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在两个女人中间显得无比地漫长。
姐姐不要听他瞎说,他就是会开玩笑。卢花先打破了沉默。
嗯,看得出来。他很危险的,讨女孩子喜欢,你还是要当心。你最好不要跟他走得太近,华总知道会不高兴的。卢芽小声地说。
他怎么会知道?卢花说。
我不会说的,你放心。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他知道了……卢芽说。
知道就知道,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卢花说,说得很坚决。
卢芽看了她一眼,没有开口。
快要十点钟的时候,秦明接到了一个电话,他说有朋友叫,要走了。
姐姐,我送他下去,马上就来。卢花连忙说。
卢芽说,好的,我帮你把碗收拾了。
卢芽听到门关上的声音,然后,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门口,她将一只眼睛贴近了猫眼,她看到的是她预料的,微弱的廊灯下面,他们像一对分别很久的情人一样吻得忘乎所以。
卢芽转过头,一种不祥的预感毫无道理地袭击了她。她跟这件事情毫无关系,她可以装作完全不知道的。但是,她还是感到恐惧。这种恐惧来自她对华新的了解:一个把真实的自己藏得很深的成功男人。他很要面子,有时候宁肯放弃利益也做让他屈辱的生意;他有决断,特殊情况下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分辨真假;他还有手段,甚至不择手段置对方于死地。他生意做得成功不是偶然的,他身上有那些成功者的霸气和自信,同样后面是残忍和阴暗。他对卢花的那种柔情是他在工作中绝对看不到的,但卢花居然欺骗他!卢芽无法想象,如果他知道卢花的真相。
卢花是五分钟后回来的,卢芽正在洗碗。
姐姐,我来。卢花说。
算了,我手已经脏了,你就别碰了。你去洗洗吧,也不早了。卢芽说,她的余光看到卢花脸颊上一片红晕还没有褪尽。
十四
秦明是被红姐叫走的。
秦明的车已经开得很好了,他学着上路三天就自己找了辆车在马路上转来转去了。这辆车还不是他的,是他借来开开的。这是一辆自动挡的丰田,是那种只要有胆量,学一天,傻瓜也能上路的车。秦明不喜欢这样的车,他想买辆手动的。手动的车有不少好处,最大的好处就是让开车的人感觉到自己正在开车。这是秦明说的,他说给两个女人听过,一个是卢花,卢花听不懂,卢花说你本来就在开车;另外一个是红姐,红姐笑了,红姐说,你这人啊,攻击性太强,不过我很喜欢。
一辆车对女人来说好像庞然大物,首先在心理上就先怕了,只有后来习惯了才会克服这种怕。可是男人不怕,他们喜欢操纵、驾驭这样的词,女人、好的女人对他们来说难以驾驭。而一旦驾驭,就是一种经验、一种成就。对秦明来说,还是对红姐的征服让他更加有成就感。
他喜欢红姐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发号施令,而在两个人的时候像个孩子一样索爱。你这个坏蛋!红姐经常恶狠狠地咬着他的肩膀说。又爱又恨,好像要生吞活剥了他。但是,他喜欢!
卢花是年轻的,年轻天生就和美丽连在一起,比如初升的太阳、还没完全盛开的玫瑰、刚刚抽芽的柳树。这一切,都天生地能够很自然地激发人原始的欲望,想要拥有。和卢花在一起,完全是他主导,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控制一切,他逗她开心,也冲她发火,有一次他心血来潮,要她在湖边脱了内裤。她一点也没有犹豫,只是往周围扫了一眼,便躲在他的身后,拉下内裤放进包里,然后等待他。她温顺、听话,只要他开心。她从来不问他的私事:有几个女人?谁给你短信了?她不问。而红姐则总是怀疑他在某个特定的时候是不是做了不大好的事情。如果有一个稍有姿色的女客户,那么她连他的思想都要管:你说,你有没有对她有非分的想法?没有,我只对你有非分的想法。秦明抱起她,抱得很紧,抱得她确认他的确没有力气去有另外的想法。
红姐刚才问他在哪里,他说在外面跟朋友一起吃饭。红姐说,吃完了?他说差不多了。红姐说,那么回家好不好?我已经在你楼下了。他连忙说,当然好,我马上来。卢花送他到外面,马上投进他的怀抱,她已经忍了很久的样子,迫不及待地要他吻她。他吻了,但吻得有些心不在焉,他一边感到卢花的投入和激情,一边想着红姐在他的楼下心急如焚。后来他不得不先放开她,他说,快回去,乖,要不你姐姐会怀疑的。然后,他才脱身了。
他在路上,买了瓶矿泉水,洗掉了有可能留在唇上的痕迹,又买了支口香糖。他不能不想周到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红姐果然在楼下等他,她几乎都没有等他从车里完全出来,便扑了上去。
想死你了。她含糊不清地说。
他吻她,吻得很投入。
你嘴里有口香糖?她说。
嗯,抽烟了,怕熏了你。他说,嘴巴到了她的胸前。
上去,上去再说。她有点颤抖,但还在坚持。
他们几乎是搂抱着上楼的。
秦明带着酒劲,激起了红姐一次又一次的高潮。结果太完美了,秦明从红姐身上下来的时候,已经一点劲都没有了。
红姐将他的头搂在胸前,这个男人,这个让她作为女人重生的男人,她也知道,她总有一天要失去他。这种有始无终的危险的事情,她原来不做的,因为她知道,做了麻烦太多,做了要花很多心思,最后还是灰飞烟灭。有一度,就是从青岛回来的那段时间,她想趁还没有白热化而先行退出,后来还是没有做到,一来秦明跟点着的火一样,二来她自己也受不了。那就算了吧,算了吧,什么事情到最后不是灰飞烟灭呢?最可笑的是老公说她脾气变好了,她怎么还能跟老公发脾气呢?她的确宽容了,的确不会再为琐事抱怨了。现在,她有脾气,也只能跟她怀里的这个人发。
你最近好像很忙啊?她抚摸着他的头发,他的头发,一根根地竖着,乌黑而粗壮。
还好。主要是想要搞定新客户。他好像没有说谎,卢花是他的新客户吗?卢花问过他关于适合她的保险。
那个女人,有没有进展?红姐问。女人的直觉啊,简直可怕。前些天其实红姐都在外面出差,她不应该知道他的详细行踪。
哪个女人?秦明装作不明白的样子。
就是那个被包养的年轻女人。红姐的手移到了后面,在他的后背一圈一圈地画圈,好像要画出一个又一个涟漪。
她还没决定,再等等吧。她是乡下来的,不懂保险,有很多顾虑,总以为我们是骗人拿钱的,再说!他说。
实在讲不通就算了,啊?她抱着他,贴紧了他的胸脯。
你今天还回去?他吻她。
不回去了,我走不动了。她说。
不要紧啊?他不在家吗?他问她。
傻样,你怎么忘了,我不是告诉你今晚到家的吗,他还不知道我回来呢。我跟他说是明天。她捏着他的鼻子。
不不,我记得的。可是,你的行李呢?他问。
在办公室,我去了趟办公室,我以为你会在办公室等我。然后我就直接打的过来了。真不知道你忙什么。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她说。
我怎么会忘了你?我最喜欢你了。最近真的忙昏头了。他吻她的耳垂,吻她的脖子后面的细碎的软发,那是她感到最舒服的地方。
夜已经渐渐地走到了最深处!
十五
八月了。八月离十月不远,十月是卢花的生日。华新说,要好好办一次,在金陵饭店。还有件事情,华新想等到生日的那天再告诉她:他想娶她了!两年多了,她温顺勤俭,本分善良,她将他工作以外的一切料理得顺顺当当,她是个好妻子,他现在觉得,男人还是有个家好些。在娶她之前,他会告诉她,他不能生孩子,如果她愿意,他就娶她。他想她还小,如果她愿意,他还可以送她去学一些东西。他看过她的画,不错。色彩感觉好,构图比例也很到位。他想,也许她以后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时装设计师。不过,在一切还没有实现之前,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卢芽有些怪怪的,最近老躲着他,不敢跟他正面接触。他弄不清楚为什么,也许,她是有些喜欢他的。他是个成功的男人,喜欢他的女人不少,明示的暗恋的都有,但那跟他没多大关系。卢芽跟他有些关系的,她是他的下属,是他最得力助手的女朋友。关系处理不好会影响到生产和销售。他点了一根烟,想,我要找她谈谈。
卢芽进来的时候,他正在翻阅本月的销售业绩。
万科说您找我?卢芽一看就是心神不宁。
你坐,华新指指办公桌前的客椅。这个月的销售没有上个月好。华新一边看一边说。
是,上个月有制服出库。下个月应该会更好些。卢芽说。
你确信你用了全部心思在工作上?华新突然问。
卢芽怔住了,但随即说,是的,我尽力了,华总。
你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华新合上了账本,直接看着卢芽的眼睛问。
没!没有!我没有什么事情。卢芽吓了一跳,连忙低下了头。
你跟万科最近怎么样?华新问。
老样子,挺好的。他对我挺好。卢芽说。
我知道。他很爱你,他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你,你是他的动力和支柱。华新说。
卢芽惊愕地抬起了头,她不知道老板为什么跟她说这些。
你爱他吗?华新接着问。
如果说爱,她爱的不是他,是面前的这个男人,成熟决断有魄力。可是,她不能说啊。她想了会儿,点点头。
那就好!万科工作挺勤奋的,人也聪明,以后一定有出息的。你也是,我知道你为厂里尽心尽力。但我总觉得你最近有心事。华新说。
她最近有心事吗?她有什么心事?她可以告诉他吗?当然不可以。
没有,真没有。可能我工作有些吃力,不过我会尽快适应的。您放心,我没事,我一定会尽力做好工作的。卢芽说。
没事就好。你和万科,是不是准备明年结婚?华新问。
还没定下来,万科说要先买房子。卢芽说。
有什么困难告诉我好了,你们俩都是我的员工,你又是卢花的姐姐,我能帮助一定会帮助你们的。华新说。
卢芽说,谢谢华总。
你空下来常去我家玩玩,卢花最开心见到你了。我也老是不在家,怕她闷。华新说。
只有卢芽知道,卢花现在最开心见到的已经不是她了,她甚至对她的来访已经表现出了看得出来的冷漠。
我知道的,华总。不过,最近我事情多,好久不去了,卢花还好吧?卢芽问。
还好,老样子,好像学车以后比从前开心了些。我想,她总会慢慢习惯下来的。过段时间她生日,我去帮她挑辆车。华新说。
这么说,他一点也没有怀疑。卢花并不聪明,她怎么能掩饰得滴水不漏呢?不是,是华新根本就想不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大概也不会想到。但是,这种侥幸太可怕了,就像没有预兆的地震。
你看,我说你有心事。你又走神了。华新说。
不不,我想卢花习惯了就好,她还小,也没吃过什么苦,是不太容易习惯的。我很久没见她了,空下来去看看她。卢芽说着站了起来,她必须得走了,而且,她想,我要找个人说出来这件事情,放在心里像个定时炸弹,让她随时忐忑不安,也不知道会不会爆炸。可是,她找谁呢?万科不行,万科知道了华新马上就知道。她是不是能直接跟卢花聊聊?她知道,也不能,卢花现在除了一个人的话,可能谁说话都不听,还会结下仇恨和怀疑。她能直接去找秦明吗?她算什么呢,被卢花知道会怎么想?对了,她可以去找万科的妈妈,她一定要跟她说这件事情,她在火车上照顾过卢花,她对卢花印象非常好,她要让他的妈妈为她分担掉一点秘密。
十六
胖女人对卢花有着非常执着的好感。那么老实的个孩子,也不知道到了城里会不会吃亏?可是,她没想到,她完全想错了,卢花不但没吃亏,而且过着锦衣玉食的天堂日子。最让她意外的是,她的儿子,她的整天想要发财的、根本就看不起卢花的儿子,最后还是因为卢花的关系才开始渐渐地像要发财的样子了。
对卢芽,她这个未来的媳妇,她总算慢慢地放弃了成见了。但是,她口头还不肯承认,私下里对儿子说,既然你认定了,妈也不说什么了,只希望她以后安心地跟你好好过日子就好了。其实,她也没有想到卢芽这么有能力,听儿子说她现在奖金已经比他还多了。他们最迟后年吧,就要买房了,然后准备结婚。所以,现在她对卢芽改变态度了。她发现其实卢芽也很懂事的,过节送礼平时送钱,一口一个妈,常常还陪她上超市拎东西。那么,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妈,我有件事情想要告诉您。卢芽吞吞吐吐地说。
什么事情啊,说好了。胖女人说。
我都没跟万科说过,我不知道好不好跟您说。卢芽说。
啊?什么事情?胖女人紧张起来了。
您别紧张,跟我们没有关系。是人家的事情。卢芽说。
人家的?人家的这么神秘兮兮的干什么?
这个人您认识的,我们都认识的。卢芽说。
到底什么事情,你说吧。
你不要跟万科说,我是憋在心里太难受了。卢芽说。
好好,我不跟万科说,我保证不跟他说。胖女人说,她不紧张了,一脸的好奇。
卢芽说了,每个细节都说了,包括她在猫眼里看到的,包括华新今天找她谈话的。她说,我知道华总不是那么好惹的,我替她担着心思呢。
这个,胖女人太惊讶了,那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啊,那个孩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
按说呢,也不能怪她。华总总是忙,她一个人在家没事。但是,但是--卢芽说,但是她说不出但是来。
这孩子这孩子,这孩子还是太傻不是?她怎么能这样呢?人家华总也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啊。胖女人说。
她说华总不会跟她结婚。卢芽说。
那就更不能这样了啊,那不是给那个华总一脚踢掉她找到很好的理由了吗?她要是不愿意跟你们华总,要早作打算的。作孽啊。
我觉得华总还是很喜欢她的,今天还说要给她买辆车作生日礼物呢。卢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