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变,旅途,之前我不也这样想吗?当她抱着《十四行诗》颤抖、彻夜不眠时,我也用自己的观点做了相同的诠释。我多想相信她已经突破了自我,战胜了一切;我多想相信她迟迟未开的心灵花园,现在终于绽放。但是,柏拉图所谓缪斯女神附身造成的神性疯狂和胡言乱语之间,又该如何区分?希腊人所称的"上帝感召"和神志不清之间,又该如何区别?先知和疯子又有什么不同呢?
虽然我察觉到罗宾想挂电话,但我还是让对话延续下去。"这里好美,"她说,"宁静祥和,山峦如烟,我又重拾画笔了。"她的声音和萨莉发疯前竟然是这么的神似,抑扬顿挫也相仿,一瞬间仿佛萨莉在和我说话,非常奇妙的幻觉。
挂掉电话之后,我在沙发上沉沉睡去。突然间,我又好像从炮管发射出去似的,猛然转醒过来。睡梦中,萨莉儿时的面孔不断浮现,顽固的萨莉,温暖的萨莉,闹脾气的萨莉。想起以前她发脾气我就会觉得非常烦,有时还对萨莉的火爆脾气心怀三分畏惧。接着画面一转,紧抓着的笔、地牢、关疯子的牢笼。除了病房的两道锁之外,萨莉被深锁在第三道心之门后,比"与世隔绝"更加孤独。
帕特从卧室晃进客厅,今晚对她而言也是个失眠的夜晚,我们一起坐在黑暗之中。
"她是真的完全变了一个人,还是我从来就不懂她?"我困惑了。
"你以前懂她,"帕特说,"现在也懂她,她没有离你而去。"
我和其他人一样,碰到这种事情只会无法控制地再三问自己: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有人罹患癌症,有人感染艾滋,但有人就是患有精神分裂症,有人就是躁郁症,仿佛这是天生的特质,只要活着就摆脱不了,是世上千百种人的其中一种,就像一个人的脾性、眼珠的颜色,都是无法改变的。这种病根本是遗传,该如何根治呢?就算真的治好了,病人还是原来的自己吗?
上午八点,早班人员的上班时间,我打电话去萨莉的病房,接电话女人的口气中带有一副处处提高警觉的模样,我说麻烦找辛西娅·菲利普斯,她回答:"她现在没空。"随即挂断电话。
十一点,我们又出现在同一家医院,坐在同一张塑料椅上,警卫一副不认得我们的样子。但到了中午时分,却示意我们过去。
"可以上去了。五楼。"
萨莉又变了个样,整个人趴在床上,好像被人从天上摔到地面,散着一头乱发。我在她身旁坐下,唤着她的名字,过了好几分钟仍毫无反应。我又唤了一声,轻碰她的肩膀,她费力睁开双眼,扬起头,脸离床不到几英寸,慢慢地打了一个大呵欠。
"他们以为我疯了……是你跟他们说的吗?你真的那么怕我吗,爸?还叫他们把我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