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没脑子啊,她不应该到南京来的。胖女人说。
妈你别跟万科说,你说了华总就知道了。华总知道了,卢花就倒霉了。我都不知道她要怎么倒霉呢。她来到南京也没吃过苦,现在不知道还能不能吃苦。她要是被华总赶出去,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那她的那个小伙子呢?
你想啊,妈,他们早就认识了,而且关系很不错。如果他喜欢她,为什么要等到现在呢?我总觉得,那个秦明未必是真的喜欢她。
啊呀,看来我们家万科的眼力的确比我好,你比那丫头懂事多了,聪敏多了。胖女人突然感慨起来。
妈,我吃过很多苦的。我就是要凭自己的能干在城里混出个样子来。卢芽说。
那你说这件事情该咋办呢?胖女人问卢芽。
我要是知道咋办就好了,我不知道啊。我发现了这件事情,所以我憋着难受,只好找您聊聊。您说咋办啊?卢芽问。
还真不好说,不好说。这结果,最差也就是这孩子回到乡下吧?回到乡下找个好人嫁了,过安稳日子也好。
妈,你想想。她到城里三年了,被人家包养了,如果被华总踢掉,肯定一分钱也没。要是流传出去,谁愿意娶她呢?
啊呀,我还真没想到。胖女人说。
卢芽看了她一眼,心想,你怎么没有想到呢,你不是说我不干净不让你儿子要我的吗。
这一对还没有成真的婆媳,因为共同的秘密,有了相同的话题。胖女人常常要问卢芽,你今天见到那丫头了吗?卢芽说,我现在忙的,不常去的,她也不像以前那样老是给我打电话了。她们一见面就一起感慨万千,讨论卢花到底结果会怎样,用什么办法才能消解掉这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但是,没有可行的!她们也果然没有告诉万科。
卢芽已经渐渐地摆脱了先前的忐忑不安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好奇和隐隐约约的期待。
十七
第三个知道的是红姐。尽管秦明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和以前并没有明显的区别,但是,她是女人啊,而且是个很有经验的女人,是个非常爱他的女人。爱这种情感实在很奇怪,它能使方的变圆,也能使圆的变方,使丑的变美,也能使美的变丑,使神经变得纤细,使感觉变得敏锐,使身体变得柔软,使想法变得坚硬。红姐甚至从秦明皮肤散发的温度中就已经感觉到了异常,它缺少了以前的沸腾和热烈。
怀疑只是怀疑,但是,怀疑会催发人的探索欲,而且几乎所有的真相都在印证怀疑。真相使人痛苦,但人生本身就是个制造痛苦的过程。
如果卢花真的一切都听秦明的安排和指挥,可能会好些,他会很巧妙地错开时间。但是,卢花毕竟是个人,不是木偶。她会有心血来潮的时候,她会想念到心痛然后违背秦明的警告。她并不知道秦明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规定。
从晚上六点开始只要我不叫你,你不要去我家找我。
为什么?
我不叫你说明我在外面应酬,你会白跑一趟的,我不放心。
好的,我不去。
你不要主动给我打电话,我想你的时候肯定会打给你。
为什么?
因为我也许在开会,也许在谈生意,接电话不方便。
好的,我不打电话。
我们一起走在街上的时候,你不要跟我走太近,碰到熟人的时候,我就说你是我表妹。
为什么?
你怎么有这么多为什么,那我说你是我什么呢?秦明有些生气了。秦明一生气,卢花就不作声了。
卢花点点头,然后去抱秦明。她紧紧地抱着秦明,怕他飞了。
事情就出在偶遇上。说偶遇也许不对,起码红姐知道跟偶遇无关,但秦明开始以为是偶遇。他在跟卢花经常约会的小茶馆的门口碰到了红姐。小茶馆在上海路上,不远处就有咖啡馆。在南京,咖啡馆很多,尤其是上海路靠近宁海路段,几乎就是咖啡馆一条街:常青藤、猫空、新杂志、星巴克……有的是全国连锁的,也有的是南京独有的,还有那种特别注明有包厢的小茶馆。红姐像是在周围的服装店逛来逛去,突然发现他们的样子。那时候他们俩正好走到小茶馆的门口,准备进去,红姐出现了。
秦明。她很大方地先叫他,他明显吓了一大跳,但是,很快镇定下来了。
红姐,你怎么在这里?他搔搔自己的头,看起来好像偶遇让他很高兴的样子。
我刚从一个客户那里过来,正在周围专卖店逛。这位是?红姐说。
卢花的手已经悄悄地从秦明的胳膊上放下来了,但红姐是什么样的女人,她会看不到吗?那么,说客户已经不大妥当了。
哦,她是我表妹,天热,我带她进来坐坐。走,一起进去凉快凉快。秦明说。
不了,我还有点事情。你们进去吧,这天,是热。红姐说着并没有等待他再邀请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秦明站在门口,看着红姐的背影。
走吧,我们进去吧。卢花伸出手来拉他。
这个地方是他们熟悉的地方,里面有他们专门的包间。秦明后来发现不管是在哪家的家里,都有很大的风险,他们就经常在这里约会了。秦明的计划是周到的,开钟点房碰到熟人不好说,容易引起怀疑。这里,如果不是有人有意监视,走进包厢跟关在房间里一样的。不会那么随心所欲,但秦明觉得这里不错,可是卢花不大喜欢这里,卢花说,还是到我家吧,他不在家的呀。秦明说,你们的门卫老是看到我去找你,不大合适吧?卢花想想,对的。卢花问,你不是一个人住吗?去你家不好吗?秦明说,我同事有什么事情总是去我那里的,有时候连招呼也不打就来敲门的。卢花说,等我买了车,你坐我的车去我家。我装那种看不到里面的有色玻璃。
多么天真而荡漾的卢花!
当他们走进茶馆的时候,秦明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往里面走,他指着一张靠窗的桌子说,我们就坐那里。
卢花惊讶地,非常惊讶地看着他,不肯移动脚步。
今天我感觉不大好,我们就坐着喝点茶吃点东西。秦明自己先走过去了。
卢花只好跟过去。
那个女人是谁?卢花问,她觉得可能问题出在刚才的偶遇上。在此之前,秦明还咬着她耳朵说,我想吃红樱桃了。她身上的每个部件他都给起了水果的名字。
我的领导。秦明说。
卢花想想,的确,她倒像个领导的样子的。那么,到底是什么事情呢?是秦明怕领导怀疑他?
你是怕你们领导--
卢花还没有说完,秦明就发火了,秦明说,你怎么有那么多问题。我们走吧,我先送你上车。
服务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两杯冰镇的柠檬水,她准备来问他们需要什么的。没想到这个男的突然站起来就走了,那个女的,她愣了一会儿,匆匆地跟上去了。这一对恋人,这里的服务员其实已经熟悉了,他们总是要四号包厢的。他们每次进了包厢,点了餐点和茶水,服务员就不去打搅了。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其实已经发生了很多事情。这里的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偷尝禁果的恋人而已。
你先回去,回头我给你电话。秦明将卢花推进一辆的士,他看到卢花的眼睛里瞬间涌出了泪水。他装作没有看到,啪的一声为她关上了车门。
秦明太聪明了,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偶遇并不那么自然。红姐怎么会在这周围的小店逛街,她买衣服总是去东方商城或者德基广场,她有固定的品牌。
卢花的车刚刚开走,他便拨了红姐的电话。电话里的铃声悦耳动听--我希望你能回心转意,像从前那样地爱我--秦明几乎听完了整首歌,还是没人接听。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再拨,依然是缠绵悱恻的旋律之后电子提示的无人接听。从来也没有过的情况!秦明站在马路边,不停地拨不停地拨,他可以失去卢花,但不能没有红姐。红姐到底为什么不接电话,她现在在哪里?她应该摁了电话,或者关了手机,她为什么任由电话铃声不停地响?
而此刻的红姐,像掉进冰窖一样冷得发抖。她正在地下停车场自己的车里,她不敢开车了,因为她甚至想不起来油门和刹车到底哪个在左边。她的手机丢在旁边的座位上,不屈不挠地响--Iwillalwaysloveyou--惠特妮·休斯顿的声音不再是直上云霄了,而是仿佛来自地狱的号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