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伐不知何时沉重至此,路过父亲完颜承晖的书房,他竟鬼使神差的推开了门。
“本想引你去我家后花园看看,你却央我来这里。”完颜致宁笑着露出了雪一样白的牙齿。
梁澍不去理会他,只自顾自地到处转。
“你在看什么?”完颜致宁问。
“你爹的书房为何挂着苏轼和司马光的画像?”
完颜致宁一听她这么问,正想将其中的缘故告诉她。梁澍反而抢先打断道:“师司马
而友苏公。你爹最敬重的就是这二位先贤了。”
完颜致宁略略生气:“你晓得了还问我。”
梁澍掩面倩笑,完颜致宁拿她没有办法。
“你能告诉我你找我娘有什么事么?”
梁澍沉吟一会,道:“我不想我妹妹进宫做女官。”
“做女官有什么不好的,权贵家的女子不能进宫为嫔妃,就会想方设法成为女官,这和子弟们抢着荫补为官和成为御前侍卫是一个意思。”
“那你现在见识了什么叫人各有志了吧?”
“早在栖隐寺,你故意冲撞赵师父,我就领教过了。”
“真羡慕你啊,能在国子监里头读书。”
完颜致宁也不无自豪:“我也感到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梁澍不语。
完颜致宁低头去看她:“不高兴了?”
“没有。”
“你叔祖要回朝了。”
“回朝?”
“嗯。”
“我只知他在山西同蒙古人几次交手未分胜负,怎么就回朝了?!”
“国子监的同窗都很扼腕,梁老元帅勇猛过人,当世廉颇,比起先前各州府的一路惜败,梁老元帅能守住自己的辖地,实属不易。现今就打算将他撤回,那么老元帅的苦心不都白费了?!”
“国家的存废,不应该寄托在哪个大臣或者将领身上。我从小就爱看史书,多少前事昭示后事,只是世人都作瞎子。我叔祖年过古稀,作战不过与将士同仇敌忾拼尽死力。早二三十年或可,如今是万不能挡住蒙古人的。青藤对枯木,早已是注定的事,我越来越无法骗自己了。我祖父在前线偶尔书信与我,说些前线的事,刚才的话,便是他的原话了。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我送你。”
“不必了,我有车夫。”
完颜致宁顿住,不知所措。
睁开眼,几天前的事,扰的他万分惆怅。索性放下誊抄的书,埋在桌上睡了。或许,一觉过后,能让他忘记什么,又释怀什么。
还在自我沉浸当中的梁澍,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得从书房搬出来。
下人领着她去给从前线回来的梁耘醒、梁耘佑敬茶,梁澍感叹完颜致宁说的果然不假,这一天来的也很快。
两位老人除了询问两个孙女的课业以外,对前线的近来战事只字未提。
忆起一个月以前梁耘醒给梁澍的最后一封信,梁澍大致也能猜到没来信的这一个月可能发生的严峻战事。
梁耘醒瞟了梁澍一眼,淡淡道:“我们在前线,差点同刘伯林交过手不过他不战自走了。”
梁澍强抑自己的心情,平静道:“他做过叔祖的亲随十年,部将十年。这份交情,避战的原因只能是避嫌。不论输赢,双方都会有一个人回去不好交代,这才是刘伯林不愿意见到的。”
梁耘醒道:“明卿。”
“在。”梁澈不明所以。
“如果爷爷把你许配给完颜承晖的独子完颜致宁,你愿意么?”梁耘醒期待孙女给出他们想要的答案。
“我······”梁澈把头埋下去。
梁澍欲言又止。
“明卿,爷爷问你呢。”梁耘醒道。
梁耘佑一眼看到了梁澍小媳妇的委屈样,笑道:“雨卿,你爷爷问你妹妹,你作甚么样子,你看看你那脸板着。”
梁耘醒这才仔细瞧梁澍,梁澍猛的抬起头,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叔祖又打趣,人家哪里有。你们问明卿就问明卿,扯我这里做什么。”
梁澈道:“孙儿之所以没有回复爷爷、叔祖,就是想着姐姐。”
“哦?”梁耘醒笑着靠近梁澍,“明卿都把你供出来了,你这个做姐姐的,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说出来也无妨么。都是家里人,反正都是与完颜家交姻亲,你和明卿谁嫁过去都是一样的。”
梁澍听罢这句,心如刀割:“对啊,反正都是与完颜家交亲,既然这样,你们就按你们原先想的,让明卿去吧。完颜致宁秉性纯良,出生富贵却勤俭好学,难得的不是纨绔子弟,明卿早就说到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梁澈撅嘴:“姐姐,你这是何意?难道我看不出来完颜公子更亲近姐姐一些么?我愿成全你们,你还同我赌气!”
梁澍硬道:“我反正是不喜欢去做联姻的工具。完颜承晖现在是尚书左丞,愈受重用,能与他家结亲,美事一桩。”
梁耘醒一记耳光,斥道:“你就愿意和刘伯林家的儿子好是不是?!完颜承晖的儿子难道就比不上一个无耻叛臣之子?!”
梁澍惨笑:“我只是不愿做一个货物。”说罢转身。
“刘嶷和完颜致宁,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在交易面前真情真心永远是无力的,也永远不会有好的结果。与其如此,不如怀着一份念想默默地过着各自的日子就好了。”扶着门框,梁澍再回书房。
梁澈扶着祖父,慢慢道:“姐姐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
梁耘醒叹道:“都言她早慧,连最简单的道理她都不明白。家里从来没有人指望她来联姻为家族做事,想的不过是她日后能有个安稳的日子和称心的丈夫。宦海沉浮五十年,那些官位和财富,是功成名就,却不一定是幸事。身为男子,既然选择了前者,自然无怨无悔,对于女子,易得千金财,难买有情郎,我们替你姐妹两个操心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梁澈安慰:“只是脾气改不了,心里还是明白爷爷的好的。”
“若非真是应了那句,豪情仗义之人,总有骨肉生疏么。”
梁澈道:“爷爷不要多想了,您同叔祖刚回来,还是好生休息吧!其他的事别去多想了。”
梁耘醒抚抚孙女的头:“还是若耶懂事啊!我只怕你会被人欺负,性格太过温婉了。”
“老爷,尚书左丞的夫人来家造访。”管家梁求正近前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