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选
《上尉的女儿》
1、故事梗概
彼得·安德烈耶维奇·格利乌夫是俄国西姆比尔斯克一个有三百个农奴的贵族的儿子。父亲安德烈·彼得罗维奇是个退休的陆军中校。彼得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父亲就给他登记为近卫军中士。五岁时他被托付给马夫萨威里奇,叫这位老仆人充当他的管教人,在他十七岁时,老安德烈叫他去南方奥伦堡当兵,萨威里奇作为保护人随行。临行时,老安德烈嘱咐儿子要忠心尽职,牢记这样的谚语:“爱惜衣裳要从新的时候起,爱惜名誉要从幼时起”。
在西姆比尔斯克,格利乌夫遇见召募新兵的轻骑兵上尉伊凡·伊凡诺维奇·祖林。他请格利乌夫吃饭喝酒,并教他打台球赌博,说这对军人是必要的。结果格利乌夫输了一百卢布。
格利乌夫乘着雪橇在沙漠似的荒原上行驶。突然,风呜呜地吼了起来,暴风雪来了。他们迷失了方向。在风雪迷漫的路上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过路人,格利乌夫得知他熟悉地形时就请他做向导。那过路人便敏捷地跳上雪橇,把他们带到一个哥萨克人开的客店。为酬谢这位向导,格利乌夫请他喝茶。他说他更想喝酒。格利乌夫觉得这位向导的外表很了不起,他大约四十岁,中等身材,瘦瘦的,肩膀却很宽。一对大眼睛不停地转动着。第二天分别时格利乌夫看向导穿得太单薄,不顾萨威里奇的反对把自己的兔皮袄送给他。他接过皮袄对格利乌夫说:“我永远不会忘记您的恩典。”
到了奥伦堡,格利乌夫被派到白山要塞当军官。要塞司令伊凡·库兹米奇·米罗诺夫上尉是个精神奕奕、身材高大的老人。他的妻子伐西里萨·叶戈洛夫娜是个能干的老太太,她不仅协助丈夫工作,还过问军事,因为她比丈夫更有主意。格利乌夫到的第二天,上尉的夫人请格利乌夫去吃饭,格利乌夫在那儿认识了他们的女儿玛丽娅·伊凡诺夫娜,小名叫玛莎。她有圆圆的脸,红润的颊,淡黄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到发红的耳朵后面。
上尉属下有个青年军官叫士伐勃林,他是因决斗杀死一个中尉才从别处的近卫军转到要塞来的。这是个相当伶俐乖巧的人,他谈话刻薄而又有趣味。他告诉格利乌夫上尉一家的情况,并把玛莎描写成一个傻丫头。实际上,他自己正在追求玛莎。上尉一家对格利乌夫像亲人一样,格利乌夫和这个善良的家庭亲密起来,而且和玛莎互相爱慕了。有一天,格利乌夫写了一首爱情诗,念给士伐勃林听。士伐勃林以最令人难堪的态度嘲笑格利乌夫。格利乌夫被激怒,两人争吵起来,最后士伐勃林要求决斗,格利乌夫应战。在决斗时格利乌夫本已占了上风,没想到萨威里奇这时赶来,他大声地叫着格利乌夫的名字,格利乌夫一回头,士伐勃林趁机狠狠地向格利乌夫砍了一剑。
格利乌夫伤得很重,他在上尉家治伤,萨威里奇和玛莎一直守护着他。这样,他们的感情更接近了。格利乌夫给父亲写信,要求父母答应他和玛莎的婚事。可是老安德烈不同意。当格利乌夫把父亲的信给玛莎看了以后,玛莎的脸色苍白。她告诉格利乌夫如果得不到他父母的祝福,他们便不可能得到幸福,她不能嫁给格利乌夫。从那以后,玛莎竭力避免与格利乌夫见面。
决斗事件发生后,士伐勃林被上尉夫人锁在面包房里关禁闭。格利乌夫身体复原后,请求上尉释放士伐勃林,上尉同意了。士伐勃林向格利乌夫表示歉意,请格利乌夫忘掉过去的一切。格利乌夫宽恕了他。
一七七三年十月,普加乔夫率领农奴和哥萨克在俄国南部举行暴动。这个消息引起要塞里哥萨克士兵的骚动。上尉夫人鼓励大家迎战普加乔夫,并且坚决留下来与丈夫共生死。
很快普加乔夫率兵攻打白山要塞。他骑着白马,穿着红袍,拿着出鞘的佩刀,由部下蜂拥着。上尉对着为数不多的士兵说,要为女皇而战,做勇敢忠心的人。他打开要塞大门,命令士兵往外冲,但士兵站着不动。上尉受伤被俘。格利乌夫也被捉住绑了起来。普加乔夫顺利地占领了白山要塞。居民们都从家里出来,拿着面包和盐来欢迎普加乔夫。要塞被俘军官,除了士伐勃林投降外,其余都受到审判。上尉不愿归降而被绞死,上尉夫人也被砍死。当普加乔夫下令绞死格利乌夫时萨威里奇上前求救,普加乔夫这才看清楚眼前这位年轻军官正是在旅店中送给他兔皮袄的那个人。他赦免了格利乌夫,并伸出自己的手给格利乌夫吻,但格利乌夫恪守忠于女皇的誓言,不去吻他的手。普加乔夫含笑叫人把他搀起来,给他自由。居民们都向普加乔夫宣誓效忠。
格利乌夫为玛莎的命运担心,上尉家的女仆告诉他玛莎藏在牧师的家里。土伐勃林也发现了这个秘密,因为想得到玛莎所以没去告发。一天,普加乔夫派士兵叫格利乌夫到他的住所去。在那儿,格利乌夫看到普加乔夫和部下坐在一起,彼此之间的关系就像伙伴一样随便,平等。他那端正的十分愉快的容貌一点也没有显出残忍的样子。他和大家一同唱着俄罗斯民歌,对沙皇进行无情的嘲笑。普加乔夫单独跟格利乌夫谈了谈。他感激地对格利乌夫说:你在我不得不躲避我的敌人的时候给了我帮助。他劝格利乌夫归顺,只要格利乌夫忠心地为他服务,他就封他公爵和大元帅。但格利乌夫坚定地回绝了,因为他已向女皇叶卡杰琳娜二世宣过誓,要对女皇尽忠。他对普加乔夫说他想去奥伦堡。普加乔夫想了想,答应了格利乌夫的要求,他说:赏就赏,罚就罚,你爱往那儿,就往那去吧。
普加乔夫的起义部队要开拔,他任命士伐勃林为白山要塞的司令。格利乌夫要到沙皇军队驻守的奥伦堡去。临行前,他偷偷去牧师家探望玛莎,她病得很厉害。格利乌夫请求牧师太太好好照料玛莎,如果有要紧的事就尽快送信给他。他离开要塞前往奥伦堡时,普加乔夫派人送给他一匹马和自己的羊皮外套。
格利乌夫到了奥伦堡,向将军汇报了白山要塞的情况。并想请将军派兵去收复白山要塞,但奥伦堡所有的官员在军事会议上都持反对态度。没过几天普加乔夫率兵围困了这座城市。在一次交战中,一个投降普加乔夫的白山要塞的哥萨克士兵带给格利乌夫一封信。信是玛莎写的,信中说,士伐勃林强迫她在三天内答应和他结婚,否则就毫不留情地出卖她。格利乌夫读完信,心急如焚地赶到将军那儿请求允许他带兵前去救援,但将军不同意。格利乌夫在绝望之中生出一个念头:他自己去救玛莎!
格利乌夫私自离开奥伦堡,赶往白山要塞。出城不远,就被普加乔夫的士兵捉住。普加乔夫一见格利乌夫就很高兴地问他为什么到这里来。当格利乌夫告诉他要去白山营救一个孤女时普加乔夫严厉地说:我的人谁敢欺侮孤女呢?任意胡行和欺侮人民的人,我要绞死他。他问格利乌夫那姑娘同他是什么关系,格利乌夫如实相告:她是我的未婚妻。普加乔夫说要让他们结婚,并决定亲自陪他一道去白山要塞。在路上普加乔夫给格利乌夫讲了一个乌鸦和老鹰的寓言。乌鸦吃死尸能活三百年,老鹰喝生血只活三十三年。一次,乌鸦劝老鹰吃一匹死马,老鹰啄了两口说:不,乌鸦老弟,与其吃死尸活三百年不如痛痛快快的喝一次鲜血。老鹰的自由和勇敢普加乔夫大加赞赏。
他们乘雪橇来到白山。普加乔夫严厉地斥责了士伐勃林,随后笑着对格利乌夫说,他要给他们主婚。士伐勃林一听这话,便狗急跳墙,揭发玛莎是上尉米罗诺夫的女儿。普加乔夫沉着脸问格利乌夫为何隐瞒不告诉他。格利乌夫说,如果他说出玛莎是米罗诺夫上尉的女儿,她能活到今天吗?普加乔夫听后笑着点头,觉得有道理。格利乌夫请普加乔夫放他和玛莎走。普加乔夫说:赏就是赏,罚就是罚。这是我的脾气。带上你美丽的姑娘,爱到哪儿就到哪儿吧。愿上帝保佑你们恩爱和睦。普加乔夫命令士伐勃林立刻给格利乌夫开一张能通过他统治下一切岗哨和要塞的通行征。分手时普加乔夫从雪橇中探出身子对格利乌夫喊道:再见吧,将来也许我们还要相见。
在回父亲田庄的路上,格利乌夫遇见祖林,他已提升为轻骑兵少校。祖林劝格利乌夫参加他们的军队,不要回家去。格利乌夫觉得做为军人有责任留在军队里服务。于是听从祖林的劝告,让萨威里奇护送玛莎回家。不久,果里岑公爵击败普加乔夫解了奥伦堡之围。但普加乔夫又在西伯利亚的工厂出现,并重新召集军队,很快攻下喀山,接着向莫斯科进逼。普加乔夫所到之处,当地的行政都停顿了,地主都躲进森林里。祖林接到横渡伏尔加河的命令,行进中突然传来消息,普加乔夫已被捕获,战争结束了。格利乌夫想回家看望父母和玛莎,向祖林请了假。但就在他决定出发的那一天,他被逮捕了。
格利乌夫因为擅自离开奥伦堡和他与普加乔夫的关系被士伐勃林告发而受到审判,结果是终身流放西伯利亚。消息传到西姆比尔斯克,全家极为震惊和痛苦。玛莎压抑着内心的悲痛告别老安德烈夫妇前往彼得堡。在皇村,她意外地遇到了女皇叶卡杰琳娜二世。她以米罗诺夫上尉的女儿的身份向女皇原原本本地诉说她和格利乌夫的关系,以及他们前后的遭遇。于是女皇赦免了格利乌夫。普加乔夫被沙皇判处死刑。行刑时,格利乌夫也在场,普加乔夫从人群中认出了他,还向他点点头,然后从容地受刑而死。不久格利乌夫回到父母田庄和玛莎结了婚。
2、原文赏读
决斗
过了没几个礼拜,我对白山要塞的生活不仅觉得了能够忍受,甚至觉得愉快。司令家里把我当亲人看待。他们夫妻俩都是十分可敬的人。伊凡·库兹米奇是从士兵的孩子成长为军官的,他没有多少教养,是个普通军人,然而十分正直和善良。妻子管着他,这适合他那无忧无虑的性格。司令太太看待军务就像看待家务一样,她把要塞管理得像自己的家一样好。没多久,玛丽亚·伊凡诺夫娜看到我也不害羞了。我们彼此已经很熟悉。我看出她是个知情达理的姑娘。不知不觉之间我已经爱上了这个善良的家庭,也很喜欢那个独眼的驻防军中尉伊凡·伊格纳季奇,施瓦勃林胡说什么他和华西丽莎·叶戈罗夫娜有不正当关系,这是没影儿的事,然而施瓦勃林对于造谣是满不在乎的。
我很快提升为军官了。公务并不难。在这个太平的要塞里,既没人来视察,也没有训练,也不用放哨。司令有时快活起来便训练一下士兵,但至今还不能使他们分清哪边是右,哪边是左,好些士兵为了不搞错,每次转身之前都在自己身上画十字。施瓦勃林有几本法文书。我便读起书来,并且对文学发生了兴趣。每天清晨我都看书,练习翻译,有时还写写诗。我儿乎天天都是在司令家里吃饭,通常都在那里度过一天的剩余时间。盖拉辛神父和他的夫人阿库利娜·潘菲洛夫娜有时晚上也到那里去,神父夫人是附近这一带最喜欢传播消息的女人。我每天都免不了要遇到施瓦勃林,可是他的谈话使我愈来愈不愉快。他老是取笑司令一家,我很不喜欢听这些话,特别是他对玛丽亚·伊凡诺夫娜的挖苦讽刺。可是在要塞里没有别的聚会了,并且我也不想参加别的聚会。
巴什基尔人并没有叛乱,尽管有人预言过。我们要塞附近一直平安无事。然而内部突然发生的冲突却把和平气氛打破了。
我已经说过我在学习文学。我的习作在当时说来是很不错的。几年后亚历山大·彼得罗维奇·苏马罗科夫对这些习作曾极为称赞。有一次我写了一首自己也很满意的短诗。大家都知道,作者自己常常总是借口征求意见,找个感情可以相通的人听他朗读自已的作品。所以,我抄好短诗,就拿到施瓦勃林那里去,因为他是要塞里惟一懂得品评诗歌作品的人。我简单地作了一点说明。便从口袋里拿出小本子,给他朗读下面一首小诗:驱除我心中的情思,我要把美人儿丢在脑后,
噢,我回避着玛莎,
要让心灵获得自由!
可是在我的眼前,时刻
闪动着那使我迷醉的明瞳,
它们扰乱了我的心绪,
全然使我失去了平静。
当你知道我的不幸时,
玛莎,你要同情我的痴迷,
你看见我遭到这种厄运,
也知道我一心迷恋着你。
“你看这首诗写得怎么样?”我问施瓦勃林,期望着他的称赞,似乎这是我应得的赞赏。但结果却使我大为恼火,平时颇为宽容的施瓦勃林,这一次却断然宣布我的诗写得不好。
“为什么?”我掩饰着自己的恼怒,问他。
“因为这种诗只有我的老师华西里·特烈季雅科夫斯基才会说好,我看这很像他的爱情诗。”
他把小本子拿过去,无情地挑剔每一行、每一个字,对我极尽讥讽嘲笑之能事。我再也忍受不住,便从他手里夺回小本子,并说,从今以后再也不让他看我的作品了。施瓦勃林对我的威吓同样加以嘲笑,“让我们走着瞧吧。”他说,“看你的话算不算数,因为诗人需要听众,就像伊凡·库兹米奇饭前需要一瓶伏特加一样。而那个你向她表白爱情、倾诉思念之苦的玛莎又是谁?是不是玛丽亚·伊凡诺夫娜呀?”
“这不关你的事。”我蹙着眉头回答他,“无论这个玛莎是谁。我不想听你的意思,也不要听你的猜测。”
“好哇!好一个富有自尊心的诗人和谦恭的情人!”施瓦勃林继续说。他的话愈来愈激起我的愤怒,“不过请你听听我的忠告:如果你想得到她的垂青,我劝你不要拿这些情诗去献殷勤。”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请你解释解释。”
“我很荣幸。我是说,倘若你想让玛莎·米罗诺娃晚上来和你相会,那么你应该送她一对耳环,而不是一首情诗。”
我的血沸腾起来,“你凭什么这样说她?”我好不容易压住怒气,问他。
“因为根据我的经验,我知道她的性格和习惯。”他阴险地笑着,回答我的问话。
“你胡说,你这个下流无耻的东西!”我疯狂地嚷叫着,“你胡说,你太下流无耻了!”
施瓦勃林霎时变了脸色,“这件事我可饶不了你。”他说着,捏紧我的手,“您得跟我决斗。”
“请便,我随时奉陪。”我快活地回答。当时我恨不得撕烂他。
我马上跑去找伊凡·伊格纳季奇。我看到他手里拿着针,遵照司令夫人的委托,正在用线把蘑菇串起来,以便晒干,留到冬天吃,“啊,彼得·安德烈伊奇!”他看见我,说,“欢迎您光临!是什么风把您吹来的?请问有什么事?”我简短地对他说,我和阿列克赛·伊凡内奇吵架了,我请他伊凡·伊格纳季奇当我的决斗证人。伊凡·伊格纳季奇瞪着独眼望着我,仔细听着我的话,“您说,您要刺死阿列克赛·伊凡内奇,让我当证人,是不是?请问。”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