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雪飞,白色铺天盖地,任谁都是被洗礼,我不安的送来热腾腾的年糕,脸已红的通透,可是没有关系,天冷就该红扑扑的,看,在你面前,我什么都未变。
三月,桃花盈开,你依旧是门前依靠,冲我微笑,虽然早已习惯,却还是不小心丢掉镇定,红着脸,侧身离开。”
林右手抚着额头,睁开倦怠的双眼,瞧见对面墙上的时钟指针刚过了3点。
刚刚恍若隔世的一梦,林像是又回到了数年前和乔凤一起生活的那些片断当中,明知是梦但却是如此的清晰。
这时正在一旁整理房间的女护士,发现林已经醒来,便开口道:“你醒了啊,现在可感觉好些了么?”
林看了眼女护士刚想说话,眼神却停在手背上扎着的输液管子,长长的输液管让林皱起了眉头,不由得生出一股恐惧,急忙起身想要拔掉手上的输液管。
在林的印象当中,这长长的输液管是一根与死神签订契约的绳索,也正是目睹了浑身插满管子的母亲,最后在自己身边闭上了双眼,林才无比的畏惧这些医疗器具,而自己数年前在医院呆过的一段经历,更是让她无比地畏惧医院。
那名女护士注意到林的举动,急忙过来阻止,而林与护士推搡一阵,便再没有耐心,朝她大吼道:“让开!听见没有,我不需要这个。”这名护士被林这一吼,竟不知该如何应对,林急忙拔出输液管,起身便往外走。
刚打开门,便有一人挡在自己身前,林一怔,一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子,留着乌黑的直发,有着整齐的刘海,刘海下眯成细缝的笑眼,配合着微微上场的嘴角,贴身的黑色毛衣将她不可挑剔的身材完美的勾勒出,只是冲着林一笑,林只觉得骨头都好像要酥掉一般。
这时林突然回想起这就是她所见到的那个拿着枪对着自己的女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神直钩钩地盯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后退的同时,又握住了身后的输液架。
拿起输液架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动作,林已被那个女子一把紧紧抱住,听她说道:“林,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这些年你去哪里了?我们大家都好想你啊,你什么事也不和我们说,太不够意思了吧。”女孩假装怒意地捶了捶林的后背。
林听她这话说完,一时不知所措,双手更不知该如何摆放,顿时有些迷惑。
那名女子瞧出了林的反应,立刻握住林的手说道:“林,我是子君呀,你不认识我了么?”
瞧着眼前这位如同玫瑰一样艳丽的女孩竟称自己是子君,林实在有些吃惊不已,印象中从来到徽大起一直到毕业前,胖嘟嘟的子君可不是现在这个模样。
子君见林还是有些迟疑,便又说道:“哎哟,这么久了,你还是一点未变啊,你可还记得你入大学第一幅画是给我画的,以前还经常会忘了发生的事?记得有次聚会,你晕倒了,第二天醒来竟然不记得聚会的事,开始,大家都还不相信你呢,记得么?你喜欢看侦探小说,还是福尔摩斯的粉丝,还记得么?想起来了么?我是子君啊,徐子君。”子君边说边夸张的比划着,说到这里时似乎都有一些激动了。
听到这里,林的心中已渐渐接受了这个人是徐子君,不过却有一种让她说不清楚的怪异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里。
林张大了嘴巴惊讶道:“子君?你…你变化好大。”
子君笑笑道:“那是自然了,不过我可比不上林大美人哦,这么多年来,你还是这么漂亮。”
徐子君是林在徽大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同过甘苦,情谊不可谓不深,林有困难的时候,子君总能及时的出现在她身旁。
可望着眼前的子君,本该感觉熟悉的林却只感觉到一丝丝的寒意,已开始不确定她看到的到底是谁,脑海中那持枪人的形象此时又变的模糊起来,尴尬地笑了笑问道:“子君,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时护士已将林的床重新整好,正要给林重新插上输液管,不出意外地遭到了林的反抗。
子君瞧见,装作生气的样子,却又俏皮的说道:“哎哟,你这脾气,还是一点没变,你想知道不?嘿嘿,你先乖乖听护士的话,将这输液重新吊上,我就告诉你。”
林想了想,点点头,尽管不悦但她更想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护士熟练的帮林弄好后便离开了病房。
这时子君开口道:“这么多年都不见你哟,一见面就要吓我个半死,还好你现在醒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你哦,去哪里,到哪里,从来不跟我们说,这次得亏我聪明,知道你这一定会回来,我也正好是来悼念一下伯母的,刚好赶在伯母入葬的那天来的。”
“可我那天没看到你啊,那我晕倒之前的时候,你在哪里?”林边听子君的叙述,边向她问道。
“之前还没到呢,伯母下葬那天我来迟了,刚到时就见你向林子里跑去,我怕你有事,就追过去了,没想到你就倒在了我面前,吓死我了呢,我可是给你当了半天的司机啊,当时就马不停蹄带你来浦山医院了,你从昨天一直昏睡到现在才醒呢。”子君拿起林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又说道:“还好你醒了,老天保佑,我希望我们徽大四人组永远好好的。”
听到这里,林内心顿时有了一丝歉意,朝子君笑笑,又问道:“我阿爹呢?他人在哪里?”
子君指了指窗外,托着下巴说道:“在外面,又跑去抽烟了,伯父是最担心你的人哦,到现在一夜没合眼呢。”
恰巧养父推门而入,瞧见林已醒来,起皱着无数深浅沟壑的苦脸立刻就有了好转,眼神中自然地流露着一丝喜悦,情绪一阵激动,断断续续地说着:“阿莨,护士…说你醒了,太,太好了,你,我,你没事就好了,我以为连你也,我…”
林知道他是因为养母的去世,而显得格外的敏感,这时林回想起养母对自己的好来,又是一阵内疚,有些痛恨自己未何要等到失去之后,才开始觉得最值得珍惜的东西,最值得珍惜的人,就是这如眨眼之前还存在于世的眼前人,身边物。
林忍住自己的情绪,冲养父笑笑道:“阿爹,我没事,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养父刚走到林身前坐定,还未再多说几句话,就听屋外传来一阵警报声,走廊上来往的脚步声变得急促起来,不一会儿,喊声便四起。
一名护士推开房门,朝屋内三人说道:“快扶病人出去,医院起火了,往东一直到走到楼梯,不要坐电梯。”
护士说完匆匆离开去通知其它病房。
浦山医院是浦山城最大的一所医院,也是浦山唯一一个三甲医院,整个医院不仅占地面积大,硬件设施也是一流,防火消防做的也是相当到位,并且成立至今从未有过火灾记录,现在突然起火,实在有些意外。
大概是因为医院很少会发生火灾,徐子君急忙走到门外想要看一下情况,还未走几步,却见走廊里已经开始冒出滚滚的浓烟,便立刻回身招呼林与养父出来,三人朝着楼梯走去。
此时的浦山医院已经乱了起来,不断有小孩的哭声,大人的喊声,更有那余声不绝而急促的脚步声传的整幢楼都是,没过多久,医院里就有人高喊“不要乱,不要慌,慢慢来,病人先行,快,快让病人先行!”。
一些医务人员开始有序地疏散患者与病人家属,林他们三人跟着疏散的队伍向着医院外面而去。
队伍到了一层的大厅之时,就变得宽松了许多,大厅20多米的开间显得很是宽敞,浓烟到了这里,也变得很是稀疏,快出医院门之时,林忽然在那浓烟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不禁大吃一惊,想挣开养父的手,要向浓烟之中跑去。
好在养父和子君及时拉住了林,将她带出了医院,林被养父扶着,内心如小鹿乱撞,呼吸也开始急促,内心不停地回想着刚才一幕,“是他么?是他么?不会错的,一定是…“
消防官兵早已赶到,迅速冲进浓烟之中,奋战没一会,就将火势止住。
这时陆续的有消防官兵与医务人员从中走出,
一旁路过的消防官兵互相说道:“妈的,居然是恶作剧,弄这么大的动静。”
“一定要把那孙子找出来,谎报火警”“要给我抓到他,非揍死他不可。”
林急切地望着医院,在听到那两个消防官兵的对话之后,直觉告诉林她这不是巧合,乘着养父的走神,林挣开养父的手臂跑进医院。
可在医院大厅找遍,也没那个身影,正要往医院深处继续,却被碰上的医护人员被带出了医院,林若有所思,也不挣扎。
在见到跑的气喘吁吁养父之后,林顿时有些责怪自己刚才的行为,忙给养父抚着后背,关切地询问道:“阿爹,你没事吧?对不起啊,我不该乱跑的。“
“哎,我没事的啊,你啊,你还是病人啊,有什么事要慢一些啊。“养父气喘稍定。
“嗯,阿爹,我已经没事了,你尽快回去吧,家里还有事要处理的吧,我有件事要做,想先在这里呆几天。”
“不行啊,阿莨,有什么事比你还重要,我陪着你吧,也好有个照应。”
“那好的,那我们去办出院手续吧。”林看着养父停顿了几秒,微笑着对惊慌表情的养父回应道。
林意识到养父已经变得格外敏感,养母的去世,小杰的不知所踪,在这个苍老的男人内心已经留下了巨大的阴影,想到这里,林的内心也是一酸。
离开医院的时候林并没有见到徐子君,只是从护士那里领到了徐子君留的字条,字条说这两天有些急事要处理,也没提是什么事,只是说等结束了就来找林。
这一场说聚聚就聚的见面也结束得很快速,生活正是充满着离合,每个人都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或者说不得不做的事,姑且先不论对错。
不过林的心思也不在字条之上,待养父在医院旁的旅馆订好了房间,带着林一起将行李放入房间之后,林才开始寻思道
“如果刚才的火是故意放的,恶作剧的话,为了什么呢?这么大的动静。“
这没有头绪的突发事件,林除了想到那个背影什么也想不到。
这时一旁的养父看着林眉头紧锁的模样,几次想要开口却都忍住,最后拍拍林的肩膀说道“有什么话别总是憋在心里面,和阿爹说说吧,阿爹懂不懂都不要紧的,重要的是你说出来,别憋坏了。“
林摇摇头说自己没事,养父只好叹了口气,低着头道“唉~你不想说就算了,我…我去外面抽根烟,里面会呛到你。“
“什么?“林忽然一惊,“阿爹你刚才说什么“
养父支吾着说道“我…我不抽了,可不抽抽烟我心里难受。“
“对了,烟!烟!“林拍了拍脑袋对养父笑笑,“没事,没事,阿爹你去吧。“
林忽然意识到医院的浓烟也许就是为了掩盖什么,自己立刻在脑海中将那个背影与火灾联系到一起,那个背影真的是那个消失了这么久的他么?如果是他,那更不可能会疯到在医院放火,那为什么呢?林意识到自己缺失了一些重要的信息,这么想下去也是徒劳。
不过立刻,林想起一件东西–––监控摄像头,如果有那里的监控,不是很容易就知道结果了么,毕竟放火总是需要人和道具的。
想到这里,林几乎要兴奋起来,而就在这时,陈警官的电话打了过来,说行李已经找到了。
挂了电话,林微微一笑,快速简单地收拾了下,
找到养父解释道:“阿爹,我的行李箱找回来了,现在要去警局领回来,你先休息一下,在这里等我吧,我去去就来。”
“我睡不着,也不累啊,我和你一起去吧。”
拗不过养父,林同养父一起打了车去往警局,一路上,养父少有的感叹起来
“哎,还是现在好啊,东西丢了有警察,像我们以前,出了事都不知道要找谁,村里一有些流氓恶霸就没处伸怨了,想到你小时候,那会儿你刚来的时候,”养父似乎是关不住那话匣了,“那是苦啊,一碗米都要分的均均匀匀的,生怕你们吃不饱,我就做两个人的工分,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带回来些白面和鱼汤,那鱼汤泡着饭,真是香啊。”
林忙打断养父,问道:“阿爹,现在可还记得,你们最后见林之群时发生了什么事么?”
这一问问得突然,养父的话一时间尴尬的停在了那里,脸也不看林,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地挠头,嘟囔着说道:“这……这个十几年前的事了,你已经问过我很多遍了,阿莨,我真不记得了。”
看着满头白发的养父被自己逼问得一副窘态,林心生歉意,每次这样问,都是这样的结果,
但越是这样的结果,林反而越想去问,虽然十几年前丢下自己前去美国的林之群让她愤恨,但与这相比,林还是更想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所谓死也经死的明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人给甩了,也有点太过窝囊了。这么多年来,问这件事的次数不下百遍,而养母的刻意隐瞒,养父的装糊涂,林自是瞧在心里,却从不点破,所以至今依然问不出个所以然。
林拍拍养父的肩道:“阿爹,记不起来就算了吧,我只是看你想到了好多东西,才突然想问你的。”这时林瞧见养父缓缓低头的同时降下了双肩,如临大赦。
刚到警局门口,便看到陈警官已经把行李箱放在了大厅里,自己坐在箱子旁边的椅子上玩着手机等待着。
下了车急忙赶过去的林不等陈警官抬头,就开口道:“谢谢你陈警官,我收回我之前说过的不恰当的话。”
“嗨,不客气,来得挺快啊,能帮到林小姐是我的荣幸,呵呵,这是?”陈警官看着旁边的养父问道。
“这是我阿爹,谢谢你,陈警官。”林再次躬身行一简礼。
“哎哟,林爸爸您好,”陈警官忙与养父握手,又朝林说道:“你千万别客气,抓贼是我们份内的事儿,这是你的行李,你查看一下对不对,”
在林查看的时候,陈警官又说:“这帮贼真不好抓,十分的狡猾,转了十几个巷口,要不是最近出了个大案子,城里多装了近一倍的监控探头,还真不好找。”
听到这话,林停下动作,快速地拉上行李。
思量片刻便起身,握着陈警官手笑着说道:“陈警官,要麻烦您再帮我一下,我想去浦山医院查看一下今日的监控录相,我有重要的东西被偷了,如果能帮我找到,我会很感激你的。”
“什么?现在的贼也真是胆大,都下手到医院去了,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抓贼我份内事,不用林小姐说,我车在外面呢,走吧。”陈警官一边握着林的手一边弯腰提上林的行李箱,带着两人走向外面停放的汽车。
上车后开了段路,碰上个别路段的堵车停住,直叫人堵得心慌,林怕赶上下班的高峰,会连路都走不动,在快入下一个转弯的时候,忙问陈警官有没有别的近道可以抄。
陈警官忙将车靠在路旁,一边拿起手机回复信息一边点点头道,“有是有,但不是什么近道,反而车程会长一点,”收起手机又指着前面朝着两人说道:“你看前面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我说的那条路车程比现在这条路线要长一些,但也长不到哪里去,只要不堵车,说不定还能最快到浦山医院,我们走那条路线吧。”
那条路上确实车辆不多,开得颇为顺畅,走了一段路,陈警官开口打破沉默道:“这条路很顺畅吧,我实话和你们说吧,这段时间全城警戒,只要是连接出城的路,都会这么堵,你看刚才那条。”说着用手指了指后面,“也真是赶巧,偷你行李的贼正好就栽在这监控上面了,还不光有监控,路也被封了,我估计连护城河都要被封掉,这下子这人非得长了翅膀才能飞得出去了,你说是不是,你们要没事就不要出去了,出去会要走不少程序,烦都烦死了,像我这样的性子,肯定受不了这些烦人的程序。”陈警官顿了顿又说“不过虽然麻烦,但是绝对安全,我经常听我爷爷那辈人说起浦山,就当时浦山城那样,你甭说抓人了,连人你都见不着几个。”
陈警官说要追溯到以前,浦山还是座古城,据说也是更前朝哪个朝代的都城,整个浦山城在抗日战争年代被炮火打的千疮百孔,洋鬼子更是在从这里掳走了不少宝贝之后,一顿乱轰,险些将它炸平,待乱世平定,被战火赶走的浦山人才慢慢地回来,一砖一瓦全部又都自己动手,勉强建了个残区,不过残留下来的那堆破砖废瓦已经无从再去考究它的具体历史了,到了近代这些年的大力发展,已让浦山发展成为一个现代化都市,老一辈的人们依然津津乐道于这座古城的前身是某个帝王都城,也不管它是哪个朝代哪个皇帝,总能让他们有一股莫名的自豪感。如今古城披上了现代化的外衣,外围的护城河却被保留了下来,远远的望去,好像一个浮在水中的岛屿一般,里面却是高楼林立。
陈警官滔滔不绝的说着浦山的历史,林虽然无意要听进陈警官说的这些,但也倒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确实让自己放松了不少,不再像堵车时的焦虑。
这时瞧见车子已驶进一处没有设红绿灯的老路,路两旁种植着高大的榕树,榕树下其它绿化树种的稠密,尤其显得树木茂盛。
却是深秋,风一卷起,满林黄叶四散的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整条老路像是在树林中建造的一样,虽不至于遮天蔽日这么夸张,但却好似捉迷藏一样,叫人没法看清路口究竟在哪一棵树后面,总归还是要提着心眼,加些猜测。
所幸这条路上陈警官开的不算多快,足以应对所有行人的突发情况。
可就在车子前行进一段距离后,突然从前方相交的路口冲出来一辆快速行驶的TAXI,撞向了林他们这辆车,只听“嘭”的一声,陈警官的车子前盖已被撞的变形。
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冲击,将林推向玻璃,顿时头破血流,林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被挤入一条渐渐合拢的缝隙中,头部就要被挤碎,耳中充斥着鸣响,什么也听不到。
时间仿佛变得缓慢,在渐渐模糊的双眼中,林似乎看到了从TAXI中走出来一脸坏笑的吴厚,而在吴厚的身旁则是一脸痛苦的养父。
再难熬住,林昏死过去。
走廊空荡的回响着脚步声,浦山医院之中,一个黑影正在快速地离开,留下身后一排排冒着青烟的已经瘫痪的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