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锦被她这一番言语激怒,二话没说转身就出了屋子。
怒冲冲进到三房院子里,看三三两两的管家媳妇等在外面,见三爷来了,都陪笑请安问好。
傅容锦也不理,直接就进了厅上,管家婆子们面面相觑,围拢上房门口,听屋子里动静。
秋筠刚听完一个婆子回事,就见傅三爷一脸急怒打外间进来,知道他是为了早上的事,身形未动,只柔声问了句:“爷过来了。”
傅容锦一屁股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开口便问:“听说,我早起说的事奶奶不允?”
秋筠面容不改,仍温声道:“爷说的可是杨姑娘立小厨房的事?”
傅容锦嘲讽道:“怎么奶奶事多,这片刻功夫就忘了。”
秋筠未有一丝怒气,一如素日的柔顺,慢声道:“怎么会忘,只不和规矩,我若开了先例,任性胡为,岂不是乱了章法,爷说是吗?”
说着,看着傅容锦,唇角泛起恬淡的笑容,傅容锦气得一时无话。
秋筠又说道:“别说是个姑娘就是抬了姨娘,也断没这个理。”
傅容锦一时听了,急道:“那我就抬了她贵妾身份。”
秋筠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似不屑与之说话。
傅容锦心头火气,怒视秋筠道:“这个理总有吧?”
秋筠面色依然,云淡风轻地道:“随爷的便,我不反对。”
这倒轮到傅容锦愣了,他本以为秋筠是妒嫉杨贞娘才不让她私设小厨房的,看秋筠对立她为贵妾的事不拦着,又有点疑惑,或许妻子真是为这个家着想,不是单纯的小女人家的心性。
又看妻子对自己全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倒有点不是味,缓和语气,解释道:“我是有心抬了杨贞娘做贵妾,另外不妨实话跟你说,我还预备收了鸣凤,今儿话赶到这,不然我打算过几日在同你提。”
秋筠实在是不想看他的嘴脸,就爽快地道:“我这没意见,那日捡个好日子就把事办了吧,只有一件,夫君得答应我。”
“那一件?”
秋筠正色道:“三房中,我们这房的姬妾最多,我想要夫君答应,三年内不在纳妾收房。”
傅容锦听她答应得痛快,一下子又纳了二美,正喜不自禁,忙道:“就依了筠娘你,三年内不纳妾。”
这时,青语进来,回道:“奶奶,大厨房我都吩咐了,杨姑娘的饭菜另做,单起个锅灶,杨姑娘吃什么随时叫,钱从奶奶月例上出。”
傅容锦听完,转头看秋筠,眼底方才那一小簇火没了,取代的是感动爱慕还一丝愧疚。
秋筠此刻看都没看他,道:“爷请忙去吧,下人们等着回事呢。”
疏离的语气。
傅容锦讪讪地道:“筠娘怎么不早说,我就不至错怪于你。”
秋筠心头厌烦,道:“爷要怪就怪好了,我的心天知地知。”
傅容锦看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在坐下去也无趣,看外间管家下人们都探头探脑地看,就站起身去了,秋筠稳坐也没动弹。
院子里的管家婆子一直听屋子里动静,初时,听三爷声高,慢慢声就没了,看傅三爷出来时,脸还带着喜色,不禁对三奶奶服气。
一波波回完事,秋筠打发了下人们,自进去西间,倚在板壁上。
青语拿了个玫红缎绣干支梅挑金线抱枕给她靠着,看屋子里无人,小声问道:“方才我在外间听管家媳妇议论,说奶奶答应抬杨姑娘为贵妾,还答应收了鸣凤,是真的吗?”
秋筠有点乏了,坐了小半天,舒舒服服靠着板壁,道:“是真的?”
青语不解道:“奶奶不该答应。”
秋筠示意她把厅上门关上,青语出去,对站在廊子下丫头们道:“奶奶今个累了,别让人打扰,有事明个在回。”
掩了门,青语进来,坐在炕沿边给奶奶垂腿,秋筠低声道:“三爷闹得越厉害越好,回头你知会方妈回夏府走走,慢慢给夫人透漏姑爷荒唐事,只别说急了,让母亲担心。”
青语惊觉,道:“奶奶是要……”,下话没敢说出口。
秋筠点点头道:“我们的缘分怕是要尽了。”
青语没劝,却问:“那奶奶为何又同爷说定,三年不能纳妾。”
秋筠抿嘴一笑,道:“这样就有好戏看了。”
青语知道奶奶又想出了什么点子,没在多嘴,秋筠又笑问道:“方才你自作主张杨贞娘使费从我账上出,我还没问你的错。”
青语悄声笑道:“才奴婢在外间听爷怪奶奶,灵机一动,才胡编了那些说辞。”
秋筠笑道:“你爷是高兴了,那杨贞娘知道吃大户焉有不乐的。”
青语笑道:“我悄悄告诉了灶上的老张,要贵的就说东西稀罕,难买。”
秋筠笑道:“你这小蹄子,专会作弄人。”
傅容锦晚时过上房,一推,上房门插了,轻轻敲了两下,青语在里面道:“谁呀?”
傅容锦悄声道:“我是三爷。”
青语走去门边,道:“是三爷呀,我当是谁呀”,傅容锦推推门也没开。
只听青语道:“奶奶今儿乏了,吃了安神的药,早早睡下了,爷去别屋吧,碧云姨娘这阵子吐得厉害,人都见瘦了,爷去看看吧。”
傅容锦看她没有开门的意思,天晚,又不好强叫,只好去碧云屋里歇了。
秋筠并没睡,听得青语和傅容锦对话,也没起来,听声音傅容锦走了,才闭上眼,安心睡了。
清明过后,日子倏忽到了农历五月,秋筠早起,梳洗打扮,准备过夏府拜寿。
夏太傅生辰,朝中官员竞相前往祝寿,夏府空前热闹。
秋筠同傅容锦先行过府。
秋筠在府门前歇了轿,事有凑巧,这时,另一方大轿正好停在夏府门前。
赵普出了金顶华盖八抬大轿,骤然见前方数步,一云锦围蓝呢顶镀金边四抬轿子落了轿。
轿帘卷起,罗裙下探出一只娇小足尖,随即,环佩叮咚,翩然落下一淡紫罗衣绝美的少妇。
那美妇乌发上斜插一支赤金镶碎宝石蝴蝶步摇,垂下一串珠子,在耳畔轻轻荡着,莲足落地瞬间,极薄的金片打成蝴蝶双翼微微轻颤。
一束光洒在她脸颊,肌肤发着莹润的光。
赵普观之,胸中被一股巨浪充斥,无边的喜悦弥漫周身,瞬间便被淹没得几欲丧失理智。
傅容锦立在轿子旁,搭着秋筠稳稳落地。
他早就看到赵普,看他直直地盯着秋筠看,痴迷的目光不加掩饰,心中一股醋意。
双方未及见礼,夏仲勋带着家下人等迎了出来,依礼拜了。
夏仲勋道:“王爷,里面请。”
赵普率先入内,过秋筠身边,故意慢下脚步,贪恋地盯着她,秋筠落落大方,低首让过。
赵普走过,尚不舍地回头望眼,恋恋地进了大门。
傅容锦嫉妒得快要发作,在岳父面前强自忍着,待岳父和小王爷进门,秋筠就要进去,傅容锦低沉声道:“站住。”
秋筠眼角扫了眼他,道:“夫君唤为妻何事?”
傅容锦强压下火气,嗓音干涩,低低沙哑声道:“你二人究竟什么关系?”
秋筠看他被嫉妒扭曲的脸孔,轻笑道:“什么关系,夫君问得好奇怪,难道是想我们有关系你才满意?”
傅容锦被她呛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找不到名目发泄,脸色难看。
秋筠理也未理,翩然入内。
酒宴还未开席,宫里太监传旨至,皇上厚赏太傅,太后另有赏赐。
文武百官皆来贺寿,前厅后堂摆宴款待众同僚及家眷,傅老爷和太太也来给亲家祝寿,双方见礼。
普小王爷上座,今儿有点心不在焉,夏大人亲自斟酒相陪,殷勤劝酒,可普王爷却不在状态,这一切,不远处奉岳父命招待亲朋的傅容锦看在眼里。
里面花厅同外间隔着半透的垂曼,花厅女眷比这外间男人们都热闹。
鼓乐齐奏,一班歌舞,伴着丝竹细细。
酒至酣时,有一女眷高声提议说:“今个太傅寿筵,筠娘做女儿的是不是献曲一首,也让大家过过耳瘾。”
这话提出,众位女眷齐声附和,“筠娘琴技高超,只闻其名,未闻其声,弹奏一曲,助助兴。”
秋筠不好推辞,这都是伯母辈分的,就站起身道:“众位婶子大娘抬爱,筠娘就以酒盖脸,献丑了。”
丫鬟摆上绿漪,秋筠于梅花凳上坐了,轻挑弦子,清灵曼妙琴音自指尖流泻,空灵宁静,一时间,厅堂内外皆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