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帝都弥漫着浓浓的雾霭,形形色色的人在迷雾中身影若隐若现,早起的商贩、赶忙上工的劳工、外出采买的仆从、排列整齐巡视的城卫兵……
“看!!!”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几乎所有人都呆滞地抬头看着那青石城墙,从城墙外飞来的雪白的信件漫天飞舞,也引来了城卫军官,他拾起信件看清了内容便匆匆而去。
琉钰皇后收到消息时,大街小巷都早已知晓,澜也帝国的皇长子已经真正沦为质子,而不同于之前的心照不宣。
“致尊贵的帝国皇后,贵国皇长子五年前来我国做客,今听闻澜也帝王甍逝,归心似箭,并希望帝国将正川城与乌朋城作为本国多年尽心照料王子的酬劳,不日将将贵国皇长子恭送回国。”
简赛气愤地读完了这封简短的信,半晌没有平复。
“不识好歹!”
皇后精致的脸庞此刻遍布阴云,指甲刺入掌心,长久以来的教养还是没让她做出粗鲁的动作。
待简赛退下后,她挥退一众侍从,在空旷的殿内来回走动,等待她的父亲,广瞿州城领主的觐见。
这个于皇后一派极度恶劣的消息,对于大学士科尔威索图来说却是个好消息,他本想先暗中将成硞子仪接回王城再做打算,现在看来这样的局面对他更加有益。
科尔威大学士接到消息过后就去了上卿古元鹄(hú)大人的府邸拜访。
上卿大人即是当初坚持反对王上封二皇子为储的老臣之一,当初成硞子仪被送去西厥之前时,还会有几个人为皇长子说话,毕竟是皇长子,祖制不可废,而现在早就没了声音。毕竟远离了王权中心,即便有再好的谋略再深的心机也无济于事。
“上卿大人,想必我为何来访您已经很清楚了。”大学士开门见山地说道。
古元鹄矜贵地稍微颔首点头,道:“东风已经刮到了王都,这天已经变了。”他苍老的声音像是在说着某种预言,几乎遮住整张面孔的白胡子在清晨的阳光下仿佛蒙了层光圈。
“只有皇长子才是名正言顺之人,只要他活着的一天。希望大人您能够继续当初的坚持。”
“名正言顺?史官的笔才是决定是否名正言顺的关键,而只有赢家才有权力决定那支笔该怎么写。”
“但只有让一个名正言顺的人登上王位,我们日后才不会被名正言顺的铲除,皇后一向瑕疵必报,我几乎已经可以预料到时曼琉钰当上摄政太后之后会做的事。”
古元鹄但笑不语,似在思考。
“听闻时曼家族有意在萨拉矿脉分一杯羹,想必此时时曼闵已经入了王宫。”
这句话终于让这位上卿大人眼神有了一点变化,微不可见的锐利一闪而过。
“想不到大学士的消息网比起残耳也不遑多让。”
“意外得来的消息。”科尔威索图轻描淡写的带过,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消息得来的代价是一支护卫队的全军覆没,不过也确实是意外,本是暗中派去保护皇长子的人,却没命活到完成任务便死在途中。
古元鹄沉默片刻道:“只有我们不够,军队才是取胜的关键。简赛现在是皇后的走狗,王宫内的军队想必已经掌握在了时曼琉钰手中,剩下的……”
“大人的意思是?”
“今天朝会上我会进言皇后赎回皇长子。你来的时间已经够久了,这旁边可有不少眼睛时时在看着。”
“多谢!”索图大学士拱手离开。
在他离开后议事厅通向内部休息室的绸幔后缓缓走出一个人。
“没想到你这么轻易就答应他了,不愧是帝国最慈祥和蔼善解人意的白胡子上卿。”那人看起来三十余岁,身高七尺,五官普通,唯有残缺的右耳引人注目,那耳朵被整齐地削去一大半,只剩下半个耳廓和耳垂,耳垂上戴着两颗红宝石耳钉。
“残耳,没想到你居然也有消息不灵通的时候。”
“不,我知道这件事。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和你谈条件就被他抢了先。”
“我以为我们已经建立了足够稳固的合作关系,我们是朋友。”
“我是商人,”残耳看了一眼古元鹄严肃认真的脸,“但你说的没错,我们是朋友。”
残耳话语刚落,两人又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你这张老脸可不适合摆出那么严肃的表情。”
“这是你应该对待前辈的态度?我的年纪当你祖父足矣。”古元鹄调侃道。白胡子一颤一颤。
却见残耳收了眼里的笑意,嘴角还是向上勾着,却怎么看不出一点笑意。
“你不会单就为了萨拉矿脉真决定插手吧?五年前也许有转机,但现在……”
“不只是是萨拉矿脉,古元和时曼迟早会有一战,倒不如我先出手掌握先机。时曼闵当年靠弑君加官进爵,现在还想推自家人登上王位,野心勃勃,我现在挡了他的财路,恐怕心里早就想将我除之而后快。”
“成硞丹临死前倒是清醒了一回,可惜信错了人,还是个蠢的。如果成硞衷予还在,哪里有他们在这跳梁小丑这般。”
成硞衷予……
古元鹄叹了一口气,他是最早臣服于成硞衷予的雄才谋略之人,他是看着成硞衷予以平民之身获得纣王的青睐,一步步走向高位,也是看着他将那个暴君逼入衍阳殿内被时曼闵一剑刺死。他忘不掉纣王死不瞑目的脸,以及胸口被剑刺穿而喷涌的血液染红的地面。
他第一次见到成硞衷予就已经了解到一件事情,不要与他为敌。所以他作为成硞衷予的一大助力推翻了暴君的统治。
而他在知道遗照依旧是立皇长子为王之后也意识到成硞氏的盛世王朝可能即将到此为止,但即使成硞容刚愎自用他依旧尽心辅佐,然而结局却不如人意。
“决不能让王权落在时曼氏手中。告诉我你的决定。”
“恰好我也讨厌时曼琉钰那个矫情的女人,来吧,开个合理的价钱,我将全力以赴。”残耳站起来摊开双手,行了一个澜也王都的贵族礼。
“看来今日朝会上御书大人不能再像之前闭口不言。”
“哈,他恐怕早就恨透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等着大干一场。”
澜也王宫主殿百年内经过七次大幅度整改,其中六次都是纣王在位期间消耗大量人力物力整改。整个宫殿珠光宝气富丽堂皇,朝堂的地面由黄金铺设,雕栏画壁,栩栩如生的凤凰姿态各异分别盘亘在每根立柱上,每根羽毛都是由金丝缠织而成,眼睛则都是价值连城的一对对红宝石,这样华丽的宫殿即使每天都要看上一遍,也难免不会被这里吸引。
果然在朝会上御书一反常态地做了一件会引起某种骚动的建议。
“禀皇后,皇长子此时正在西厥等着帝国的营救,不知何时召见使臣以商讨皇长子归国事宜。”
皇后脸色从一上朝开始就异常难看,西厥此举真是太过出乎意料,一直以来她都将西厥看做手下败将跳梁小丑,没想到此时竟然被这只跳梁小丑给阴了一道。
她无法想象西厥此举到底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或许他们就只是闲日子过得太过自在想要挑事。她暗自发誓等风头过去,她定然要让西厥吃点苦头。
“御书大人此言之意是要让帝国为了一个皇长子放弃两座城池?你知道这两座城池的意义吗?”皇后眼神凌厉地刺向御书令。
“祖制不可废,皇长子只要还在,皇长子就是帝国的储君,王上逝时并未废除此制。”御书大人面对皇后的怒火不为所动,言下之意成硞子仪归国之后就是新王,为了救未来的王上应该不计代价。
“放肆!你置于帝国的子民于何处,如果子仪知道他的自由是由帝国子民的牺牲换来,想必也决不会答应。”
“臣有一计。”上卿古元鹄上前一步道。
“上卿大人且说来。”
“西厥此举狼子野心,欲侵澜也疆土,不可纵容助长其气焰。我等不妨假装忍让退步,让其将皇长子送来澜也,我等在期间营救,西厥没有保护好皇长子,且协议也并未完成,想必也无话可说。”
古元鹄此言正中皇后的心思,但她心里想的却是,如果在协议完成之前成硞子仪死了,那一切就都不是问题。她能想到,古元鹄自然也能想到,但他有自信能在皇后之前将人解救下来。
科尔威索图此时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站出来跪在古元鹄右侧,他此时已经意识到自己已经引起了时曼琉钰的戒备,若他多言,恐怕会引起皇后的注意,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找古元鹄上卿帮助的原因,他名正言顺,而且皇后早就习惯了他的顽固做派。
的确,在皇后心中古元鹄就是一个死脑筋的顽固派,极度守旧,她已经慢慢地在削弱他,但她此时觉得显然这种程度还是远远不够的,奈何古元鹄在帝国声望极其之高,她也不能有太大的动作。
琉钰皇后采纳了上卿大人的建议便急急退了朝会。
皇后的父亲,也就是时曼闵在侧殿等候多时,作为一方土地的领主,他并没有入阁,也就没有资格参加朝会。最令他骄傲的就是他的小女儿,现在的皇后。
“父亲,你带了多少人来王城?”
“一百,怎么?今日朝会他们为难你了?”
“不够,我给你一张通行令,你一定要在成硞子仪到这里之前将他杀掉。”皇后此时眼里杀机毕露,她一定要铲除后患,谁都夺不掉属于她儿子的王位。
“我明白,不必如此,我已经安排了杀手去西厥,想必他还没出云阙城就已经成了尸体。”时曼闵满不在乎道。在他看来,即使成硞子仪回来了,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琉钰皇后微微颔首,还是有些不放心,“还是提前准备一下,万一他命大逃出来了,也不能让他活着到王城。”
时曼闵点头道:“成硞子仪成不了什么气候。现在萨拉矿脉那里古元家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那里的矿产不能被他们全部霸占,那是一笔难以想象的财富,我们时曼可以拿它做很多事情。”
皇后皱了皱眉头,对自己的父亲有些失望,等她的儿子登上王位,想要什么都会有大把的人双手奉上,那一个小小矿脉她还看不上,他的父亲现在已经染上卑贱商人的习气,从刚被她招来开始,他的重点一直就放在那一个矿脉上,显然并没有将她的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