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工作虽然烦琐但也单纯,跟高管几乎没交集。
周义君现在已是销售的高管,被大家叫作周总。高管和高管走在一起很正常。比如在六楼的大厅,周义君和司徒尤洌走在一起,也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作为高管的司徒尤洌给我打电话。
“《时光》写得不错。”这是他的开场白。
我淡淡道,“谢谢。”
《时光》是最近我在公司报刊上发表的一篇随笔。虽然署名一一,但公司内部都知道是我。
“拿了多少稿费?晚上请客。”
“您在说笑吧?”
“你请什么我就吃什么。”
我不屑地道,“豆腐韭菜卷,吃吗?”
“就这样说定了。下班后,第三根路灯下见。”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挂了电话。
他说第三根路灯下见。前尘往事纷涌,胸口被堵得严严实实。
下班后,我来到公共汽车站。
是他自说自话地定了,我并没有答应。
我给司徒尤洌发了一条短信:[我在七路车站。]
没收到回音。他也许没看到,也许就此走了。
“我不知道这就是七路车站,刚才走错了。”说话人说话的语气有些急,可能因为走得快,停下来的他气息未平。
我没说话。
七路车来了,我上了车。
我打卡往里走,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我没带零钱。”
我回身替他打卡。
上了车我有点后悔了。这是坐车的高峰期。人好多。
我找了一个勉强能拉到的吊环拉住。司徒尤洌个高,轻松就抓到了车上的横杆。他站在我的身旁,有好几次因为惯性我直接撞到他身上。
刚开始我和他都有皱眉,后来他放轻松了,似乎很不介意我再撞到他,我却想着快点下车。
下了车,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华灯初上,步行街上人来人往。
烧烤大叔见着我,笑着招呼,“三串豆腐卷?”
我也微微笑。“五串。”
“今天人多,我给你放在盒子里。”
“好。”人多没有位置,只好拿在手上吃。
“没位置了,你还吃吗?”我偏过头问道。
“当然要吃。”司徒尤洌认真地说。
这位大叔的烧烤摊,五年没涨过价,素的一元一串,晕的二元一串,最关键的是干净还好吃。
褚色的豆腐皮刷上油,烤得油渍渍后,洒上作料加上折耳根和葱花,然后卷上,用竹签子串好,再沾上麻辣烫的辣椒,香辣诱人的豆腐卷就可以入口了。
我一手拿着盒子,一手拿起一串递给司徒尤洌。
想着他不太能吃辣的,我选了一串只有少许辣椒的给他。
他接了过去,没有马上吃,而是看着豆腐卷有点犯难的样子。
我暗笑。豆腐皮呈U形卷着折耳根,如果吃得不注意,里面的东西就会掉出来,弄不好,才吃一口连豆腐皮也掉了。
我没管他,自己拿起一串开始吃。没想到我才吃了一口,他已经吃了好几口。
“我要辣椒多的那串。”他吃完了一串说。
步行街上人很多,我们和许多人一样,边走边吃。边走边吃的感觉,是人生的另一番享受。不顾吃相,乐在其中。
后来盒子变成由他拿着。没想到他竟会喜欢吃,我借口说我想吃其他的了,让他吃。
等他吃好,我递上纸巾。
觉得没吃过瘾,还想吃辣的。
又买了一盒安顺裹卷。这个晚上我们吃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除了豆腐卷,其他的司徒尤洌没再让我付钱。
吃的时候,或是吃好的时候,我会给他纸巾。
“有木糖醇吗?”
在我拿出木糖醇的时候,听见他问。
我愣了愣。过去每次在外面用餐,我都会问他要不要木糖醇,后来成了习惯,不问就直接递给他。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给我一粒。”他说。
我连盒子一起递给他。
“还是西瓜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一盒吃到现在。”尤洌像在自言自语。
我默默地走着。
“我们去那边坐一坐。”
我看向他说的阶梯。那里坐了一些人。
“不了。我想回去了。”我说。
“坐一会吧!我有话和你说。”
他有话要和我说。我们之间还有话要说吗?说与不说,我都知道彼此的心意。所以,还是不要说了。
我没有停下来。“我要回去了。”
“我想跟你聊聊忻慕凡。”他说。
选了一个背风人少的位置,我们坐了下来。
他久久没有开口。我看着川流不息的人流,看着霓虹闪烁,看着高远的夜空,感觉自己身在尘世又不在尘世。
“离开他吧!”尤洌突然说道。
我转头看向尤洌。
“现在有很多不利于威迩的消息在散播。看情形,威迩这次可能要易主。”
我十分震惊!事情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现在对威迩最不利的是闪屏事件和孙博洋事件。最关键的是,威迩的资金链出现了问题。”
关于闪屏事件和孙博洋事件,我知道大概情形。
年初,有消费者在微博上发文投诉,投诉新买的电视机有闪屏黑屏现象,换了好几次还是不如意,想退却退不了。销售方害怕事情闹大,同意该顾客退货,但要求顾客删掉那篇微博。结果不知是不是顾客已经气大了,拒绝了销售方的处理方案,并且又发了一文,把销售方的处理方案公诸于众。这下像捅了马蜂窝,越来越多的人跟贴、转贴,骂声质疑声更甚。
经查实,部分新电视机的确存在闪屏和黑屏现象。威迩方面已经召回有问题的电视机,也妥善处理了消费者的投诉。
然而电视机是威迩集团的主要产品,一旦质量受到质疑,其他产品也会受到波及。一个季度下来,威迩所有电器的销售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上个月,威迩集团的空净项目主要负责人孙博洋,和设计图纸一起人间蒸发。
孙博洋,圈内有名的制冷博士,最早进入空气净化领域。当孙博洋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技术人员时,徐任之就对他三顾茅庐。
几年前,孙博洋开始研究如何把离子技术更好地运用到空调上。后来样机出来了,测试结果非常好。独创的空气净化技术有着完全静音、无耗材的优势,在净化器市场将大有可为。
可是在上个月,孙博洋带走了设计图纸,切断了所有联系,仿佛人间蒸发了。
在各种猜测和议论声中,夹杂着这样一种声音:徐任之不在了,威迩的信誉也不在了,所以孙博洋消失了。
但是这与他有什么关系?离开他,尤洌说。他,应该是指慕凡。
“忻慕凡和这些事脱不了干系。”看出了我的困惑,尤洌略有些停滞地说。
这么说是忻慕凡和忻伯他们……
“他们和威迩是两不相干的行业。为什么?”我问。
“还不确定是为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已经对威迩下手了。”
“威迩上市融资失败和他们有关?”
“嗯。那天晚上,就是在街上遇到你的那天晚上,大哥找到我,告诉我聚会上发生的事……”尤洌说到这,目光落到我脸上,似乎想看看我脸上是否还有伤,“也是那天,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我笑了笑,“所以你现在是董事了?”
“还记得吗?我说过,你过去的日子我不在,你现在的日子以后的日子,我希望我在。可是我都做了些什么?”司徒尤洌看着我,双眸深沉,“我不会再让自己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