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个河坝,徐云溢坐在一张折叠木椅上,手里端着一杯咖啡,捧着一本俄语书,边上架着一只鱼竿。
他的祖父是俄罗斯人,虽然血液里同样流淌着一部分战斗民族的血统,但相对于打猎,他却更热衷钓鱼,他喜欢这种布满陷阱,撒好诱饵,然而等着鱼儿自动上钩的方式。
浮标一直没有动静,徐云溢也不急不躁,修长的手指翻开书页,细细地品读着。
陶子然过来的时候,他靠在椅背上,似乎快要睡着了。
“渔浮动了。”她提醒道。他睫毛一颤,抬眼看去,水面果然波动不已,那只鱼像是知道了自己落入陷阱之中,拼命地挣扎着。陶子然捡起边上的鱼兜看向一派休闲的徐云溢,发现他却动也不动,好似根本没有要去捞鱼的意思。
“再等等,不急。”他想看看这条鱼是否能够挣脱,如果可以,那么他便放它一马。
水面的波动缓了下来,那只鱼不再“噗咚”“噗咚”的翻腾,而是改为凭借水力快速的游动,想要找出合适地角度甩出嘴里的铁钩。
“呵呵,真是条聪明的鱼。既然这样,我就不能放过你了。”对于那些蠢鱼,徐云溢可以任其脱钩,反正这等蠢笨的水类即使挣脱了他的鱼钩,早晚也要被旁人逮去,开膛剖腹,烹煮上桌。
但是这样的鱼,却一定是他的。
“可以了。”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拿起鱼竿,开始收线。等到鱼顺着水流被拖到岸边的时候,那条本来生猛无比的白鲢已经快没有力气了。
徐云溢拉着鱼线,陶子然在他的示意下,伸出手里的鱼兜去捞鱼,提上岸的时候,本来歇下动静地白鲢却冷不丁一个跳跃,顿时尾巴甩了陶子然一脸的河水,水珠顺着额前的发丝滴下,连成珠串一般,散发着淡淡的鱼腥味儿。
陶子然转头无语地看向抿嘴憋笑的徐云溢,这家伙竟然不提醒她,绝壁是故意的。
两人在河边钓了半天的鱼,等到最后,徐云溢带过来的鱼桶却是空空如也。之前钓到的都被他又重新扔了回去,陶子然疑惑不解,他却只是淡淡地笑。他岂会告诉她,今天下午他想钓的鱼已经到了,至于其他,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陶子然看着他一脸的高深莫测,大约也只能推断出此刻的小秘书心情不错。
“吃一堑长一智,下一次它们应该会都学着聪明一点。否则再被我钓到,我就不客气了。”徐云溢被陶子然赤裸裸地盯着脸打探半天,面部肌肉都僵了,于是便抬起右手,掩在唇边,轻轻地咳了两声。
“你怎么知道,下次钓到的是不是你这次的?”
“看眼缘。”说道这句的时候,他转头定定地看着边上的陶子然。
“哈哈哈,小云子你现在都会讲冷笑话了。”
两人在河岸边一个拎桶,一个抗鱼竿,嬉笑打闹着往不远处的湖边别墅走去。
最后,直到陶子然回到家,才发现这天下午,自己完全忘了之前去找徐云溢的目的,两个人竟然就这么钓了一下午鱼,完了还没吃到鱼羹。
公司的转型计划还没来得及开展,坐在办公室里焦头烂额的陶子然却得到了一个消息。
陶子蔚回来了。
去机场的路上,陶子然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撑着头想事情。徐云溢已经从公司正式离职,现在新的秘书还在熟悉公司的业务,没有那种默契,陶子然也不喜欢单独带他出来。至于她的专车司机,以前都是由与她几乎二十四小时形影不离的徐云溢担任,现在他一走,问题就来了。
人事部对于陶总吩咐下来,关于她的专车司机一定要又高又帅的要求,充耳不闻,坚决找来一个有着十年驾龄但却长着国字脸同时木讷负责不苟言笑的女司机,是的,女的。陶子然扶额,她目光森森地扫过人事部那几张公事公办例举了N条女司机好处的脸,气愤地想裁人。她哪里知道,那几个人也是迫不得已,谁让当初徐秘书在辞职的时候留下了话呢。
他们现在不是在给一个人打工,是两个人啊,说多了都是泪。谁知道这陶总是不是和徐秘书闹别扭了,故意辞退他,万一那天两人再和好了,吃亏的还不是自己么。所以人事部的人,从上到下,从经理到行政助理,这些以前在徐秘书手底下工作的人儿,心里面都有一干秤,亮堂着呐。他们始终相信,自己的老大苦守多年,终有一天会有名分哒。
机场很快到了,陶子然摘下开车时呆的偏光镜,匆匆走了进去。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陶子蔚了,当初他刚出国而她刚接手陶氏的时候,压力很大,兄妹两人常常视频通讯,后来公司步上正轨,他在国外也渐渐忙碌起来,基本半年才通讯一次,而此刻他突然回国,距离上次联系已经相隔了一年半。
“小然。”陶子然听到声音猛然回头的瞬间,一头长长的卷发被扬起,发丝落下的片刻,她看到了一个站立在来去匆匆的人群里怡然不动的男人,他的头发短了许多,皮肤似乎比以前黑了一些。穿着一件驼色的呢子,脖子上是一条米白色的围巾,脸上的笑容依旧熙和,他变了很多,但他依旧是陶子蔚。
“哥。”陶子然惊喜地叫出声。在来之前,她想了很多,包括当时知道陶子蔚不是她亲哥的时候,也设想过再次相逢的画面。她以为她会难过,会尴尬,会别扭,但是当他们真正相见的时候,这些却通通没有,她很自然地,就像以前叫过几百次一样,轻松地叫出了一声“哥”。似的,不管世事如何变化,他是她哥哥,这点于她心里永远不会改变。
她想冲过去抱住他,却在起步之后看到的画面中犹豫了。陶子蔚站在那里看着她笑,却突然转头看向一边,一个穿着米白色大衣带着绒帽的女孩飞跑过来,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印下一吻。陶子蔚嘴角的笑意不减反增。他伸手环住女孩,似乎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女孩诧异地转身看向陶子然,然后羞涩地笑了笑,松开手臂,乖乖站好。陶子蔚拿下围巾绕在女孩脖子上,然后起步像陶子然走来,他轻轻地环住她的肩膀,拍了拍。“小然,我回来。”
然而这一切,陶子然却恍若未闻,她呆呆地靠在陶子蔚肩膀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女孩,双唇止不住地颤抖。
“西西.”那张脸,竟然和她死去的好友孟西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