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大姑娘道:“我留心下,二甲中,也有几个不错的,不然,那天,找个日子,母亲和妹子偷着相看相看,看中意哪个在托媒人去说。”
三姑娘的婚事总没个着落,傅太太只好放低了条件,同意过下眼。
傅大姑娘也是怕将来落埋怨,还是傅太太和三妹妹亲自看了,方好定夺。
秋筠这两天一直寻思着找个机会去郊外宅子看看,下晌,方妈吃了中饭上来,秋筠遣了屋里人去厨下用饭。
遂小声问方妈道:“昨个妈妈说宅子修得七七八八了,我寻思着明个过去,你去太太那就说我去庙里进香,求菩萨保佑杨姑娘像二姑娘也生男,双喜临门。”
方妈狠命地‘呸’朝地啐了口,骂道:“她也是生儿子的命,怕连丫头都生不出。”
秋筠朝左右看看,笑着道:“妈妈小声点,太太还指着呢。”
方妈仍气不忿,突然,想起什么,趴在秋筠耳边道:“我听青语姑娘说,奶奶服了不能受孕的汤药,可是真的。”
秋筠低头,道:“是,妈妈是自己人,我不瞒你。”
方妈愁叹声,略压低声儿道:“奶奶看来心意定了,只是老爷夫人那还要费些周章。”
秋筠道:“我让妈妈递话给母亲,就是怕事发突然二老承受不住。”
方妈点点头道:“姑娘虑事周全,这事容慢慢摆布,总要想个两全之策。”
秋筠道:“妈妈勤在夫人耳边吹吹风,夫人若答应了,老爷那就好办了。”
方妈道:“老爷性子虽耿直,夫人的话还是听的。”
秋筠道:“妈妈闲着的衣裳找出两件来,我和青语能上身的。”
方妈没明白,问:“姑娘要老奴的衣裳做什么,我们下人的衣裳那敢给姑娘穿,看脏了姑娘身子。”
秋筠道:“妈妈找来,我自有用处。”
看方妈没懂,秋筠解释道:“明个用,总是防着点隔壁那人的好。”
方妈恍然明白过来,叹道:“还是姑娘聪明,姑娘自出嫁心眼越来越多。”
方妈下去房中找衣裳,青语过会吃了饭上来,秋筠道:“你去方妈屋里取衣裳来。”
青语诧异问:“取什么衣裳?”
秋筠只得又告诉她一遍。
过了一盏茶功夫,青语抱着个灰青布包袱回来,看人多也没吱声。
晚上,打发了下人,秋筠和青语掩了门,穿上,青语看看,道:“主子穿着太肥大了。”
秋筠道:“那人在远处看不清的,好歹混过去在说。”
一宿无话,二日早,青语奉命出去顾车,回来看秋筠穿戴整齐,通身平素穿的,并未穿方妈那取来的,只一头乌发在脑后低低绾成个圆髻,插了支素银簪,梳成中年妇人的发式,炕上放着个包袱。
青语指指炕上,纳闷道:“奶奶不换上这个?”
秋筠道:“拿到车子上换。”
青语明白主子心细,怕府里人看了多心。
就提上包袱,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出了二门,还好天早没遇上什么人。
出了府门,走不远,一辆四轮子的马车等在路边,车老板见雇主出来,忙殷勤地拉开了门,道:“太太请。”
大概看秋筠的发式以为是府里上了辈份的妇女。
秋筠心里暗乐,同青语交换个眼神,二人就上了车。
走了一段,秋筠道:“快出城门了,把衣裳换上。”
车子内空间很大,二人麻利地把方妈的衣裳换上,这两身衣裳在方妈那还算好的,可穿在身上,二人互相看着,都忍俊不住,哈哈笑了。
秋筠唬着脸,干咳了两声,青语笑弯了腰,道:“别说奶奶这样一打扮,还真有几分意思。”
出城,走了段大路,下小路,路颇窄,车子行的慢了,秋筠撩起轿帘看外间田野,一片绿莹莹,远山笼罩在晨雾中,如诗如画,心情大好。
又走了段,已能看到自己的庄子,秋筠远观青山绿水环抱中的亭台楼阁,在清晨未散的几缕雾气中时隐时现,美如仙境,高兴地对枚青说:“此等美景方不辜负我夏秋筠。”
青语笑道:“这只奶奶配住,俗人住着白糟蹋了。”
这一说,令秋筠想起卖她宅子的那短粗黑胖的土财主,不禁莞尔。
二人正陶醉,前面车老板喊了声:“太太,到了。”
秋筠撂下卷起的帘子,只留了条缝朝外隔壁宅子看,隔壁宅子门前无人,大门关得严严的,才放了心。
青语先走下去,秋筠搭着她的手悄悄说:“那院子可有人朝这厢看。”
青语道:“楼上好像有人,奴婢怕他瞧出来不敢细看。”
秋筠从一下来,头就深深地低着,为了配合这副打扮,秋筠猫着腰,青语也低头搀着步履有点踉跄的奶奶,紧抿着嘴,忍住心底的笑。
二人蹒跚到了自家门首,大门朝里开了,方妈的男人出来迎着,因方妈打过招呼,见了二人这身打扮,倒也不惊讶。
进门绕过牡丹琉璃照壁,院子通向正房的道修得整齐,地上重铺了青砖,一溜铺到正房台阶下,台阶是大块汉白玉的。
五间正房东西厢房连着有十几间,皆粉饰一新。
秋筠见了满意道:“方伯辛苦了。”
方妈的男人老实忠厚,在衣襟上抹着手,低头嘿嘿笑着道:“主子满意就好。”
秋筠入内,看了看,里面也都粉饰了,地上铺了青石砖,整齐划一,只每间屋子都空空的,还没摆上物件。
西面是暖阁还新盘了炕,方伯道:“这屋子地龙冬天热乎着呢。”
秋筠道:“比我们夏府也不差什么。”
方伯道:“这乡下空气新鲜,在这住着能多活二三十年。”
秋筠笑了,道:“这话中听。”
这宅子,前后三进,还有个不小的后花园,只是没修整,方伯道:“屋里装完了,就该修这园子,请奶奶示下,这花园子要怎么布置。”
秋筠看原本有亭台楼阁,假山怪石,还有一息活水,流向庄外,只是花草常年无人修剪干枯了。
道:“亭台重新漆了,不用大动,只购置花草,树木修剪了,池子修修,放些石桌石凳,点缀即可。
方伯一一记下。
秋筠不能出来太久,看方伯料理得周全,就辞了方伯回去。
马车说好等在外面,方伯送二人出来。
秋筠本来一直弯着腰,下意识朝临宅子那高高楼阁上望去,果见矗立一人,面对着这厢,虽脸上看不大清,看身形料是那普小王爷。
秋筠生出一念头,诡异一笑。
突然,秋筠腰不弯了,胸脯挺起,伸手拔下头上银簪,随之,一头乌发像黑瀑般流泻下来,垂落于腰际。
随即,甩脱身上的肥大的布褂子,递到青语手里,青语一时诧异莫名。
秋筠素白的指尖掠过发际,姿势优雅,侧扬头朝那楼上看去,一振清风吹过,烟青罗衣清逸飘渺。
她又拈起披肩的薄纱,素手轻轻一扬,就如轻烟般随风飘向远方。
楼上的普小王爷,看得呆了,待秋筠上了马车一溜烟没了踪影,才猛醒过来,眉心紧蹙,心里涌起被戏耍的懊恼。
春闱高中者探花王佟学,这段日子好事不断,这不,中了探花光宗耀祖不说,官媒找上门来。
媒婆口吐莲花把傅府三小姐说得美如天仙,天上难找,世上难寻,说得王同学心花怒放,一口应诺。
待媒婆走了,往来庭中,兴奋得坐不住,直搓着两手,唤仆从预备香案,叩谢祖宗庇荫。
傅府
王同学得了媒婆传来消息,说傅家小姐要相看相看,这正和心意。
正想看姑娘长得什么样,急不可待,提早去了,坐在花厅之上,直等了两个时辰,傅小姐才姗姗出来。
王佟学也不介意,大户人家千金那是轻易肯见人的,这就算开明的了。
傅小姐隔着珠帘在里面落了座。
王佟学这里透过帘子缝隙,初看隐约内里,坐了个美人,心思有点活动。
在及细看,虽模模糊糊容貌看得不甚清楚,可身形看了个大概,十分的热情降了八分。
这傅小姐身材丰满,绝无媒婆所说的什么杨柳腰身,飞燕转世,心里有几分失落,勉强应答几句傅小姐问话,傅小姐也非声似流莺,娇啼婉转。
看外形,听声音这傅小姐必不是绝色。
托词出来,媒婆赶着问:“怎么样啊?王公子,可曾相中?”
王佟学哼了声,斜睨着这唇涂着鲜红,一笑直掉腻粉的媒婆子,讽刺道:“果真如妈妈所说,飞燕转世还不及她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