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筠答:“是。”
那姑娘命莹儿道:“快去派人请大夫。”
少时,大夫就背着药箱赶到。
重新把她的腿检查了一遍,最后肯定地说:“恢复知觉了,我换上药,不出十日就能下地行走。”
十日后,秋筠走出屋子,呼吸屋外寒冷的空气,沐浴冬日那一抹灿烂的阳光。
这才细看住处,这是个很大的汉式建筑,斗拱飞檐,巍峨壮观,屋顶的明黄琉璃瓦,令秋筠一丝惊惧,明黄这在汉人是皇宫的才能用的,亲王贵胄家里房顶也不能用这种颜色的,而只能用孔雀绿、灰青、等,汉制中却是有明确规定的,这是僭越,是要杀头的。
秋筠心有点沉重,无心欣赏雪景,返回屋子,快到午膳时了。
才在榻上坐下,就见那姑娘急慌跑入,去墙上取了把利剑,提在手里,急忙中对她道:“大哥有危险,你呆在这别动。”
说着,急匆就出门去了。
那侍女莺儿也手拿着寒光闪闪的利剑,随她主子身后去了。
秋筠追出去,大门外,二人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留下秋筠呆呆的,诧异那姑娘看似身子柔弱,临到危难却无一丝惧怕,这女子实在不是简单的人,这兄妹到底是什么人?
秋筠望着偌大的宅邸,寂静无声,好像所有的人都出去了,连方才那侍女都去了,可见情况紧急,秋筠有种不安的预感,那兄妹不会出什么事吧。
秋筠站在大门口,观察四周,视线所及没一户人家,空旷苍茫白雪覆盖的大漠中,紧这一个孤城。
秋筠不知这是哪里,周围十几里地都没有人烟,白皑皑厚厚的积雪上只留下杂乱无章的马蹄印记,像是往北方向去了,秋筠看雪地上的马蹄印记足有千骑。
转回府邸,仔细地观察这皇宫式的建筑,正殿一统八间,金碧辉煌,无处不彰显主人尊贵身份。
两重殿宇气势恢宏,也彰显出主人的霸气。
穿行过两重院落,一清幽所在,是个书房,与前面冷硬相比,此处幽静典雅。
秋筠迈步进去,满架书籍,墙上悬着字画,昭示出主人不俗。
靠窗红木雕缡龙纹书案上,被风卷起几张素笺,墨迹已干,字体华丽流畅,不失隽永。
秋筠奇怪这铁骨铮铮的男人内心深处,却有不为人知一面。
过了书房,沿着九曲回廊,去至主人卧房,一应房中俱是红木家具,精致华美的江南苏绣缂丝屏风分一室为内外两间。
博古香炉,寝具也尽是汉人之物。
出了寝殿是个小花园,冬季树木凋零,仍能看出其小巧和精致,好一似江南细腻柔婉。
秋筠想徽钦二帝被掠金国,听说境遇凄惨,被囚禁五国城,与这恐怕没什么关系,但看府中用具不少皆是皇宫宝物,民间少有。
秋筠曾随母亲入宫,宫中奢华叹为观止,此处却不亚于皇宫。
在这荒无人烟的大漠,粗犷中却有这一处华美精致所在。
秋筠越发纳闷,这兄妹俩身份诸多可疑。
而此时,广袤的大漠一轮红日正悄悄隐没,远处山峦成灰黑,秋筠站在门前细听,静得可怕。
府邸渐成一片暗黑,沉沉冷寂,那姑娘去了一天,一点消息都没有,秋筠不禁担心这兄妹的安危。
正这时,忽听远处隐隐有马蹄声传来,秋筠紧张地竖耳细听,马蹄声渐近,朦胧中一人骑马朝这厢过来。
到近前方看清楚,马上驮着个姑娘,秋筠借着夕阳最后一缕光亮,赫然见马背上趴着的姑娘头低垂。
秋筠过去,紧张地板过脸来一看,惊得差点叫出来,原来是这些日子一直侍候她的叫莹儿的侍女。
秋筠仗着胆子把手伸到她鼻翼下,倒抽口凉气,莹儿呼吸已经停顿,秋筠朝脖颈上摸去,肌肤已冰凉。
秋筠想找地方把她放下,尸体埋了,正四处瞧看,葬在那里。
这时,远处急促马蹄声传来,在这死一般寂静中格外刺耳。
只见夜色中一匹快马狂奔而来,离秋筠几步远,马上之人高喊:“快上马。”
说时迟那时快,马已到跟前,那人伸手一把抓起秋筠,横放在身前的马鞍上,马一刻未停,疾驰而去。
秋筠只觉耳边风呼啸,身后杂乱马蹄声,粗野的狂呼声,仿佛近在咫尺,‘嗖、嗖’雨一样密集的箭带着风声从耳边穿过。
那人把秋筠紧紧压在胸前,伏在马背上,战马狂奔。
时间停顿,秋筠思维空白,就听耳边呼呼风声。
不知多久,战马停下来,秋筠眼前晃动亮光,熟悉的女子声道;“可回来了,急死我了”,秋筠才恢复点意识。
长时间在生硬马背上,对一江南长大的弱女子,实在不是她所能承受,
秋筠只剩下半条命,趴伏在马背上,动弹不得,那男子小心把她轻轻抱起,抱入一片通亮的大帐里,放在铺着厚实软榻上。
秋筠双腿才恢复,又经一路颠簸,骨头都像撒了,仰躺着,一动不动,不能翻身。
那男人吩咐几句出去。
那姑娘俯身温柔地问:“你怎么样?还好吧。”
秋筠苦笑,哭丧着脸,扯了扯唇角,发出细弱的声儿;“我没事。”
那姑娘一拍手掌,进来两个侍女手里端着铜盆,棉巾,铜盆里丝丝冒着热气。
那侍女跪在榻前,铜盆举过头顶。
秋筠悲哀地眼神看看那两个侍女,没有莹儿,莹儿死了。
那姑娘看她眼神就明白,哀伤地说:“莹儿自小跟着我,从未离开过,这次不是为了救我,她不会死的”,说着,她背过身,用袖口抹泪。
良久,转过身,眼圈红红的,道:“我帮你擦擦身,会舒服点。”
说着,绞了个热帕,抓过秋筠手擦起来,轻柔细致。
随着那姑娘细嫩的手指,一股温热,秋筠身心舒泰。
身上暖了,身体疼痛慢慢好点了。
秋筠眼眶有点潮湿,想这姑娘出身高贵,却能这样细心地照顾一个陌生的女子,可见心地的良善。
那女子似看出她心思,恬淡地笑,轻轻说道:“你好奇我如此对你,我却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哥哥。”
秋筠听出她话里的含义,装作不知,没有接茬。
过一会,秋筠忍不住问:“你们到底是谁?”
那姑娘眼神闪烁,欲言又止,手未停继续为她擦着,歉意地笑笑道:“我大哥说不让我告诉你,怕你知道会吓到。”
秋筠不甘心,又问:“你们是汉人吗?”
那姑娘不承认也没否认,只微笑不语。
半晌,方道:“我大哥说他亲自和你说。”
又暗昧看她一眼,轻言巧笑,道:“我大哥好像很喜欢你。”
秋筠两靥飞红,垂眸转过脸去,不知所思。
那姑娘见状,偷偷窃笑,看她害羞,不便在说。
秋筠睡了一晚,身子略觉轻快,至次日午时,帐子里无人,秋筠试着下地,还能走,只是走得姿势很难看,自己不觉笑了,拉开门,出去。
昨晚昏沉中也没精神头看,今儿一看,顿时怔住,几里地的营寨,不时有穿着金人服饰的将士往来行走。
秋筠一下子茫然,这俨然是金人大营,那男子怎么带自己来了这里,看那姑娘似乎对这里并不陌生,像居家安稳,不禁起疑。
心头掠过一个不好的念头,朝很近的一个帐篷走去,这帐篷金顶看似华贵而考究,有异于周围其他营帐。
金人士兵看她并不拦阻,知道她是少主的人。
还没走到门口,一下看见左侧过来一群人,秋筠忙闪过一旁,中间走的正是那男子。
只听手下一金将领,道:“葛王,李彦隆意图不轨,还是早加防范。”
‘葛王’秋筠默念,葛王是谁?
那些人进了帐篷,秋筠却仍站在原地,暗道,看样子这男子是金人,这些金将领尊从他,他必不是汉人。这样想,主意打定。
不能在这里久待,宋金两国势同水火,靖康耻,家国破,自己怎么能与金人有瓜葛。
不行,应该立刻离开。
不管他是好是坏,他都是金人。
秋筠回到帐篷穿好那姑娘放在榻上的棉衣,正好此刻无人,秋筠出去帐子前解开拴着的马,牵着往出走。
走到营地边,有两个金人用金国语言问了句什么,秋筠猜可能说干什么去。
秋筠往前面一空旷地指了指,意思是遛马。
那两个金人似乎得了主子吩咐,不敢拦着她,就放了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