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周义君在四楼当主管以后,我们就很少在一起吃饭了。
一天中午,她约我一起午餐。
感觉周义君有话要说却没说。她明显地瘦了,压力大的缘故吧。
“听说冯慧回柜上了?”我问。据说是冯慧自己提出来的,不做主管做营业员。
“她现在日子难过。”周义君一边说一边往嘴里舀了一勺汤。
“怎么呢?”
“你想啊,她走了之后简玉芬当了柜长,现在她回去,连个柜
长都不是。”
“简玉芬不买她的帐了?”
“那还用说,过去她是柜长,老简还拍拍她的马屁。现在,根本不甩她。这叫活该!谁叫她过去总为难你!”
我叹了一口气,“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会落到这个地步。”
“所以说呀,上去容易下来难。”
“你都瘦了!”我忍不住还是嗔怪她一句。
“没办法。想混下去就得好好混。”
“嗯。只是别太为难自己了!”主管的位置不是人人都可以坐的。有次做活动,她嗓子都哑了却还要给一位火冒三丈的顾客解释道歉。
“还是芊儿最贴心!”
“当然了!我还是我嘛!”
“真羡慕你!”
“羡慕什么?我是个没上进心的人。”
“我是真羡慕你!一天到晚没心没肺!”
“我冤枉!我哪里没心没肺了?”我越来越后悔,后悔因为当初一时的兴起才起了那样的一个网名,没想到会被朋友们拿来调侃。说后悔其实也不后悔,是好朋友才调侃。
“让你和我一起升主管你都不愿意!”
周义君是提过这事,但也是顺口一说,凭我的资历我不可能升主管,何况我根本无意于向管理层靠拢。
“这你也记仇?”我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哪是当主管的料!”
周义君也笑了,“你这性格适合做情人。”
“我看你才是没心没肺!”
“我要是有你一半的娴静就好了。”周义君感叹道。
“傻丫头!”我笑着白她一眼,“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数,做自己就好!”
周义君冲我一笑,“对!做自己就好!”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数,我相信。但马天一的命数绝不该是这样的!
记得那是个阴雨天,二三点钟的天空看上去像是黄昏时分。
手机响了。有些遗憾,铃声不是《生如夏花》。
是晴儿打来的电话。有段时间没和她联系了,这个疯丫头居然还能想到我,难得。
电话里晴儿声音哽咽。
“怎么了晴儿?”这还是第一次听见晴儿哭。这世上都是被她欺负的人,哪有人敢欺负她啊!
晴儿还在哭,我急了,“晴儿,发生什么事了?”
晴儿的哭声止不住。
“告诉我你现在在哪?”
当我见到晴儿的时候,她坐在长椅上,神情木然,双眼红肿。
我挨着她坐下。
“怎么了?”这时,我留意到晴儿穿了条黑裙子。
“陌芊,我哥他……”话还没说完,晴儿的眼泪扑簌扑簌地直往下掉。
“你哥他怎么了?”我隐隐感觉到那也许是事实的事实。
“他牺牲了!”
牺牲?好生疏的字眼!可再生疏我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愣了一秒之后,我拉起晴儿,“带我去见他!”
透明的铺着鲜花的地方,马天一安静地躺在那。穿着军装盖着军旗的他没带眼镜,脸上皮肤好象黑了一些。好象是黑了一些,我努力想看清楚,却越来越看不清楚……
事情发生在昨天的中午十二点,X县发生林火,马天一和同事奉命前去支援扑救。在扑救过程中,直升机因尾桨故障而坠毁。马天一和同事都遇难了。
我听得真切,却又感觉恍惚。马天一现在可能正坐在电脑前整理他拍的照片呢。
胸口郁积着一团无法言说的悲伤,我难以相信马天一真的不见了!
那个总是亮着QQ头像的马天一不见了?那个时不时给我讲故事看图片的马天一,不见了?
晴儿要我和她一起去她家。晴儿将我带进马天一的卧室。从抽屉里,她拿出一本蓝色的笔记本,双手递到我面前。“我哥的日记。”
我没有伸手接。马天一的日记怎么给我?
“我哥爱你。”
我一时无话。马天一爱我?他爱我??
“你看了就知道了。”
“陌芊,我是个自私的人。我的自私害死了我哥。”晴儿看着我,表情极其漠然,好象她在跟我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我一下子理不清头绪,只能安静地听她说下去。
“是我哥先认识的你,但我却不许你们在一起!我知道我哥疼我顾及我,所以我就这样任性妄为。”
眼泪从晴儿的眼里流了下来。“我是个罪人!”
晴儿不说我也知道,她不喜欢我和她哥在一起。说不清楚她是在吃我的醋还是在吃他哥的醋。但是如果是真正有缘人,又怎么可能被阻止得了?
“两个人的事,是缘份的事。什么罪人不罪人的,你不要乱想!”
“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请你收下它!”
我接过厚厚的本子。“好,我收下。”
感情的事,剪不断理还乱。但喜欢和爱,在认识尤洌之后,我越来越清楚地知道了两者之间的区别。
抱着马天一厚厚的日记本,我的心沉甸甸的。
坐在回家的公共汽车上,我非常想尤洌。忍了忍还是拨了他的电话。
连打了好几个电话,没人接。他在忙吧。
随后我给冻课打电话。今天是溜出来的,不知道有没有事发生。
冻课很快接了电话,“放心!没事!”
“谢谢!”本来想请半天事假,可冻课却叫我把磁卡给他。
“没什么事吧?”电话那端的冻课问。
晴儿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和冻课从会议室出来,正走在卖场。
“我的一个朋友走了,很要好的一个朋友……”说到这里我的眼泪涌了出来,声音也哽咽了。
“人生就是这样,没有谁会陪谁一辈子。”冻课云淡风轻地说。
“我知道。”
“你在外面?”
“嗯。”
“要我来接你吗?”
“不用。”
“别哭了!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是迷路的小红帽。”
我欲哭还笑,“嗯。”
回到家沐浴的时候,我一直在纠结一个问题。马天一的日记看还是不看?我究竟该不该看该不该知道?
沐浴出来,手机已经有六个未接电话。
我神情黯然地看着那个名字,在车上想打电话的冲动早已经没有了。
我想睡觉。
和衣躺在床上,半干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干。
《生如夏花》的曲子响了起来,我翻了一个身,没理会。
它还在响,一遍又一遍。我负气地起身下床。
“手机忘在办公室了!以后我一定随身带着!”尤洌态度诚恳,我却无心听。所有的伤心难过,只有自己默默承受。之所谓朋友,之所谓恋人,都是那么地遥不可及。
“芊儿!”
“芊儿!!”
“干嘛?”我有气无力地回道。
“生气了?”
“没有。”
“忙完我就过去找你。”
我无声地笑了,“我没生气。你忙完就早点休息,站了一天肯定累。”
“晚餐你回家吃的?”
“我和周义君在食堂吃的。你呢,你吃了没有?”
“刚刚吃好。”
“这么晚才吃?”
“午餐吃得晚,晚餐也就跟着晚了。”
“哦。”他可能也在说谎。想着他这么辛苦,我不由得轻声下来,“睡觉前记得泡泡脚。”前些时候,我给他买了一个香柏木桶,让他每晚临睡前泡脚。
“嗯。”
“你去忙吧!”
“好。”
“我要睡了!拜拜。”
“芊儿。”
“啊?”
“晚安!”
听到他低沉轻柔的声音,我的眼睛直发酸——好想他!
“晚安!”我轻声说道。
他没有挂电话。我迟疑了一下,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