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的华新,终于对卢花失去了最后的幻想。他在网上疯狂地搜寻着一些有关法律和犯罪的网站,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在烟雾中将自己的恶念模糊起来以至于不那么可怕。他想到了明天,明天他就要见到那个叫秦明的人,他会不会控制不住自己?不会,他一定要控制住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他要让他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十二
第二天华新没有去上班,他吃早饭的时候说,尽早把这件事情办了的好,他让卢芽给秦明打电话。卢芽说,我没有电话号码。华新说,你怎么做事的?怎么也没问人家要电话号码?怎么联系啊?卢芽争辩说,因为卢花那里有嘛。卢花连忙说,是是,我这里有,等我来找找。然后她装作在包里翻了半天的样子,在这里。她说,我来打,我来。
她在电话里很客气,用的是跟一个陌生人的语气。她说我和我家里的要过来谈保险的事情,是的,马上就出发了。您有空吗?那么好,再见。
她挂了电话说,联系好了。她自己没有觉察,卢芽都看出来了,她紧张得额头和鼻子上全是汗。她不善于撒谎的,尤其是如果别人怀疑她撒谎,那么一看就看出来了。
卢芽你在家里收拾一下吧,我跟卢花去签个合约就回来。华新说。
不,不,还是让姐姐跟我们一起去吧。卢花连忙说,她不能想象,她一个人对着两个跟她都有肉体关系的男人。
有我陪你干吗还要卢芽?华新装作不解的样子问。
卢花不吭声。
要不我还是去吧,也许有些跑腿的事情要我做的。卢芽说,她有些好奇,也有些担心,她想知道为什么华新一定要在秦明那里买保险,难道他会趁此机会揍他一顿吗?他们的华总到底有什么用心呢?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想买保险。她还隐隐约约地想,华总会不会当面羞辱这一对奸夫淫妇,然后把卢花当一块旧抹布那样扔掉?
所以,她想去看看。
华新开车带着两个女人来到了保险公司。
早已准备好接待他们的除了秦明,还有红姐。这种大的保险,红姐是一定要在场监督的。
秦明昨晚搂着红姐说,明天可能会有一笔大的生意要成交。
红姐嗯了一声,她在这样的时候对生意不感兴趣。
你知道是谁吗?秦明问。
红姐说,难道我认识吗?
秦明说,就是你误解我跟她有关系的那个年轻的女人。
啊?红姐终于将头从秦明怀中抬起来了。
我说你是冤枉我,这下你总相信了吧?为了这笔生意我做了不少工作。秦明说。
她是不是因为你不理她了,就用买保险来再一次收买你?红姐问。
你真是想得出来,这个女人很傻,想不出这样的主意。而且,她男人,就是包养她的那个男人,明天你就看到了,看上去比我还讨女人喜欢。这个女人就是因为男人忙,她耐不得寂寞,才老喜欢找我。这些时候,我说我忙,估计她也有数。明天你见到她,别跟她一般见识好不好?秦明说。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怎么会跟她计较?她男人知道你们认识吗?红姐问。
不知道,可能不知道。你别说我早就认识她,这样我怕他怀疑,一笔大生意就没有了。秦明说。
红姐想了想说,你可别小看了她们。这些女人都挺有手段,要不然哪能骗得男人为她们保这么大的险。
嗯,可能是。反正不管,明天我们就像接待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客人一样接待他们好了。
所以,今天,他们果然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服装整齐、面带职业性的笑容。请坐请坐。红姐吩咐人泡三杯好茶来。
倒是卢花,她在路上心里跟自己说过一百遍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但是,她还是没有想到会看到红姐,她看到红姐和秦明并排坐在一起,红姐向她点点头,示意我记得你的,你好!她却已经惊慌失措了。她弄翻了刚泡的茶,满桌子都是茶水。
你怎么不当心点?华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以一种丈夫的口吻责怪说。
没关系没关系。红姐连忙说,并立即叫人来清理掉了。
此后,卢花再也没有开口,她沉浸在惊恐和伤痛中。
秦明也并没有太多地关注她的存在,他不停地跟华新介绍华新早已知道的东西,而华新居然听得很认真。
卢芽没有看到她想看到的,华新和秦明两个一直保持着一种有距离的相互尊重。尤其华新,他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个跟他谈生意的男人给过他不一般的耻辱,他最后带着笑容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卢芽不知道红姐存在的重要性,所以她不大注意红姐,她有些担心卢花。
红姐则用眼睛的余光冷冷地注视着卢花,在她看来,这个运气已经很不错的女人,的确如秦明所说,对她的秦明有着一厢情愿的情感。她还有点怀疑,那个旁边漂亮的被人叫作卢芽的女孩,她好像对华新也有着不一般的情感。
现在这个社会,她想,好像没有真正的友谊和爱情,都是逢场作戏吧?可是,这个看上去的确很不错的男人,到底为什么对这个并不出众的女人死心塌地呢?而这个女人,竟然怀着背叛他的念头。这是个不能按常理来推断的年代。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华新不是个难缠的客户,其实是华新早就将这个合约里的每项都透彻地分析过了。所以,他提出了几个看起来很愚蠢的问题,他是要让他们觉得,他对这个不是很懂,他只不过是想为自己的女人买个安心。最后,走的时候,他说,我们快要结婚了,到时候来喝杯喜酒。
从保险公司出来,已经快要中午了。华新看看手机说,我还有点事情要去公司,卢芽你找个干净的地方和卢花一起吃饭,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现在营养很重要。你帮我看着她,不许她挑食。他千叮咛万嘱咐,装得跟一个体贴温柔的丈夫一模一样,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已经对这位他关怀备至的女人产生了抑制不住的厌恶,他不得不利用卢芽来帮助他实现他的计划。尽管卢芽什么也不知道。
十三
十月了,十月是卢花的生日,十月菊花开、早晚凉、雁南飞。十月的时候,卢花肚子里的孩子三个月了,她的小腹似乎已经微微隆起。
华新经常关照卢芽,记得及时给卢花添加衣服。他说这个时候是胎儿脑子形成的阶段,最不能感冒了。
卢花没那么娇气,只是心情有点不大好,因为华新本来打算送她一辆汽车做生日礼物的。现在怀孕了,这两三年内她用不着汽车了,所以暂时不买。华新还取消了婚礼,说太匆忙,根本来不及准备。这个现在对卢花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但她还是隐隐地觉得,怀孕真不是件好事,怀孕让秦明离开了她,怀孕让她失去了本来还有的自由,现在卢芽跟影子一样跟着她。她才二十岁,没有任何经历的二十岁,她从贫穷的乡村来,变身为大城市里锦衣玉食的少奶奶。她原来的愿望是一个拉链不会坏的背包,现在她想,如果她有一辆车--
每个人的二十岁都只有一次,华新说虽然寿星怀孕,酒席还是要的。他们在金陵饭店办了两桌,叫的大都是朋友。大家闹了一场,祝贺了一番,说华新双喜临门,干脆儿子满月和结婚一块儿办得了。华新显得相当满足和幸福,他一直搂着卢花。所有人都看到,他不时地低下头嘘寒问暖。在场的很多女人,回家后都用华新来教育自己的老公,什么时候看你对我这么体贴?男人说,你要是才二十岁我肯定比他更体贴。
一切都显得理所当然!
可是,卢花越来越想念秦明了,她分明感到了华新的虚情假意,这种虚情假意只有她一个人能感觉到。
卢花不敢告诉卢芽,卢芽不在的时候,华新其实也不和她一起睡了。她不敢告诉卢芽,她看到华新就有些怕。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怕。
华新关照卢芽,平时多弄点海鲜给卢花吃,据说吃海鲜对胎儿的脑子发育有好处。
卢花因此迷上了吃海鲜。
华新说,自己弄有些麻烦的,靠近城东有几家海鲜馆口碑都不错。你们想吃的时候打车去那里好了。
城东靠近秦明的保险公司。
卢花因此迷上了海鲜馆。
华新关照她们不要在海鲜馆喝水,自己带矿泉水。他说,饭馆里的开水从来都没有烧开过的。海鲜这东西,吃了后再喝生水最容易拉肚子了。孕妇怎么能拉肚子?所以,去外面吃海鲜没关系,一定要自己带矿泉水。尤其是卢花。
华新买了一箱农夫山泉放在家里,每次去,卢芽就给卢花拿一瓶。
卢芽说,很少有华总这样细心的男人,卢花你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卢花说,还不是为了他儿子?他对我其实一点都不关心的。我不跟你说了,你会告诉他的。
卢芽说,你怎么这么想?
卢花说,一个人对你好你会感觉到的。我知道以前他对我很好,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现在我感觉他不是真对我好。
卢芽说,他没给你买汽车,你不高兴了?
卢花说,不是。我不知道,但是我感觉得到。我感觉你对我也不是真好。
瞎说!你再这样瞎说我生气了。卢芽说,但是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有一天,卢花在吃饭的时候说,对了,我最近有一大堆医院的检查费要找保险公司报销的。下次,我们正好带过来吧。然后,请秦明在这里吃顿饭吧。
她是鼓足了勇气说的,她太想念秦明了,哪怕就这么坐着看看他也好。
卢芽当然知道,但是卢芽不敢做主。她将卢花的话汇报给了华新。
华新面无表情地听完,说,好啊,你陪她一起去好了。哪天?
卢芽连忙说,我当然要陪她一起去的。还没说好哪天,去之前我会告诉你的。
华新说,好。
卢芽越来越看不懂华新,她不知道他到底是在乎还是不在乎。然后,她回家跟胖女人说,胖女人说:真有这样的男人?真的?
卢芽说,妈,我怎么会骗您?所以我觉得奇怪啊。
胖女人说,是奇怪的。我看这卢花还不如把孩子打掉,回你们村过安稳日子。
卢芽说,妈,你什么意思啊?
胖女人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我也活了五十多岁了,我怎么总觉得天下没这么好的事情,也没这么好的男人。你想啊,他要是因为那孩子是自己的才忍的话,他也没必要现在就对卢花这么好啊,等孩子生下来做了亲子鉴定以后再说好了。听你这么一说,你们这华总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在乎戴了绿帽子的事呢?
卢芽说,他在乎的,他在办公室发火了。我从来没见他发过那样的火。
他既然在乎,心里肯定是有恨的,有恨怎么反倒会做出这些好事?
卢芽说,我就是也觉得不太对劲。比如,开始,我以为他真的要我去照顾卢花,后来才知道,其实我是去监视卢花的。我想他这样做可能是为了防止卢花再去找秦明。可是,我怎么觉得这好像也不是他的目的。
胖女人说,人啊,明处怎么坏都不可怕,就怕暗处使坏。防都没法防。你们这个华总,平时是不是老使暗枪的?
卢芽说,不是,我们华总平时最正大光明了,万科也知道的。
胖女人说,那你跟万科合计合计去,我怎么总觉得你们这个华总不对劲。
卢芽问万科,她问万科,要是你呢?
万科说,我怎么啦?
卢芽说,比如要是我跟别人怀了孩子,回来告诉你是你的孩子,你也不确定是不是,你会怎么样?
万科说,你敢!
卢芽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不是说比如吗。
万科说,那我就把那小子给废了,把你休了。不不,我舍不得休你,我让你把孩子打了。
卢芽说,那万一那孩子是你的呢?
万科说,不还是个细胞?我才不管呢,要这样说我每次要浪费掉几亿个儿子呢。除非生下来了,亲子鉴定确定是我儿子。像华总这样,我觉得才奇怪呢,明明就是便宜了那对奸夫淫妇嘛。
卢芽说,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万科说,我们华总识人不如我,我一看你那个妹妹就觉得有点装模作样,不好看嘛只好装作傻点,善良点。不知道我们华总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就被她骗了。居然还给她在那小子那里买保险。天大的笑话。
那你不觉得奇怪吗?卢芽问。
万科说,奇怪的。不过,我估计是他年纪有点大了,所以在乎孩子。他还是看在卢花肚子里孩子的分儿上。你看着就是了,除非你妹妹实在命好,要不然,他妈的孩子生下来,一检验,不是他的。你看着就是了。
十四
卢芽和万科是在全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华新叫到办公室的。那时候大家都下班了,卢芽那天恰好来厂里有事,华新碰到她,华新说,你下班后来我办公室一趟,下班以后,大概六点钟左右。
他们是五点半下班。
当卢芽来到办公室的时候,万科也在里面了。
门关好!华新说,他端坐在椅子上,看起来要开一次重大的会议一样严肃,但这个会议只有他们三个人。
华新的桌上放了一个牛皮纸的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华新心情很好地问。
再过两年吧,等买了房。过两年估计我们可以买房了。万科说。
今年不能买?华新问。
首付可能不够。我们想一次到位,买个大点的。三室一厅,以后老人孩子都可以住。万科说。
华新指指桌上的牛皮纸袋说,这个,给你们。
万科站起来,拿起来往里一看,吓了一大跳。
华总,这是?
华新说,这是十万元现金。我估计你们有了这笔钱,今年买房子不成问题了。
华总,我们过两年买没关系的。借您这么多钱,我们会不安心的。卢芽说。
不是借给你们的,是送给你们的。华新面无表情地说。
万科和卢芽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