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晴儿半扶半搀着进了徐家别墅。
昏昏沉沉,我和衣躺下。
慕凡被允许一天探望二小时,上午一小时,下午一小时。下午这一小时是专门留给我的。
准点打卡下班之后,晴儿开车将我送到医院。
我站在病床前,看着慕凡,感觉一点都不真实。那样健壮的一个人,怎么说倒下就倒下了?
慕凡脸上戴着氧气罩,各种颜色的线从他身上、手上,连接到多种仪器上。
他骨节分明的手,没了生机似地搭在白色的床单上。
我轻轻地将手伸到他掌心。他还有温度。
十分安静,他和我都十分安静。真不习惯他这样安静。
这次手术是不是成功,需要观察慕凡术后有没有不良反应。如果三天之内,没有发生因坏死肌肉毒素导致的急性肾功能衰竭,那么慕凡就逃过了一劫。
然而手术成功并不意味着慕凡就脱离了危险。慕凡的左腿通过手术有望复原,但是他的脑部受到了重创,如果十五天之后他还没有醒来……
“慕凡,你要醒来!你这样躺着,让我一个黄毛丫头怎么办?”
我动了动在他手里的那只手,手心向上,手指握到他的手掌。
“你曾经说过,以后谁也不可以欺负我。可是就是你欺负我!你这样躺着就是欺负我!”
“我没有和任何人好。我说过我不适合任何人,你忘了吗?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但我不能不在乎你们。”
“我在乎楚瑶。你见过楚瑶吗?如果你见过她,我想你也一定会喜欢上她。她是那种天生善良的人。记得有次我和她走在街上,一个女人背着孩子,孩子头上的毯子被风吹开了,楚瑶走上前把毯子给孩子拉上。她的一举一动是那么地自然,看得我都觉得羞愧。”
“她是那种应该得到幸福的女孩。所以当我知道自己的身世时,我没有告诉她。我不能去打扰她的生活。她有爱她的老公,她有两个可爱的孩子。看着她幸福,我觉得自己也幸福。”
“我在乎你。虽然我也有些话没有跟你说,但我一直都相信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那次,我怀疑了你。当楚瑶说你不可能做伤害我的事,我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伤害了你。我不该不相信你!”
“我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是在替我抱不平,我知道……”
“其实我有时也恨!当徐琼玉把银行卡甩给我的时候,我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我在想她是不是动了她在威迩的股票,否则那么一笔钱她是哪来的?没想到被我猜中了!”
“当知道收购股票的人是你时,我心里一点都不恐慌。我觉得你不可能像纪姐说的那样蓄意颠覆威迩,你只是想替我报复替我出气。”
“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我没来由地就相信你。从你做我同桌的那天起,潜意识里我就相信着你。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件事我都相信。”
和慕凡的往事,一幕幕地在眼前回想。那天去他办公室,当他用背影面对我时,我为什么不走上前去?如果那样的话,不用等到楚瑶告诉我,我就能确定,他还是那个慕凡,那个值得我相信的慕凡。
“你的黄牙齿是怎么变白的?我从小最怕进的就是牙科。你怕不怕?”
“你怕不怕?”我的思绪在游走。
“你好象说过最怕我不理你,可现在是你不理我……”
我从来没有祈祷过什么。但此时此刻,我祈祷,我祈祷慕凡醒来!祈祷他的人生健康圆满!
每天下班,我都会去陪慕凡。有时说些话,有时只是安静地握着他的手坐着。
周六周日,上午的那一小时也让给了我。我在上午和下午的探视时间之间,去了徐天明家。
我没有单独约徐天明。周滟是个好女人,有些事她应该在场,因为她是徐天明的妻子。我适当地该避避嫌,而且我要相信她,她才会相信我相信徐天明。
见到他们,我便说明了我的来意。
“我很累,累得真想永远都不要睁开眼睛。天明哥,周姐,回去吧!”
徐天明低着头没有说话。周滟看了看徐天明又看了看我,没吱声。
“慕凡受伤了,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
徐天明还是不说话。
“怎么?就想看着我累死是不是?”
“我没脸回去。”徐天明终算是开口了。
“那你眼睁睁地看着我奔波在忻家和徐家之间?眼睁睁地看着威迩解散?你这样就有脸了?不管你姓什么,徐任之到底养育了你这么多年,难道你就不应该为徐家做些什么?何况我叫你天明哥!还有周姐,她这么爱你,难道你要她陪着你这样躲一辈子?还有你们的孩子?难道也要跟着你躲一辈子?”
“你让我怎么回去?那些本来就不是我的。”
我胸口像被什么堵着般地难受。但我强迫自己振作。
“天明哥,不管是谁的,现在威迩需要你!如果有一天威迩解散了,那么徐家更需要你!你想过没有,除了你,还有谁能担起这个重任?我吗?靠纪姐的支持我也许能撑着,可是你知道我撑得了一天二天,撑不了一年二年。你不一样,你能说你曾经一点都不快乐吗?你就没有一点成就感?我知道你有。徐任之走了之后,是你挑起了大梁,让威迩一步一步向前。表面上你像个文弱书面,”说到这里我看了看周滟,“周姐一定比我清楚,其实骨子里你也有安帮定国的志向。是男人都会有这样的梦想,你也不例外。”
徐天明似有所动,我接着说,“你们看看,我是不是比上次来看你们的时候更骨感了?”
“你不会在减肥吧?你已经够瘦了!”周滟把我的话当真听了去。
徐天明笑了笑。周滟似乎意识到了我的话外音,讪讪地笑了笑。
一周之后,徐天明回到了公司,担起了董事的职责。不过他们还是居住在出租房。
别墅有汪叔和杨嫂,公司有徐天明和纪姐,我基本没有后顾之忧了。一心一意,只等慕凡醒来。
这其间也有让我烦忧的事。我接到了尤洌的二通电话,还狭路相逢了一次。
“怎么?打算以身相许了?”电话里他一开口就来了这么一句。
“有这个打算。”我说。
他直接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电话又响了,还是《生如夏花》的铃声。
“如果我真的以身相许了,不会忘了通知你的!”这次是我先开口。
电话那端沉默着。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这样容易就以身相许了?”终是不忍,我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我们见个面好吗?”尤洌说,“今晚好吗?”
“我没空。我要去看慕凡。”
“我等你,等你看了他之后我们再见。”
“不了!我那天不是已经请你吃过饭了吗?好了!我做事了!挂了!”
我挂了电话,心里悲喜难言。
我很清楚我不能再见你,我不能给你希望,更不能给自己幻想。
尤洌,我脑海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如果躺在那病房里的人是你,如果是你,我会如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生则我生,你死则我死。
之后的一个午休时间,我去超市买东西。就那么忖,尤洌也在。
他推着车,可能是忘了买什么,折回来,正好和我在一个狭窄的过道相遇。
四目就这样撞上,撞得我毫无防备。当意识回归时,我换了一个方向将车推走。
我已经越走越远了,远到即使我想回头看一眼,也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