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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给我上,他再强也是一人,给我困死他……”在陈封心中,罗孝义从来都是天神般的人物,或许他想到罗孝义会死,但却没想到罗孝义死的这么惨。仇恨、恐惧、沮丧、不甘……一切负面情绪让陈封彻底的崩溃了,于是他一边往后退,一边招呼士兵围困张飞。
这南阳的士兵虽然战斗力不怎么样,但不得不说他们很有些职业道德,此时虽然都惧怕张飞骁勇,却还记得将令如山四个字,听到陈封的命令,一个个硬着头皮向上冲。里三层外三层,虽然南阳城的日常人马不过五千,但此时在城中,不似城外广阔,人虽少,却也将张飞围了个水泄不通。
张飞杀了罗孝义,本就还意犹未尽,此时见众士兵不要命般冲来,心中不惊反喜,一条蛇矛长有一丈八寸,舞将起来,莫说被刺上咽喉,就是挨上碰上,也是非死即伤,哪有人能近其三步之内。
此时虽然杀得痛快,但张飞却还没忘了观察陈封的动向,眼见陈封要退出人群,若是让他出了人群,转入小街暗巷之内,要再捉他可就难了。
“陈封狗贼休走,待某家送你一程!”张飞心急之下,一声大吼,丈八蛇矛轮转开来,一时间众士兵只觉得前后左右,天上地下,都是枪影,往往还没反应过来,喉头便被刺中,一道血线骤然飙出。张飞这一发狠,几息之间,已然杀开一条血路,直冲陈封而去。
陈封方才失了战马,此时只能没命的狂奔,可他身后本来也有不少士兵,虽然纷纷闪过,却还是挡住了他的去路,再说,人的两条腿,能逃过蹬云豹的四条腿吗?
张飞转瞬间边到了陈封身旁,丈八蛇矛挂在得胜钩上,伸出蒲扇大小的两只铁掌,一把抓住了陈封的后项,随即大喝一声“起……”竟将陈封生生举过了头顶。
战马原地盘旋,陈封只觉得全身上下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慌乱惊怕之间,本能的对士兵叫道“住手,都给我住手……”
那些士兵其实早就没了胆量,却凭职业道德支撑自己上前受那封喉一矛,此时听到陈封的命令一个个如蒙大赦,第一时间退开,只把高举陈封的张飞留在了中间。
“翼德饶命……饶命啊……”陈封似哭似嚎,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气势全无,他现在只想眼前这个怪物饶自己一条性命,至于报仇的事情,这辈子怕是连想也不敢想了。
张飞喝道“马百晨在哪儿?”
陈封一听忙道“太傅大人就在府中地牢,望翼德饶我一条狗命……”
张飞道“着人带来!”
陈封大叫道“快,快把马太傅请来,快去……”
两个亲信不敢耽搁,忙转身进了守备府内,半炷香时间,两人搀扶着一个全身是血,蓬头散发的老者走了出来。
张飞一见,心中大悲大怒,马良平日里一袭儒袍,举手投足之间何等的潇洒气度,虽是年逾花甲,但一身精气神十足,兼之其面白无须,乍看上去,竟似四十出头的年纪一般。再看此时,青衣已然褴褛,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出一块好肉,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三十多岁,更可恼的是马良自从出来,便一声不吭,头垂胸口,被人生生架着,不知道是生是死。
张飞将陈封横在马上,驱马来到近前,从陈封的两个亲信手中接过马良。“百晨兄……”张飞叫了一声,见马良不应,心中不由一紧,忙用手探了探鼻息,发现呼吸虽然微弱,却孑然有序,这才松了口气。这时鼻中突然闻到一股臊味,低头看去,见陈封胯下湿透,竟是惊怕之下失禁了。
张飞见陈封启口微动,却不见声响,显然想开口求饶,却吓的说不出声了,便道“某家饶你不妨,但马先生死去的一家老小却难饶你。”说罢又冲周围众士兵喝道“百晨先生乃当朝帝师,手中有先皇御赐金笔,只因送某于城门之前,便遭陈封忌恨,各位可曾看到了?”
马良本是忠厚长者,在南阳城名声极好,颇受人尊敬,那些士兵本不知道马良被陈封擒拿,此时见马良这般样子,心中对陈封也是鄙夷,听张飞问话,当场有几个胆大之人开口应和起来。张飞又道“诸位听真,杀小霸王的是张翼德,枪挑陈桂的是张翼德,今天要杀陈封的也是某张翼德,和他人无关,日后若有人问起此时,某家一力担下便是!”
说罢,张飞猛将陈封单臂高举过头顶,狠狠朝马下摔去,张飞千斤神力,这一下子摔下去,那陈封便如同破口袋一般一声闷响,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全身散了架子,眼耳口鼻之内流出鲜血,没了生机。
杀了陈封,张飞调转马头,径直朝城门方向走去,那些士兵有些傻了,竟忘了让开道路,张飞手中蛇矛猛的一抖,碗口粗的铁杆竟然震动起来,发出“嗡”的一声震响。
“啊!”挡路的士兵纷纷惊叫,连滚带爬的让开了道路,一个个远远退离三四丈方才停住,仿佛是怕那丈八蛇矛如同孙悟空的金箍棒一般突然间伸长几尺,取了自己的性命。
主将已死,张飞也不屑再杀这些小小的士兵,此时见道路闪开,双脚在蹬云豹腹下一磕,蹬云豹飞一般的蹿出,一骑绝尘,出城而去……
“合……阳……”撕心裂肺的惨呼陡然间响起,一人分开人群,猛地扑到陈封的尸身之上,众人不由一愣,暗道“莫不是守备的私生子?”再仔细一看,却又都哑然失笑,看来人身穿官服,头戴乌纱,腰横玉带,脚蹬朝靴,不是南阳的县令大人刘琪又是谁!
原来自从张飞入城之后,刘琪知道张飞厉害,远远的在一旁角落里偷看,直到张飞杀了陈封,这才跑了出来。此时刘琪泪流满面,大叫道“合阳,你我情同手足,你因何就丢下我走了啊……我不活了啊……一头撞死在合阳门前,也好与合阳九泉之下为伴啊……”
他口中寻死觅活,却没有半分要死的意思,只是他此时泪流满面,痛哭之情倒不是假的。原来这陈封乃是当朝第一红人,太史令陈元的侄儿,陈封的父亲当年为救陈元而死,所以陈元对自己二个不成器的侄儿多有愧疚,自来都是待如亲子一般,如今陈封死在南阳,只怕陈元一怒之下,刘琪这个县令怕脱不了干系。更何况杀马良一家老小,本就是他出的主意。
这南阳城没有战火,来往商户甚多,当官的油水哪能小了?若非如此,陈元哪能让自己的侄儿跑来南阳做一个小小的守备。这刘琪虽然说平日里总被陈封压着一头,但陈封吃肉,他总能喝些汤水,但就是这点汤水,其利润也不少了,如今陈封一完,他这点汤水能不能喝还是其次,说不定连喝汤的家伙事儿都保不住了。
想到自己正值壮年,想到自己上个月刚刚娶的第七房小妾,想到自己在家乡购置的千顷良田,想到……刘琪的泪水哪还能止的住!看的在场的士兵一阵感叹,本以为县令大人对陈守备只是虚情假意,没想到友谊如此深厚。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刘琪一边哭,一边脑中不断的盘算着“张飞,对!一切罪过都推到张飞身上!就说他意图谋反,陈大人为国捐躯……可他一个杀猪卖肉的,造什么反?等等,张飞不行,还有马百晨呢!就说马百晨告老还乡早有预谋,两人蓄谋已久……”
想着想着,刘琪倒是不哭了,站起身来,对周围的兵士道“前太傅马良勾结张飞,意图谋反,今日纠结十万山贼,攻打南阳城,陈大人以五千人马力抗贼人,使贼人大败而逃。陈大人却中了敌人暗箭,为国捐躯,诸位将士今日保卫我大唐国土,都有奇功,我必上书朝廷,论功行赏!”
众士兵先是愣了一下,马上就有聪明的士兵反应过来,陈封一死,他们这些守城军恐怕就算不死也要做苦力,如今刘琪这番话说到了他们心里,如此一来非但没有过错,还有大功一件,忙高声应和起来。
聪明人虽然不多,但聪明人有好友,聪明人的好友也有好友,互相纷纷提醒之下,场中应和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所有的士兵都振臂高呼,仿佛他们真的是以五千人马力抗十万大军的英雄一般。
……
马良如今虚弱,随时有性命之忧,张飞将其横放在马上,却也不敢驱马飞奔,生怕马良受不了颠簸,一命呜呼。
其实蹬云豹这等宝马,就是飞奔起来,也不见得有多颠簸,可张飞却不敢冒险,,只能让蹬云豹小步跑着,又怕后面有追兵追来,若是张飞自己,他当然不怕,但还有一个马良在此,若是被围住,可就麻烦了。故而只挑选小路行走,哪里树林茂密便往哪里钻,这一来速度便慢了。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月色如水,此时本是炎夏,林间草虫尤多,时不时传来的两声夜猫子的嚎叫,更是惹的张飞心烦意乱,一个不慎,竟让马良从蹬云豹上滚落下来,亏得林间地上有厚厚的一层落叶,才不曾摔坏,反而这一震动,让他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只是这林中都是松树,地上的松针密集,马良一落地,就被松针扎了几下狠的,便以为自己仍在受刑,开口破骂道“陈封狗贼……”声音说到最后,便有些听不清了,想来是没了力气。
“百晨先生,我是张飞,张翼德啊!”张飞一个翻身跳下马背,忙上前将马百晨扶住。
“啊……”马良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抬眼看清的确是张飞,这才大口的喘匀了气息,半晌方道“翼德因何在此?”
张飞见马良虽然虚弱,但一时无碍,这才放心言道“是文宝赶上我,说先生被陈封迫害,我思想此事因我而起,这才回马南阳,救了先生,那陈封已被我所杀,为先生出气了!”
马良听张飞说的轻描淡写,心中却知其中凶险,又听张飞杀了陈封,为自己一家老小报仇,心中更是感激涕零,挣扎着就要起身叩拜,却被张飞强压住道“百晨先生不可如此,莫非要折杀翼德不成?”马良一来没了力气,二来头脑还有些不清,点了点头,也就不坚持了。
“痛……痛煞我也……”马良声若游丝,只一双眼睛瞪的老大。
张飞一愣,忙道“可是鞭痕裂开?莫急!我随身带有金疮药,这就给先生上药。”
马良费力摇了摇头,似乎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半晌喘匀一口气,方道“鞭痕虽痛,不过皮外伤,翼德可看我四肢如何……”
张飞忙撕开马良衣袖裤脚,一看之下,当真又惊又怒,那马良双手双脚,竟有焦糊之色,却不像是用火烧出来的样子。皱了皱眉头,张飞突然想起来他以前和公孙瓒饮酒,听公孙瓒说起的军中一种专门对代奸细的刑罚,心中不由一紧道“马先生,这……这莫非是那滚油煎?”
所谓滚油煎,便是将人的四肢放在热油之中,只将手足生生煎炸熟了,人却不死,其痛苦可想而知。
马良心道“是了,翼德练武之人,知道军中刑罚本不奇怪。”想罢,牵动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勉强点了点头。
“哎……”张飞叹息一声,道“马先生,这滚油煎过后,四肢皮肉筋骨就坏死了,血脉不通,人也难活过三五日,除非……”
马良道“翼德但讲无妨!”
张飞咬了咬牙道“除非将四肢断下!”
“……”马良双目微闭,半晌没有说话,待睁开双目,眼中已尽是坚定“南阳城中,谁不知翼德下刀利落,由翼德动手吧!”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从容的说出这番话,张飞不敢确定自己能够办到。以往他对马良尊重,只是因为马良的学问,今天他第一次对文人的骨气,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金疮药虽然能止血,但数量不多,被血一冲就会散掉,所以张飞丛林中寻了四根草藤,先将马良四肢从中死死扎住,草藤扎的很紧,几乎勒进了皮肉里,这样等伤口结痂后,将草藤除去,就能止血了。
张飞的身上一直带着他杀猪用的尖刀,这把刀常年被猪油浸泡,又被张飞日日打磨,早已锋利无比,若是旁人用这刀来断人手足,只怕斩到一半,刀口就要崩断了,但张飞用来却极为顺手,一来因为他常年杀猪,二来因为他杀的人必杀的猪还要多。
世人都知道张翼德的丈八蛇矛厉害,却不知道张飞最强的,是用刀!昔日只因关云长用刀,张飞才用了蛇矛,他的刀法,其实不在关羽之下。
“唰”一声轻响,马良的手臂便断下了一条,张飞早将手臂扎紧,加上这刀极快,整条手臂断下,却只露出白肉,片刻后才冒出几丝血珠,却被飞快的撒上一层金疮药。
张飞这一套功夫下来极为迅速,直到金疮药涂完,马良才感到钻心的疼痛,闷哼一声,竟强忍着没有喊出声来,反而强笑道“翼……翼德好……好刀法!再来!”他生怕呼痛后,张飞心中有了犹豫,不忍下手。
张飞心中钦佩马百晨的傲骨,但却知道越是这种能忍住不叫的人,越容易被疼痛崩断心脉,于是更不敢耽搁,迅速按照前面的步骤,将马良的手足全数斩下,把所有金疮药都撒上,再将上衣撕碎,用碎布包裹起来,防止马良伤口受风。至于会不会因为衣服不干净而伤口感染,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待四肢都斩了下来,马良早已经痛昏了过去,张飞却也顾不得马良能不能承受路途颠簸,将马良抱于马上,便放马飞奔,这个时候早一刻赶到白水城找大夫医治,马良就早一刻脱离危险。
此时白水城中,宋海多正焦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在大厅里转来转去,左边的客座上,张小六闭口不言,只是眉头却一直没有松开过,而绣娘因为是女眷,早被宋家的丫鬟带去后院客房休息。
“臭小子,你能否消停一会儿!”主座上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开口喝住宋海多,此人三缕长髯,鬓发微白,双目间精光烁烁,说话时音如洪钟,细看时,五官倒是和宋海多有七分相似,只是多出了一分沉稳老练。
宋海多只能郁闷的座在椅子上,低声道“是,爹!”原来那说话之人,正是宋海多的父亲,白水城郡守宋云,字敬宜。
这宋云曾是当今圣上六年的武探花,后来因为立有军功,便被封了白水郡守的位置养老。北宋和东唐的官职制度有些区别,东唐的地方官员,都是军政分离,而北宋的地方官称郡守,却是军政合一的官职。
只因早年间战场上落马,伤了****,所以宋云便不能生育,如今膝下只有宋海多一个义子。宋云兄弟四人,大哥宋义少年便入了金龙寺出家;二哥宋薄在东唐任上大夫,至今不曾娶亲;四弟宋天远走匈奴,做了某个部落的入赘驸马,将来有了子嗣也不会姓宋。故而实际上,宋家如今就只有宋海多这么一个小辈,宋家人更不将他当外人看,皆疼爱异常,就连和宋云立场不同的宋薄,对宋海多也关照有加,逢年过节之时,总派人从东唐带东西到北宋给宋海多。
“小六,你想个办法啊!”宋海多不敢和自己父亲叫板,只能对张小六发泄自己的焦急情绪。
张小六跟随张飞日久,年纪虽轻,却遇事极为沉稳,听宋海多和自己说话,忙拱手道“师叔莫急,师父说是三日,那就是三日,三日后必到白水城。”他对张飞,有一种盲目的崇拜。
宋云捋了捋三柳长髯道“我儿切勿急躁,为父已经派人在外守候,一有消息马上回报,我等便等到今日黄昏,若张贤侄再不来,为父便准你兵发南阳!”
……
张飞已经出了松风岭,在官道上放马飞奔。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迎客来茶棚,茶棚外或坐或站着十几个人,都是北宋军中打扮,有一辆双马大车停在路旁。
张飞正自不解,便听马车旁一人老远拱手,高声道“来人可是张相公,我等乃是白水城宋郡守家兵,特奉命来此迎接张相公。”
“正是某家!”张飞说罢勒马缓行,来到近前,下了蹬云豹,又将马良抱下马来,道“此乃东唐太傅马良马百晨,可让其入车内,择人照看。”
“这……这是金笔太傅马大人?快……快些抱马大人入车内,拿金疮药来。”那军官忙命人从张飞手中接过马良,这才对张飞拱手道“我等在此等候相公多时,在下看马太傅伤重,不宜耽搁,可边走边讲。”说罢命人牵过自己马来,又对张飞让道“相公且上马。”待张飞复又上了蹬云豹,这才翻身上了战马,马鞭一扬道“启程!”
张飞见此人不过百夫长打扮,却心思周到缜密,举手投足间颇有风采,便知此人定是宋云心腹,心中高看了几分,引马落下几步,和那军官并肩而行,拱手道“为请教这位贵姓。”
那军官忙笑脸抱拳,恭敬道“贵字不敢当,小的自从跟了郡守大人后,跟郡守大人姓宋,家中排行老九,大家便叫我宋老九。”
张飞道“原来是宋将军!”
宋老九险些激动的摔下马去,又不敢应下,忙摆手道“在下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当不得将军,当不得将军。”
“哈哈……”张飞突然仰天大笑道“一百多年,东唐太宗是个马贼,北宋太祖是个乞儿。倒退三十年,如今的这些所谓王侯将相又在何处扬名?今天,某张翼德是个屠夫,你宋老九是个百夫长,但三十年后,某家必要让天下人,知我姓名!”
宋老九闻听此言,犹如当头棒喝,全身震的说不出话来,待反应过来,张飞却已经离开身旁,到了道路前方,宋老九朝张飞背影拱手,心中暗道“若非张相公此一番话,我宋老九碌碌一生也!”这宋老九后来果然日夜苦学,成就了一番事业,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张飞一行人一路往北,半个时辰白水城就出现在眼前,放眼望去,但见城墙高大坚固,城上士兵列队巡视,军容齐整,煞气威风,却和南阳是另一派景象。
南阳虽也是大城,但由于没有战火,城墙并不高大,士兵也没有白水城的士气,只是城内繁华商户林立,而白水城主宋云,早年间跟着其父做过响马,自有一份彪悍的江湖气,后来宋家受了北宋招安,宋云入了行伍,多年在死人堆中摸爬滚打,如今虽然属于半退休状态,但对城中兵马的训练却从未放松,加上北宋允许官员小范围招募私兵,这些士兵有不少是他的私兵,当年和他上过战场,故而军容和南阳不可同日而语。
“好一个白水城,宋世伯也不是个凡人啊!”张飞心中赞叹,轻轻点了点头。
宋老九拍马上前,道“张兄你看,郡守大人出城迎接你来了!”他和张飞都是习武的汉子,性子相投,一路走来,两人早已熟落起来,故而称兄道弟。
张飞这才注意城门口有一队人,张小六、绣娘、马青、宋海多都在其中,只是为首一人不曾见过,此人一身大红官衣,七尺多的身高,双肩宽阔,极为魁梧,三缕雪白长髯飘洒胸前,脸上却不见多少皱纹,相貌五官倒是和宋海多有几分相似,想来就是这白水城的郡守宋云了。
原来张飞一行人一到迎客来茶肆,就早有快马前往白水城报信,宋云听张飞竟然安然无恙的从南阳救出了马良,心中大喜,一来钦佩张飞英雄了得,二来对金笔太傅马百晨的大名也是仰慕已久,这才不顾辈分,亲自出城迎接。
张飞和宋海多结拜,便是宋云的晚辈,便不敢继续骑马,离着老远便翻身下了蹬云豹,大步快走,来到近前,单膝跪倒行礼道“小侄张飞张翼德,见过世伯。”
宋云慌忙搀扶起来,上下打量一番,不由心中赞叹“自古市井多奇人也!”想罢,拍了拍张飞肩膀,笑道“贤侄不必大礼,好英雄,好汉子。哈哈……”他虽然为官日久,但从小在响马堆里长大,到如今也改不了一身江湖气。
张飞先是被宋云洪钟般充满豪气的声音激的一愣,随即心中对这个世伯大生好感,又见过了宋海多和张小六等人,那张小六大礼参拜,张飞也不客气,硬是受了三个响头,这才让张小六起身,正要说些话,却听一旁有人问道“张先生,我家主人呢?”
张飞扭头看去,说话的却是马青,马青本来只是亏了气息,又受了些皮外伤,到宋府中调理半日,便能下床了,他早些时候听回报的人说,马良断了四肢,便不顾劝阻,要带病出城迎接自家主子,此时见张飞半天不提马良如何,这才焦急问出声来。
宋云也反应过来,忙道“正是,贤侄,马太傅现如今何在?”
张飞暗骂自己糊涂,怎么却反把马良给忘了,忙指着身后车马道“马良先生正在车内,马先生受了陈封滚油煎之刑,已经被我斩去四臂,可快快入城,让城内大夫诊治。”
宋云闻听勃然大怒,他自然熟知军中刑法,顿足道“陈封此贼,竟对马太傅一个文弱之人,用此等残忍大刑!”说罢又对驾车的兵士道“快快送入郡守府,着人请卫神医来。”
马青也顾不上其他,对张飞纳头便拜道“张先生大义,马文宝日后必犬马相报。”
张飞忙将其扶住道“快跟马车先去,好生照看你家主人。”
马青也不在多言,快走几步赶上了马车,这边宋云对张飞道“贤侄莫急,城中有一卫姓大夫,早年间曾是宫中太医,得罪了朝中权宦,这才罢官回乡,请他诊治,可保马太傅无碍。”
张飞心中稍定,把马让给张小六照看,和宋海多一左一右落后宋云半步,朝城中走去,路上便将南阳一行详细讲了一遍。说到大战罗孝义一段,宋云面露讶色道“可是那个东唐英武侯玄孙,罗家不祥儿罗孝义?”
张飞点头道“想来便是他了,只是世伯因何叫此人罗家不祥儿?”
宋云笑道“此人生来乌云压天,其父便以为是不祥之兆,便给他起了个表字叫不祥,故人称罗家不祥儿。这罗孝义当年乃是一员猛将,只是销声匿迹多年,没想到却藏身南阳城中做了个城门官儿!”
张飞叹道“说来惭愧,那罗孝义若在年轻二十岁,我虽能胜他,却也不能这般轻松。”
宋云点头道“好,这天底下,无论书生武者,但凡功成名就的,哪一个不是一点一滴的功夫苦熬出来的?最后却都死在了自己的名声之下!可见,败不馁并非稀罕事,胜不骄,方是大英雄本色!”
张飞闻听言道“伯父此言笑话小侄了,小侄如今又有什么名声?”
“哈哈……”宋云捋须大笑道“翼德啊,看来你还没想明白。听我说,那南阳城是什么地方?那是两国通商的门户,有多少的商人旅客?这世上嘴最快的,一是乞丐,二是小二,三就是行脚的商人。你看着,不出三个月,你张翼德的威名,就要传遍天下了!”宋云说罢,又摇头叹息道“不过这正是我所担心的。”
张飞疑惑道“世伯有言且讲。”
宋云道“你这一出名,天下不服之人必然多了,这世间能人何其多,怕日后你也不得安宁了啊!”
“哇哈哈……”张飞听罢放声大笑道“某家当真是怕,只怕天下能人的血,不够某这杆丈八蛇矛引用。”
…………
一行人且谈且走,不一会儿便到了守备府。宋云见张飞劳累,便让宋海多带张飞去后院客房歇息。
张飞也着实累了,便告了声罪,跟着来到后院的一间朝南的客房,有侍女打来了热水,服侍其洗了个澡,用柔巾擦净了身子,换上了干净衣袍。张飞虽然有钱,但也不过是个土财主,哪里享受过这等真正的大富之家的生活,尤其是侍女给他搓背的时候,竟爽的哇呀乱吼,只吓得那侍女双腿打颤,险些昏了过去。
洗漱完毕,有人送来牛油和一桶鸡血水,张飞就着牛油血水将丈八蛇矛打磨的黝黑发亮,又想起蹬云豹未曾喂食,便吩咐家丁用带着血丝的牛肉,混上稻谷,喂足了蹬云豹。一番事情忙完,张飞只觉得全身困乏难耐,便伸了个懒腰,一头倒在软床上,瞪着大眼睛,鼾声震天的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天黑时分,银钩般的月色在大地上洒下一层薄雾,张飞推开窗户,看着天空中的月光,心中无限感叹,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兄弟三人同塌而眠,谈时局、谈古今、谈志向,可如今……“大哥,二哥,你们如今可好?你可知道我们有了四弟。”
张飞自从来到这里,便知道这不是他原来那个世界,因为这里的历史上没有过汉朝,秦朝往前,这里的历史和原来那个世界一模一样,但秦亡之时,刘项大战,却是项羽得了天下,定国号西楚,天下历史才变的不同了。
一个小厮敲了敲门,道“张爷,我们郡守大人在大厅设宴,请张爷前往。”
“知道了!”张飞忙收拾心思,对着水盆整了整衣冠,这才打开门道“前面带路。”
大厅中,早摆开了酒宴,由于是家宴,菜式并不繁杂,宋云也换上了便装,宋海多坐在他身旁,一身白衣显得精神奕奕,马良还在客房养病,马青在旁照看,主仆二人不曾前来,张小六由于张飞没来,却不敢入座,只站在一旁等候。
张飞也不客气,上前和宋云行过礼,就一屁股坐下,张小六给三人斟满了酒,也落了座,一旁早有丫鬟过来,将酒坛子接过,站在一旁伺候。
宋云端起酒盏道“贤侄,此杯酒为你接风!”
“世伯折杀小侄,干。”张飞说罢,一饮而尽,咂了咂嘴,又摇了摇头。
宋云疑惑道“贤侄,可是这酒不合胃口?”
“哪里。”张飞摇了摇头,刚要解释,却听宋海多笑道“父亲误会了,三哥是因为酒碗太小,喝不过瘾罢了。”他和张飞喝过酒,自然晓得张飞脾性。
“哈哈……”张飞大笑道“知某家者,四弟也。”
宋云恍然道“是我疏忽,贤侄如此英雄人物,哪能用盅,来人,换大海碗来。”
不一会儿,丫鬟将海碗换了上来,又将酒斟满,张飞端起碗道“小侄敬世伯。”仰头将酒喝尽,抹了把胡子上的酒渍道“世伯,马良先生怎么样了?”
宋云叹息道“卫神医已经来过,给马太傅处理了伤口,如今性命倒是无碍,只是……哎!只是堂堂一代大儒,竟落得四肢俱残……”
“都是某家意气用事,害了马良先生!”张飞心中自责,闷头喝了碗酒,气氛一时间沉闷起来。
宋海多忙转移话题道“哥哥,小弟虽是个读书人,但也不曾放下武艺,却总是摸不着门路,只学了些击剑之术,正要哥哥指点我两招。我看这样吧,反正科举也还有段时间,哥哥不如就在我这里住下,等开科之日,你我一同进京如何?”
宋云还没听宋海多说起张飞要科举的事情,此时听闻,道“怎么,贤侄也有科举的心思?这可好,你的举荐信便包在老夫身上了。”
张飞大喜,起身作揖道“小侄多谢世伯,那便劳烦世伯了!”
“哪里,哪里!”宋云捋了把胡子,笑道“贤侄若是夺了魁元,老朽不但脸上有光,而且按照大宋律,四品变成从三品,官职可要提升一级啊!”
“世伯就等着升官发财吧!”张飞哪知道什么叫谦虚,他心中认定科举中不可能有人比自己强,便就照直说了,正是快人本色。
宋云是武将出身,和张飞甚为谈得来,加上一个对江湖豪客向往无比的宋海多,话题哪能少得了,渐渐的谈开了性子,酒自然也喝起了性子。
酒喝到最后,宋海多早已钻到桌子底下,宋云则举起酒碗,喝一半洒一半,弄得自己雪白的胡子都被酒粘成了一条。张飞却醉得连半分力气都没了,他喝酒有量,但却无度,平日自己知道自己的缺点,稍加控制也几乎逢酒便要喝得三分醉,今日里心情大开,哪还管得了醉与不醉?先痛快了再说!
亏得张小六跟张飞日久,见张飞性起,知道今日自己这师父要喝醉,便也不曾敢多喝,只吃些菜,给三人倒酒。等三人醉时,却只有他还算清醒。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张小六才在家丁的帮衬下,将体重一百八九十斤的张飞送回了房中。让其他人回去休息,张小六自己却不敢走,立在一旁伺候着,一直到了大半夜,张飞酒气渐渐消了,圆睁着双眼大起了鼾声,张小六这才退出了房门,苦笑一声,自行回房洗漱歇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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