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君讳遵,字仲涂,世家饶州之乐平。举进士,自礼部至于廷,书其等皆第一。守秘书省校书郎,知洪州之奉新县,移知康州。当是时,天子更置大臣,欲有所为,求才能之士,以察诸路,而君自大理寺丞除太子中允、福建路转运判官。以忧不赴。忧除,知开封县,为江淮、荆湖、两浙制置发运判官。于是君为太常博士,朝廷方尊宠其使事,以监六路,乃以君为监察御史,又以为殿中侍御史,遂为副使。已而还之台,以为言事御史。至则弹宰相之为不法者,宰相用此罢,而君亦以此出知宣州。至宣州一日,移京东路转运使。
又还台为右司谏,知谏院。又为尚书礼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同判流内铨。数言时政,多听用。
始君读书,即以文辞辨丽称天下。及出仕,所至号为辨治。论议条鬯,人反复之而不能穷。平居颓然,若与人无所谐。及遇事有所建,则必得其所守。开封常以权豪请托不可治。客至有所请,君辄善遇之,无所拒。客退,视其事,一断以法。居久之,人知君之不可以私属也,县遂无事。及为谏官御史,又能如此。于是士大夫叹曰:“马君之智,盖能时其柔刚以有为也。”
嘉祐二年,君以疾求罢职以出,至五六。乃以为尚书吏部员外郎、直龙图阁,犹不许其出。某月某甲子君卒,年四十七。天子以其子某官某为某官,又官其兄子持国某官。夫人某县君郑氏。以某年某月某甲子,葬君信州之弋阳县归仁乡里沙之原。
君故与予善。予常爱其智略,以为今士大夫多不能如。惜其不得尽用,亦其不幸早世,不终于贵富也。然世方惩尚贤、任智之弊,而采成法以一天下之士,则君虽寿考,且终于贵富,其所畜亦岂能尽用哉?呜呼,可悲也已!
既葬,夫人与其家人谋,而使持国来以请曰:“愿有纪也,使君为死而不朽。”乃为之论次,而系之以辞曰:
归以才能兮,又予以时。投之远涂兮,使骤而驰。前无御者兮,后有推之。忽税不驾兮,其然奚为。哀茕妇兮,孰慰其思?墓门有石兮,书以余辞。
司封郎中张君墓志铭
君张氏,讳式,字景则。其先建州浦城人,后徙建安。盖弗仕者三世,讳汉夫者,曾祖也,讳谟者,祖也,讳希颜者,父也。父以君贵,乃赠尚书职方员外郎。有气节,知君可教,乃付家事长子,而纵君游学。及壮,长文辞,行义为乡里所推。
天禧二年,释进士褐,主福州闽县簿。又主南剑将乐簿,有银冶,坐岁课不足,系者常数百人,君籍其人,使富贫财力相兼,课遂有羡,无系者。归,以劳除开封府祥符县尉。赵稹将并州,辟军事判官。稹所为有不可于众,徐启谕弗讦,稹以故听,而君亦以此称长者。未几,遭母夫人丧。服除,改秘书省著作佐郎,知福州古田县。耕籍田恩,迁太常博士、知开封府咸平县。吕许公罢宰相,以许州观察判官辟,从之。又通判饶州,狱有十数年不决者,君一言而决。会择河北吏,御史中丞举君,得州,赐绯鱼。又以选知虔州,虔于东南州为最剧,君能镇抚之以无事。三司市绸绢十余万,非经数,君拒弗市,民以君为有赐也。又知濠、寿二州,人缢其妻而以自杀告,狱既具,诘立服,举州欢以为明。居顷之,召为开封府推官,坐栲掠囚死,出知岳州。皇祐二年九月六日卒,享年六十二。
官至尚书祠部郎中。
君廉静好书,长于政事,所居官举,既去而人思。见时事有不便,往往能极言之无所忌。赵元昊反时,诱人出财助边,诱多得赏,于是吏或劫富人出其财,君疏罢之。为开封推官时,宫中以私财为佛寺置田,又疏以为乱法,后遂以君言而止。既老矣,终不肯治田宅,所得禄以置书,曰:“吾子业此,足以自活,不然,虽田宅何足?”
妻姓徐,濮阳县君。子六人:、志、思、、、。以君故,得太庙斋郎,与同时中进士第。女二人,皆已嫁。某月某日葬君某乡某里。铭曰:
张祖留侯,世穷久幽。君始士服,起家以学。发于州县,治见称举。有言朝廷,弊事用除。维清厥诲,尚后弗渝。
虞部郎中刁君墓志铭
刁氏于江南为显姓。当李氏时,君曾祖讳某,甚贵宠,尝节度昭信军,卒,葬昭信城南。皇祖讳某,亦尝仕李氏,归朝廷,以尚书兵部郎中直秘阁,终真宗时,其墓在江宁牛首之北。后秘阁再世不大遂,然多名人,在世议中。尚书屯田员外郎讳某者,葬丹徒,于君为皇考,故君为丹徒人。
君讳某,字某,尝举进士,不中,遂用皇祖荫仕州县,以尚书虞部郎中知广德军。归,卒于京师,年六十一。后卒之若干日,治平二年二月十五日,葬丹徒乐亭村。君敦厚谨饬,治内外皆严以有恩,所居官,举其治,以此多荐者。
初娶孙氏,后娶郭氏,封金华县君。有六男子:珉,试将作监主簿;,守某县令;次、、、,为进士。
三女子,长嫁尚书屯田员外郎梁昱,余未嫁。铭曰:
刁氏南祖,奋功以武。诒禄于孙,有蔚其文。君以祖芘,厥艰初仕。祗载不惰,有荣于位。徂相名原,此新宫。筮云终吉,铭告无穷。
叔父临川王君墓志铭
孔子论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庶人之孝,固有等矣。至其以事亲为始而能竭吾才,则自圣人至于士,其可以无憾焉一也。
余叔父讳师锡,字某。少孤,则致孝于其母,忧悲愉乐不主于己,以其母而已。学于他州,凡被服、食饮、玩好之物,苟可以惬吾母而力能有之者,皆聚以归,虽甚劳窘,终不废。丰其母以及其昆弟、姑姊妹,不敢爱其力之所能得。约其身以及其妻子,不敢慊其意之所欲为。其外行,则自乡党、邻里及其尝所与游之人,莫不得其欢心。其不幸而蚤死也,则莫不为之悲伤叹息。夫其所以事亲能如此,虽有不至,其亦可以无憾矣。
自庠序聘举之法坏,而国论不及乎闺门之隐,士之务本者,常诎于浮华浅薄之材。故余叔父之卒,年三十七,数以进士试于有司,而犹不得禄赐以宽一日之养焉。而世之论士也,以难为贤,而余叔父之孝,又未有以过古之中制也,以故世之称其行者亦少焉。
盖以叔父自为,则由外至者,吾无意于其间可也;自君子之在势者观之,使为善者不得职而无以成名,则中材何以勉焉?悲夫!
叔父娶朱氏。子男一人,某,女子一人,皆尚幼。其葬也,以至和四年,于真州某县某乡铜山之原皇考谏议公之兆。为铭。铭曰:
天孰为之?穷孰为之?为吾能为,已矣无悲。
王逢原墓志铭
呜呼!道之不明邪,岂特教之不至也,士亦有罪焉。呜呼!道之不行邪,岂特化之不至也,士亦有罪焉。盖无常产而有常心者,古之所谓士也。士诚有常心以操圣人之说而力行之,则道虽不明乎天下,必明于己;道虽不行于天下,必行于妻子。内有以明于己,外有以行于妻子,则其言行必不孤立于天下矣。此孔子、孟子、伯夷、柳下惠、杨雄之徒所以有功于世也。
呜呼!以予之昏弱不肖,固亦士之有罪者,而得友焉。余友字逢原,讳令,姓王氏,广陵人也。始予爱其文章,而得其所以言;中予爱其节行,而得其所以行;卒予得其所以言,浩浩乎其将沿而不穷也,得其所以行,超超乎其将追而不至也。于是慨然叹,以为可以任世之重而有功于天下者,将在于此,余将友之而不得也。呜呼!今弃予而死矣,悲夫!
逢原,左武卫大将军讳奉之曾孙,大理评事讳珙之孙,而郑州管城县主簿讳世伦之子。五岁而孤,二十八而卒,卒之九十三日,嘉祐四年九月丙申,葬于常州武进县南乡薛村之原。夫人吴氏,亦有贤行,于是方娠也,未知其子之男女。铭曰:
寿胡不多?天实尔啬。曰天不相,胡厚尔德?厚也培之,啬也推之,乐以不罢,不怨以疑。呜呼天民,将在于兹!
王会之墓志铭
君讳逢,字会之,姓王氏,太平州当涂县人也。尝举进士,不中,去以所学教授。于是苏州士人从转运使乞君主其学,学者常致数千百人,君所奖养成就者多矣。乃始以进士起家,权南雄州军事判官。归,试判超等,补袁州军事判官,留为国子监直讲,兼陇西郡王宅教授。李某行内修谨,君盖有力焉。岐国公主既嫁,为君求迁,有命矣,君辞焉,乃已。
君少以文学知名,于书无所不观,而尤喜《易》,作《易传》十卷、《乾德指说》一卷、《复书》七卷,名士大夫多善其书者。于是枢密使张公举君可试馆职,而宰相无知君者,故不用。通判徐州,以疾不赴,求监苏州,以嘉祐八年正月六日不起,年五十九,至太常博士。
君为人乐易,笃于朋友故旧,于势利无所苟,能爱人以得其欢心。
君皇祖延嗣,皇祖、考皆不仕,而皇考以君故,赠大理评事。前夫人苏氏,后夫人陈氏,皆无子。陈氏名家子,亦有贤行,以嘉祐八年四月二日,葬君苏州吴县三玄乡陆公原,以前夫人苏氏焉。铭曰:
宜寿也,五十而已;宜贵也,止于博士。谓卒有后也,而终无子。呜呼夫子!命不可与谋,其归其安,永矣兹丘。
王深父墓志铭
吾友深父,书足以致其言,言足以遂其志。志欲以圣人之道为己任,盖非至于命弗止也。故不为小廉曲谨以投众人耳目,而取舍、进退、去就必度于仁义。世皆称其学问文章行治,然真知其人者不多,而多见谓迂阔,不足趣时合变。嗟乎!是乃所以为深父也。令深父而有以合乎彼,则必无以同乎此矣。
尝独以谓天之生夫人也,殆将以寿考成其才,使有待而后显,以施泽于天下。或者诱其言,以明先王之道,觉后世之民。呜呼!孰以为道不任于天,德不酬于人,而今死矣。甚哉,圣人君子之难知也!以孟轲之圣,而弟子所愿,止于管仲、晏婴,况余人乎?至于杨雄,尤当世之所贱简,其为门人者,一侯芭而已。芭称雄书以为胜《周易》。《易》不可胜也,芭尚不为知雄者。而人皆曰:古之人生无所遇合,至其没久而后世莫不知。若轲、雄者,其没皆过千岁,读其书,知其意者甚少。则后世所谓知者,未必真也。夫此两人以老而终,幸能著书,书具在,然尚如此。嗟乎深父!其智虽能知轲,其于为雄,虽几可以无悔,然其志未就,其书未具,而既早死,岂特无所遇于今,又将无所传于后。天之生夫人也,而命之如此,盖非余所能知也。
深父讳回,本河南王氏。其后自光州之固始迁福州之侯官,为侯官人者三世。曾祖讳某,某官,祖讳某,某官,考讳某,尚书兵部员外郎。兵部葬颍州之汝阴,故今为汝阴人。深父尝以进士补亳州卫真县主簿,岁余自免去。有劝之仕者,辄辞以养母。其卒以治平二年七月二十八日,年四十三。于是朝廷用荐者以为某军节度推官,知陈州南顿县事,书下而深父死矣。夫人曾氏,先若干日卒。
子男一人,某,女二人,皆尚幼。诸弟以某年某月某日,葬深父某县某乡某里,以曾氏。铭曰:
呜呼深父!维德之仔肩,以迪祖武。厥艰荒遐,力必践取。莫吾知庸,亦莫吾侮。神则尚反,归形此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