该坐的座位,却不再象刚才那么喧哗了,气氛一时间有点儿沉闷。
聂旸对门边候着的人暗暗示意,很快便有人进来奉了酒水和食物,待仆人们纷纷退下后,聂旸才端起身前的酒杯说道:“诸位同窗,一别两年有余,聂旸先在这里敬大家一杯,希望今晚大家能尽兴而归。”
众人立刻起身回敬,唯独只有叶猛坐着端起酒杯淡淡抿了一口。聂旸看向他时,微微笑了笑,似乎并不介意。喝了两杯后,又有人开始与聂旸攀谈起来。
下首一人,率先拉开了话匣子:“聂兄,现在你可是比我们都风光啊!做太子的侍读是不是平时都能见到皇上的?”
陶陶听了这句话也向聂旸投去一束惊讶的目光,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太子侍读啊!虽然她还不太明白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但能和太子一起读书的人,肯定都是才子吧?没几把刷子能坐上那个位子吗?
聂旸放下酒杯,微微笑着应道:“那是自然的。皇上平时都会来巡视各位皇子的学业,看得最多的也就是太子。”说话间他又瞥了叶猛一眼。
叶猛端起身前的酒杯,喝了一口酒,拿起筷子便自顾自地吃起了菜。他隔壁桌坐着的叶畅微皱了下眉头,看了他二哥一眼。
聂旸收回目光,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小菜,目光带着点儿玩味。又有人问道:“不知道太子平时的课业与我们书院的有什么不同吗?”
聂旸应道:“其实大同小异,不过太子将来是要继任大统的人,自然要学一些帝王术数之类的课程,所以学的东西反而比书院还要多一些。也是蛮辛苦的。”
下首几人都纷纷露出了羡慕的目光,三三两两地开始窃窃私语。陶陶看着叶猛的背影,他又端起了酒杯开始喝酒。陶陶觉得他似乎不开心,也难怪,他可是说了只是陪弟弟来的。她微微向前走了一步,小心提醒道:“少爷,酒能伤身,少喝点儿。”怎么小小年纪竟然那么贪杯呢?之前怎么就没看出他还是个小酒鬼?
叶猛放下酒杯,轻轻嗯了一声,若不仔细听,几乎可以说是根本听不见。这会儿好几个人都在问聂旸关于他做太子侍读的一些趣事,聂旸一边儿含笑回应,一边儿总是不经意地看向叶猛的方向,仿佛在观察着什么。
一开始吵着要来的叶畅也默不作声,在旁皱着眉头,好一阵这些人的好奇心稍微得到了满足。叶畅端起杯子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冲着聂旸扬了下手:“聂兄,你难得回来一次,怎么尽说些无趣的话题?不如给我们说说京城里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吧!让我们也长长这方面的见识。”
陶陶站在叶猛身后立刻就翻了下白眼,心想,还真是风流“才子”,居然大庭广众下也不注意下自己的形象。想着又看了一眼叶猛的背影,虽然她的少爷不爱说话,但好歹是个“老实人”。还好她跟了这么个主子,要是当初看上她的是叶畅,她估计得让膳房的伙头工大叔随时给她留块豆腐,哪天受不了了,还有撞豆腐自尽的本钱。
没想这话题刚从叶畅口里说出来,大厅里除了叶猛和聂旸,每个人都表现得很雀跃,这不仅让陶陶心里直犯嘀咕,这世道究竟怎么了?
聂旸端起酒杯,小抿一口,低眸想了想才说:“畅弟,难道你忘了,我和你二哥一样,都不喜欢烟花之地。”陶陶差点儿就笑了出来,心里暗笑叶畅碰了一鼻子灰。
但这话题似乎没有因为这样而停下,下座几人都纷纷交头接耳,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来。陶陶看着这些人,心里不觉嘀咕,还是自己的少爷好。
叶畅根本没当一回事儿,笑嘻嘻地说道:“其实……我也不去那些烟花之地的。但风花雪月一定要去青楼吗?”
聂旸愣了下,随即哈哈笑了起来,说道:“那倒是!看来是我曲解了你的意思。”
两人你来我往地探讨何谓风月,叶猛端起身前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说:“有些累了,我告辞了。诸位尽兴!”
陶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叶猛一把拉过她的手就拖着她出了门。上了马车,陶陶慌乱地提醒:“少爷,三少爷……。”
“他知道怎么回去的!不用你担心。”叶猛已经在车内坐下,布帘还没放,陶陶就着外面的灯火看到他脸上的红晕。他该不会喝醉了吧?
刚才她一直在留意听叶畅和那个聂旸的对话,倒没看着他了,以为他知道收敛,没想居然喝了很多吗?陶陶不敢耽误,立马对外面的车把式说:“大叔,回府。”说完便起身放下了帘子,可不能让这小祖宗吹风啊!万一病了累的可是她。
车把式应了一声,赶起了车,叶猛忽然一把拉过陶陶,坐到他身边,将头靠在了陶陶的肩膀上,沉默不语。马车跑了一阵,窗帘和门边都灌进来一些夜里的凉风,陶陶有些担心叶猛受凉,忙伸手护住叶猛的脸和脖子,将他圈进自己的怀里。她看得出他今天似乎满怀心事,从他们开始讨论那什么太子侍读开始就一直情绪不好。
叶猛感觉到暖意往小三儿的方向又挪了一下,干脆将整个身子都埋进了他的怀里,这里很温暖,他很喜欢。只是喝了酒,头有些沉沉地,他在小三儿怀里低声问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陶陶愣了一下,摇摇头说:“不是。”
叶猛又问:“真的?”
陶陶嗯了一声,觉得还不够笃定,大声说道:“真的。”
叶猛轻轻笑了一声,在小三儿怀里蹭了一下,闭上眼就开始睡了起来。回到府门时,陶陶叫醒叶猛,此时他才觉得自己的确有些醉了,脚步轻浮、穿穿踱踱地走进了府门,回到自己的园子。
陶陶一路扶着他回到房里,看他的样子也知道今晚是洗不了澡的了,很快便将他安置到了床上。正想转身去给他找汗巾来抹下身子和脸,叶猛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带进了床里。他翻身压在陶陶身上,醉眼迷离地看着身下的那张俊脸,埋首狠狠亲了一口小三儿的嘴,留恋着他唇上的温热,低声说:“再等两年……再等两年……我就……就……。”
话还没说完便趴在陶陶身上睡了过去,陶陶用力推开他,皱着眉,摸着自己的嘴低喃:“少爷,你喝多了吧?”不是说好不会再“非礼”她的吗?
叶猛不知是听见还是没听见,低低嗯了一声,就再没闹腾了。陶陶一边去烧水,一边回想着刚才叶猛说的话,他说他再等两年就?就什么呢?考状元?难道今天受刺激了,看着自己的同窗做了太子侍读,决心发奋图强了?可是他干嘛借酒发疯,还亲了她一口呢?
陶陶端着热水进屋,叶猛已经仰躺在床上摆了一个大字,睡得挺沉的。陶陶拧了把热水替他擦脸,叶猛有些不耐烦地拂开她的手,嘴里嘟囔着:“走开!我……我只要……小三儿……。”
陶陶噗地一笑,拉着他的手擦拭着,低声说:“少爷,我就是小三儿啊!”叶猛不再出声,仿佛很享受地甜甜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