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筠飘飘声儿道:“非尔等所想”,她想起那一屋子的古籍字画,和那苍劲的诗,清丽的字。
心很痛,痛得不能自己,声儿渐次弱下去,说:“你们出去,我想歇会。”
喜鹊还想说话,青语使了个眼色,喜鹊看看姑娘面露疲惫,打住话头,跟着青语和方妈出去了。
到了下处,方妈白了她一眼,道:“就你话多,没看姑娘心情不好。”
喜鹊低头暗思,眨眨眼,道:“妈妈这一说,我还真觉得姑娘这次回来,那里不对。”
青语道:“我等还是小心侍候着,姑娘不喜提金人的事,以后莫说了。”
自此,府中的人决口不提老爷和姑娘在金国的事,尤其是青语和喜鹊怕连带个金的字眼都不提。
可姑娘的心绪却一日不如一日,恹恹的,吃不下东西,足不出户,了无兴趣,身子越来越差,渐渐萎顿的不愿下地,整日在床上或坐或躺。
青语无法,禀了夫人,夏夫人是老爷和女儿找不见愁,这见面还是愁。
宫中御医来诊治,只摇摇头,对夏老爷夫妇遮遮掩掩,不好说出口,府中下人皆传姑娘害了相思病。
夏夫人慢慢地从莫秋生嘴里知道了女儿的事。
这日,秋筠身子好点,想几日未去父母房中请安,搭着青语的手,走来上房。
走上台阶,就听屋子里,夏夫人声儿很大,似很不满。
秋筠未曾听过母亲高声讲话,即便是小时犯了错,母亲也循循善诱,从不责罚。
秋筠耳中飘进一句,“你大丈夫忠君爱国,我等女流之辈,不懂甚大道理,我只要女儿找个好夫婿,和和美美过日子。”
夏仲荀从未见妻子如此生气,一时也手足无措,极力申辩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夏仲荀置国仇家恨于不顾,要留千古骂名。”
夏夫人激动地高声道:“你只空顾虚名,连女儿性命不顾,你好狠的心,我女儿若有差池,我定不会与你干休。”
夏老爷不说话,怕在说,徒惹夫人生气。
夏夫人声儿降下来,然一句话还是随风飘到秋筠耳朵里,“筠娘若有好歹,你怎么对得起……”,后面的话听不见了。
秋筠这时走了进去,夏老爷夫妇均一愣,脱口唤了声:“筠娘”,就找不出话来,气氛略觉尴尬。
秋筠给父母行过礼,强笑道:“母亲休怪父亲,这是女儿自己的选择,我虽女流之辈,可父亲从小教导我忠君爱国,这点没错。”
夏夫人犹自这口气难以下咽,白了丈夫一眼,恨恨地道:“这事没完。”
夏仲荀搓着手,尴尬地嘿嘿笑着。
秋筠沿着府中小径往回走,却想:只顾自己心情不好,让父母亲担心,实是做女儿的不孝。
自此,又振作起来,可寂静无人的夜晚却独自****着伤口。
丫鬟们知道姑娘心情不好,走路都悄悄地,怕惊扰了她。
秋筠看自己情绪无形影响着全府中人,也暗自惭愧,把忧伤藏在心底,表面上就装作快乐起来。
这日,府中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洪御史带着女儿来访。
秋筠这日正坐在窗前,看庭院中名贵花草中冒出朵野花。
洪姑娘却含笑站在她面前,秋筠惊觉,旋即站起身,这姑娘一年未见,长高了不少,羞涩涩俨然大姑娘。
洪姑娘拉着秋筠的手,激动地说:“秋筠姐姐,可把你盼回来了,打知道你回来,我就要跑过来看你,可父亲说你才归家,路上旅途劳顿,缓过乏来,在带我来,这些日子等得我心急。”
秋筠被这姑娘真诚热情感动,摸摸她滑嫩的脸颊,疼爱地道:“长成大姑娘了,这般美丽,同你比姐姐老了。”
洪姑娘欢喜地,撒娇地摇着她的手说:“在我心里,秋筠姐姐才是最美的。”
秋筠被她的纯真感染,阴霾的心底开了条细缝,照进一丝阳光,笑道:“瞧这小嘴抹了蜜一样,看我给你带回什么好东西。”
说着,命青语取出路上买的一些小物件,洪姑娘难得出门,看见这些,很稀奇,喜欢得什么似的。
良久,才想起,拍拍脑门道:“看我光顾着玩,我父亲要见你,说当面拜谢你救命之恩的。”
秋筠淡淡地笑着道:“不值一提,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这正说着,夏夫人小丫鬟来说:“姑娘,夫人说请姑娘去厅上见客。”
秋筠一上厅,就见右首坐着个男人,身量不矮,年龄大概不上四十岁,脸盘方正,眉宇间有一股轩然正气,看似沉稳敦厚。
洪御史看见秋筠,就站起身,道:“这位想必是夏姑娘?”
夏夫人微笑着,柔声道:“正是小女。”
洪御史立刻走上前来,整束衣冠,施大礼,口中言道:“在下谢姑娘救小女,大恩无以回报,受在下三拜。”
说着,行下礼去。
慌得秋筠忙屈身还礼,谦逊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夏夫人也慌忙道:“大人莫折杀小女,大人乃朝廷命官,焉能拜庶民。”
洪御史还是坚持拜了几拜。
大声道:“拙荆只遗下这一女,如有闪失,我对不起九泉之下亡人。”
秋筠对这洪御史有了三分好感,重情义的人总是让人尊重。
礼毕,宾主归座。
夏夫人坐上首,夏夫人乃当朝一品诰命,洪御史与秋筠一左一右下首对坐。
洪御史看着秋筠道:“小女一直吵着要来,是我拦下了,小女对姑娘一直很挂念,得知姑娘平安归来,小女空悬了一年的心也放下了。”
秋筠听他说得真诚,感动道:“灵儿这孩子我很喜欢,重情懂事。”
洪御史朝上对夏夫人道:“夫人才教养了个好女儿,着实令下官感佩。”
夏夫人听他夸赞,很受用,谦逊道:“筠娘小时候让我空担了不少的心,往往做出的事出人意料,这次去金国找她父亲,瞒着我,也不说与我知道,这孩子人大主意更大,那像灵儿那孩子乖巧懂事。”
夏夫人说到这,又身有感触道:“这父女俩,一世有操不完的心。”
秋筠低唤道:“娘”,暗怪她娘当着客人什么都说。
夏夫人醒过神来,不好意思道:“你看我一高兴竟忘了你是客人,洪御史未见怪,当娘心都一样。”
洪御史含笑道:“夏夫人乃慈母、良母,夏姑娘乃性情中人。”
夏夫人才要说话,这时,青语却慌慌张张跑来,不顾客人在堂上,开口便道:“姑娘,不好了,宛如姑娘要被夫家沉溏了,是她的丫鬟偷偷跑来告诉的。”
秋筠惊得脸刹那就白了。
二话不及说,抬腿就要往外走。
夏夫人却在后急唤道:“筠娘,你一弱女子,去了又有何用?”
秋筠脚步一滞,心想:母亲说得对,但宛如有事怎能看着不管,回身对母亲道:“不管怎么,儿都要去看看。”
夏夫人也着急,道:“宛如同你自小一起长大,看是应该,可也得想个法子,不然我派人叫你父亲回来。”
青语在旁顾不得上下尊卑,着急插言道:“夫人在晚去片刻,人怕就……。”
这时,洪御史在旁说话了,“我陪姑娘去。”
夏夫人想这洪御史官职在身,去了能顶事,也就顾不得客气,忙就说:“如此甚好。”
二人就急急出去,灵儿在后面玩,也没顾上知会她。
不肖片刻,一乘蓝呢销金大轿和一乘素布洒花小轿就启程赶奔屈府。
洪御史官服在身,屈家下人见了,不敢拦阻,跑去告诉主子,二人直上到厅堂。
秋筠上堂一眼就见捆在地上的宛如,宛如乌发散乱,衣衫不整,羸弱身躯几乎撑不住,摇摇欲倒。
在看离她不远跪着一人,那人头垂得极低,穿着似下人打扮,秋筠觉着有点面熟,略思,猛地想起,这人好像是屈府庶出的三爷。
虽这庶子屈家老太太不承认,可也的的确确是屈老爷生前同一丫鬟生的。
屈老爷在世时,就想给这庶子上族谱,可屈老太太横档竖拦,理由是屈家老爷年过六十,早已生不成儿子,定是这丫鬟人大心大,同外人做下这没脸的事,赖在屈老爷身上。
屈老爷出身低,这些年生意上都靠着屈老太太娘家帮衬,因此,说话也没底气,不敢太过争竞,人一赌气就没了。
遗下这丫鬟母子,失了依傍,一天,屈老太太又想起从前糟心事,就找人牙子把这丫鬟卖了,剩下这庶子在屈家就当下人奴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