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夫人的一席话,不但没点醒秋筠,反倒让她越发对这桩婚事更加不抱希望。
婚期临近,府中一派忙碌,秋筠却似身在世外,越发怀念起待自己如亲人的兄妹,那朴实的情感,简单的快乐,弥足珍贵。
秋筠从母亲上房出来,将坐下,小丫鬟隔着帘子道:“碧云姨娘和喜鹊姑娘来了。”
话音刚落,碧云和喜鹊一前一后进来,如今这二人成了妯娌,傅大爷带着一儿一女,傅三爷带着碧云和病儿搬到城郊那套宅子。
喜鹊帮着傅大爷拉扯一双儿女,也不提什么名分,这点令秋筠很敬佩。
二人笑着进来,还是喜鹊嘴快,先就说了,“听说姑娘订了亲,奴婢特来看看。”
碧云也说:“奶奶的喜事不想这么快就订了。”
喜鹊道:“听人说,洪大人已在收拾房子,大兴土木等着迎娶姑娘。”
碧云道:“奴婢们听了说不出的高兴,这不预备了几样礼,奶奶莫嫌寒酸。”
秋筠边命小丫鬟看坐,倒茶。
二人不敢就坐,一在推让,才在矮杌子上搭边坐了。
丫鬟上茶,二人欠身让过。
秋筠道:“你们如今已不是我的丫鬟,都是客人,别老奴婢奴婢的叫,让人听着笑话。”
喜鹊欢快地笑着道:“一日为奴,终生是仆,何况姑娘有恩与我们。”
秋筠听她一时也改不过来,就不强求了。
碧云拿过随身的一个小包袱,放在桌子上,打开,里面是一件金累丝嵌宝衔珠凤簪,和几件绣品。
碧云用手轻摸着那金簪道:“什么都卖了,就这个还留着,预备不知何时有大用场,亏没卖,给奶奶添妆怕够不上,留着奶奶当个玩意吧。”
秋筠拿起几幅绣品其中一幅,绣的是一对鸳鸯,看针脚细密,显见是用心做的,感动道:“你带着孩子不易,每天够累的,还做这劳什子,珠钗我不能要,留着你们过活吧,日后要钱的地方多得是。”
碧云把东西往前推了推,道:“这金钗三爷说了,给奶奶的,奶奶从前就喜欢个珠宝钗环,绣这几样东西也拿不出手,奶奶将就使吧,或赏了洪家下人也可。”
秋筠听傅容锦说自个从前爱珠宝钗环,抿唇乐了,那时自己何其艰难,为和离有落脚的地方,银子一点点积攒下来,买了那宅子,那是真心喜欢身外之物。
喜鹊也打开一个小花布包袱,里面是绣的香囊,和一对枕套,秋筠拿起看看,香囊小,针线不容易上手,喜鹊不知要受多少累,绣成这样已不易了。
喜鹊羞赧道:“姑娘是知道奴婢的,活计不好,怕姑娘瞧不上眼。”
秋筠笑道:“比原来好多了,起码比我这当主子的绣的好。”
喜鹊才又复欢喜。
碧云含泪望着秋筠道:“三爷说,谢奶奶把房子给我们住,不然用不多久,我们就无家可归了。”
秋筠温和地道;“这原也是三爷的,我只是物归原主。”
喜鹊却接茬道:“那也就是姑娘好心,换了旁人,到手的东西谁会拱手送人。”
秋筠笑道:“住着还好吧。”
碧云道:“很好,拾落得整齐,只是……。”
碧云顿了下,期期艾艾地道:“傅家三姑娘有一日来家看她哥哥,在胡同里发现王姑爷朝一处院子进去,三姑娘没出声,尾随,门虚掩着,就进去,看王姑爷和一个年轻女人俨然夫妻样对坐,瞧这二人光景,似相识不是一日。”
说到这,碧云叹了声,道:“奶奶是知道三姑娘的脾气,那耐得住,打骂起来,那女人态度强硬,说三姑娘是妾,她才是原配,王姑爷竟站在她一边,指责三姑娘,三姑娘气得直要找绳子上吊。”
碧云说到这,脸上一片愁云。
喜鹊接着道:“最后弄清楚,却是王姑爷在乡下娶的。”
碧云一口气说了许多,末了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姑爷人品才学不错,谁知还有这一手。”
秋筠好奇地问:“那后来怎么样了?”
碧云愁叹道:“还能怎么样,姑娘这一闹,姑爷态度强硬,索性说开了,不背着了,就两下里过上了,如今傅家也败了,还有什么人给她出头,据说,姑爷一月未归家,三姑娘气得见天嚷着要出家为尼。”
碧云喘息功夫,喜鹊憋不住道:“这也没法子,人那头还有个男孩,若认真论起来,娶那女人在先,三姑娘名份只能是妾室,那女人好不好都是原配。”
青语看看姑娘,秋筠知道她想什么,多亏自家姑娘没嫁那王佟学,不然现今和三姑娘一样,身份尴尬。
洪府
罗姨娘那日被洪御史发作了一顿,这二日心就不舒坦,这新夫人还没过门,老爷就这般护着,这要是真的娶了姓夏的,还不定要怎么宠,到那时还有自己立足的地吗?
这一股火上来,就身子懒懒地,胃口不好,吃点东西就恶心,想吐。
正巧这罗姨娘嫂子杜氏来了,她大哥亏了这妹子帮衬,如今日子也好过了,不似当初穷时,一狠心把妹子卖了,合该妹子命好,奉承得夫人高兴,老爷喜欢,就抬了姨娘。
这嫂子平素常来走动,姑娘从没让空手回去过。
这日,罗姨娘的娘家侄儿订亲,要娶媳妇,杜氏来和小姑子商议,也是想弄俩钱花,手上宽松宽松,最近,这要办喜事弄得捉襟见肘。
她嫂子来时,罗姨娘正躺在榻上,才吃的东西都吐了,胃里正自不舒坦。
罗姨娘看自家人了也没起身,杜氏就过到床边,问:“姑娘,怎么了,青天白日的躺在屋里。”
罗姨娘才这一折腾,就显得有气无力的,哼唧唧地捂着前胸,道:“胃里不舒服,吃什么吐什么。”
杜氏就有点怀疑,问:“没听说你有胃痛病啊,姑娘一向身子骨没这么娇。”
罗姨娘弱弱地道:“谁说不是”
杜氏把薄单子往她身上拉了拉,说:“是不是吃了凉东西,胃里受了寒气”
罗姨娘正说着,又一振干呕,杜氏忙端起床下铜盆,罗姨娘趴在床边吐了口酸水,好过点,又重新躺下,长吁了口气,道:“想是受了点闲气。”
杜氏把铜盆放回床下,闻言诧异道:“要说姑娘从前受点暗气,我是知道的,夫人活着时,你早晚侍奉,殷勤周到,夫人还时不常因老爷宠你而不满,可这如今夫人没了,洪府以你为尊,这还有什么不顺意的。”
罗姨娘阖上眼,气喘得有点急促,牙根里蹦出一句:“是新夫人。”
杜氏忙倒了杯水,扶起罗姨娘,罗姨娘呷了几小口,杜氏扶她轻轻躺下。
罗姨娘稍许有了点精神头,学了事情经过。
杜氏听着,也跟着发愁,道:“看来姑爷是被那女人迷惑住了,才这样向着她说话。”
又瞪大眼睛好奇地问:“听说那夏太傅的的姑娘长得不错,男人都好这口。”
罗姨娘胸口一堵,半天上来口气,不屑道:“什么长得不错,我没看出什么好来,是老爷拎不清。”
杜氏看提那夏姑娘,自家姑娘就有气,心里暗腹:京城都传夏姑娘才貌双全,独自家姑娘瞧她不上,这定是女人家嫉妒作祟。
于是为自家姑娘叫屈,道:“无论她长得如何,也是在蘸妇,姑娘及笄就嫁了老爷,跟了老爷这些年,如果有个一男半女的,如今就不一样了。”
杜氏说到这,吧嗒下眼皮,突然大睁道:“不是有了吧?你算算你那月事多长时间没来了。”
罗姨娘被她一说,也有点往那上想,掐指头算算说:“好像过了有十几天了。”
她嫂子一拍大腿道:“这可不是有了,这是大喜事啊!”
说着瞧着屋子里无人,小声道:“你若生了男孩,老爷还不把你扶了正。”
马上请了大夫来,大夫刚搭脉,就十分确定地说:“有了。”
这可把罗姨娘和杜氏欢喜得够呛。
厚赏送走了大夫。
杜氏关起门,压着喜悦,小声耳语道:“如今姑娘有了,不为自个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新夫人未曾进门,小妾却有了身孕,搁谁也不会待见你母子俩,即便能容,好不好的,都是庶出,不如趁这头事老爷高兴,把夫人的位置谋到,到那时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吃香喝辣的。”
说着,朝东院指指道:“那丫头片子一嫁人,这整个洪家不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