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筠替她难过,怕一生都有心结在里面,夫妻隔着心。
槿熙转瞬又快乐起来,说:“你看这半天,竟听我说,说说你二人。”
宛如小声情绪低落地说:“我没什么好说的,他那个样子,我至今还是……”,下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随即,抽出帕子,沾下眼角,头更低了。
半天,又恨声道:“你二人不是外人,索性同你们说了吧,那不是人,是个禽兽,他自己不行,夜里折磨我。”
秋筠初时,有点愣怔,即刻明白过来,红了脸,愁叹道:“天长日久怎么好?”
“不是杀了他,就是我自己死”,宛如眼中绝望生出的狠光让秋筠吓了一跳。
这曾经是多么温柔的一个女子,怕她一时犯糊涂,忙就开解道:“会有法子的,只要还活着”,秋筠笃定的眼神穿过敞开的明窗望向那遥远飘渺的天际。
槿熙方才听得呆呆的,本以为自己不幸,可还有更不幸的,此刻也忙跟着劝道:“船到桥头自然直,父母给我们生命,没理由放弃。”
又笑朝秋筠道:“我三人只你嫁了个如意郎君,与你的三郎,你侬我侬,羡煞人也。”
秋筠只觉老天作弄,解嘲道:“什么都是浮云。”
二人惊讶张大嘴巴,齐道:“当初……。”
“人生若只如初见”
秋筠笑得云淡风轻,慢慢积蓄满眶泪水,心碎的声音,像来自远方,“梦,一个最美的梦,梦醒了,孤独一人。”
三人的命运真是各有各的不幸,谁都好不过那里。
“姑娘、姑娘”喜鹊撞进门,着急道:“夫人找姑娘,要姑娘速去花厅陪客人。
秋筠不慌不忙道:“你去回夫人说我马上去。”
喜鹊答应一声,又风风火火地去了。
槿熙暗皱了皱眉,说:“秋筠,你这陪嫁丫头这般毛躁,夫家人岂不笑话没规矩,给娘家丢脸。”
秋筠原来从不曾花心思在这琐碎小事上,为爱迷了眼,周遭什么都看不到,槿熙要理智得多,秋筠道:“你说的对,但也自有她的用处。”
槿熙看秋筠婚后成熟了不少,就没在说什么。
秋筠拉了二人道:“看戏去,听说今儿请来了云吉班塞貂蝉。”
前面花厅,云吉班的生旦净末丑轮番上阵,唱念对打好不热闹,三人自后堂穿过,秋筠素手撩起厚重暗红帷幕一角。
戏台上正红的旦角塞貂蝉扮张氏咿呀唱着《春闺梦》中一段,唱腔圆润,扮相惊艳,身段娇娆,举止投足极具阴柔之美。
槿熙拉了她衣袖撇一眼台上,暗昧小声说:“你二伯捧的角,前儿,险些同靖王府的人闹起来。”
秋筠惊讶道:“怎么你也知道?”
槿熙道:“听我们王爷说的,你二伯迷恋得紧,为他一掷千金”
宛如低声说:“傅家颜面何存。”
“听说他夫人娘家世代书香,岳父还是翰林”,槿熙道。
离台很近几位夫人也正议论此事,一穿蜜合色罗衣的容貌姣好的少妇,优雅地摇着纨扇,说:“这戏子果然出色,怪道傅家二爷看上。”
另一位挽高髻、穿对襟大红锦缎绣芙蓉襦衣、腰系郁金香根染的明黄色百褶裙的高贵妇人,牵了下唇角,轻蔑地说:“傅太太小门小户出身,能教出什么好的,瞧那言谈举止,一看就不上道。”
旁边坐着位穿绛紫绢纱薄衫的美艳夫人凑近二人,瞧瞧左右,压低声音,说:“听说傅家二姑娘要嫁给右相汪大人做妾。”
“那傅太太怎会舍得自己女儿做妾,虽攀高枝,但不是嫡妻,嫁过去一辈子要矮人一头。”
绛紫妇人捏着帕子半掩了唇道:“谁说是傅太太的亲生,是庶出姨娘生的。”
那二人恍然大悟,蜜合色罗衣妇人道:“难怪,我听说她惦记礼亲王的嫡子,把女儿要嫁做正妃。”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三人音量不低,全飘到秋筠几个耳中,槿熙听得这番,捅捅秋筠道:“你公公好算计,如今汪相正得势,扯上这层关系,在朝中根基更牢。”
秋筠未答言,暗骂:“势利小人,空有其表,行事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又想这可怜的汪同学那天事败也会被一脚踢开。
腹度看来傅二姑娘的婚事怕是真的,不然闹得外人都知道。
厅上,酒宴正欢畅,一干夫人难得一聚,三个女人一台戏,家长里短,张家闺女李家媳妇隔壁她二大妈,津津乐道,这是自古女人通病,无论出身。
礼亲王妃首先看见,朝她招手,秋筠款步过去,含笑行礼如仪道:“参见王妃。”
礼亲王妃一把拉过她身边坐下,道:“筠娘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秋筠笑着道:“那有锦素姐姐漂亮,锦素姐今儿怎么没来?”
提到女儿,礼亲王妃脸上现出得色,朗声儿道:“你锦素姐就要进宫,这些日子忙的很,正跟管教嬷嬷学习宫中礼仪。”
张锦素是秋筠自小的玩伴,被选入宫,名分是妃子,然听说皇上钟情于她,名义上的皇后已被掠去金为人质,后宫无主,张锦素很被看好。
这时,傅太太隔着几人起身要去如厕,秋筠见了,眼睛一亮,表现的机会来了,忙趋前几步相搀,道:“母亲小心。”
礼亲王妃见了,口中啧啧道:“看来傅太太有福啊,娶了孝顺儿媳。”
傅太太起身整了整衣裙,和蔼地笑说道:“是啊,筠儿这孩子孝顺,比我那几个媳妇都强。”
看得周围几个夫人太太都交口称赞,董御史夫人艳羡地说:“傅太太那辈子修来的福啊,竟这般好命。”
傅太太脸上保持着温和的笑,比在傅府冷着脸判若两人,秋筠纳闷,人竟能变得这么快,只听傅太太笑说:“那里?董夫人也不错,儿子尚了公主,您就是驸马的娘。”
这话让董夫人听着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越发憋屈,还没法说什么,只有不吭声。
秋筠见了,忙岔开话题。
傅太太吩咐秋筠道:“你陪着王妃夫人们在这,我自己出去下就回”,遂让丫鬟扶着去了净房。
秋筠一一给各夫人请安,甜甜说上几句,什么李伯母,赵婶娘,都是平时熟络的,槿熙和宛如也早融入夫人小姐之中,捡热闹地去了。
秋筠边招待一干客人同时,也不忘细心听女眷们都聊什么。
有两位夫人在说房产,一个说:“听说西山房价高起,不少人在那一带看房子。”
另一个说:“我公爹买了块地皮,预备自己建宅子,告老时隐居,地皮是别人转手的,价钱虽高点但地点好,交通顺畅。”
秋筠心念一动,自己是否该考虑买块地方,或有出售的旧宅买下来,翻盖一下。
后晌,秋筠趁着大家酒酣耳热之机,拉了她母亲到偏房,掩了门,与母亲同坐于榻上,夏夫人一直被众夫人围住,秋筠好容易逮到机会,夏夫人看她神神秘秘的,知道她有话讲,就静等着,秋筠道:“女儿今儿过来,是要母亲帮女儿个忙,母亲一定要答应女儿“。
夏夫人看她没一丝笑容,也郑重道:“说吧,只要母亲能帮的。”
秋筠看母亲答应得痛快,就说:“我想要母亲身边的方妈妈随女儿回傅府,还有青语姑娘。”
夏夫人一愣,颇意外,原以为女儿买珠宝,华服,缺银子使,一时,顿了片刻,道:“那陪嫁的人都是有定例的,不可太多,多了婆家为难。”
秋筠像是深思熟虑地道:“这女儿想到了,林妈妈年岁大了,还是回府中养老,夫家在好,多有不便,至于青语,我用湘绣换回。”
夏夫人暗想,这丫头敢是大了,嫁了人,懂了点人事,道:“当初,我就说让你挑两个合用的带过去,你不听,说谁都一样,只要你和容锦好就成。”
秋筠一想,母亲却曾说过这样的话,怪自己当年不懂,又恳求道:“女儿所虑不周,嫁去夫家才知道原来婚姻不是想象的简单,不全是两个人的事。”
夏夫人吸了口气,心想,懂了就好,省得我日夜悬着心。
说:“那你婆家那里怎么说,陪送了又换回来,断没有这个理。”
秋筠早已想好,道:“就说林妈年岁大了,要去乡下养老,湘绣家生子,一家子都在夏府,只她一人出去,这回她兄长求开恩放回去,配人。”
夏夫人想想这倒是个好借口,尚说的过去,只看这孩子执意要换这二人,一定有她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