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随着再一次的猛烈鞭打,即使萧亦然已尽最大努力在每次即将昏厥前调动全身内力尽可能的维持清醒,却仍无法阻止意识的渐渐模糊,纵然他如何不甘、不愿,也不得不陷入黑暗的漩涡。
“哗!”
一桶冰冷的井水当头泼下,萧亦然全身上下全被浇个透彻,飒飒寒风不必狂啸只须轻轻拂过,悠悠转醒的萧亦然便是一阵瑟缩,除了水滴溅落的声音只余铁链晃动时发出的撞击声。
太后别过眼只牢牢盯着行刑的侍卫,无一丝动容地斥道:“还愣着干什么,继续!”
不只执鞭的侍卫,所有在场的官员都震惊非常,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凉气。刚欲出口的话却在看到萧亦然唇边微微扯起的浅笑及望向太后的双目中饱含感激时,打消了劝阻的念头。叹息着纷纷低头,垂下眼帘,耳中传入静寂的殿前不断响起的让人热疼的鞭打声。
在杖刑时萧亦然中途更是多次不支昏厥,太后依然照旧命人用冷水,甚至在冷水无效的情况下更是命人用整整一桶浓盐水将其泼醒,以继续行刑。
萧亦然每次被生生疼醒后,都没有任何表示,只咬牙坚持。众官员也未再有人开口替他求情,就连萧亦峰也只是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只是身前的青石板上早已润湿了一片。
其实,不是太后心狠。因为她知道如果这次不能彻底了了他的心愿,将他打醒,萧亦然是断没命再承受一次这等的酷刑折磨!所以只这一次就够了,真的够了……
太后背过身暗自擦去眼泪,再转回时依然是庄严肃穆的太后,而不是一个为儿子操碎了心、悲痛欲绝的母亲!
面对此情此景,纵然苏丞相有再多的怨言也不禁潸然落泪,“雪儿,你看见了吗?皇上是爱你的,你没有爱错人!孩子,你安心上路吧……。”
初冬的寒风,沁人心脾,透人骨髓,即使只是轻轻吹拂也依然令人瑟瑟发抖,心中涩然。
正殿前已恢复了往日的庄严肃静,除日常看守的侍卫再无别人,唯有地上残留的、还未风干的、混着尘土枯叶点缀的滩滩浓稠的血水,及弥留在空气中的阵阵腥气,昭示着这里曾发生的一切……
“皇……皇上怎么样……。”
回到寝宫的太后再无殿前的凌人气势,也再无法用冷漠无情来伪装自己、麻痹自己。她此时只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母亲,看着众御医、宫侍们进进出出竭力抢救,鲜血淋漓、奄奄一息、挣扎在死亡边缘、了无生气的爱子,她心如刀绞、泣不成声!
众御医面面相觑,纷纷垂头叹息。
院使迈前一步,沉痛回道:“十日,最多十日。如皇上十日后还不能醒过来……。”
太后阖上双眸,无声地摆摆手,院使等人立刻躬身退出。
迈着沉重的步伐,慢慢靠近床沿,伸出右手颤抖地轻抚爱子惨白消瘦的面容,太后终忍不住哽咽出声。
“然儿……你一向最是孝顺懂事,怎么忍心让母后也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怎么狠心将筱月、将萧氏的所有重担都扔给峰儿承担,怎么舍得让已经失去母亲的明儿再没了父爱的呵护,对吗?”
一串串悲伤的泪水溢出眼眶,滑落脸颊,滴入地面,碎在心间,带着苦涩的期盼。
苏夫人因女儿的惨死一病不起,日日呕血,夜夜落泪。苏丞相更是心力交瘁,他即要承受丧女之痛,又要笑对夫人,精心守护。
短短月余苏丞相已满头华发,瘦骨嶙峋。让人毫不怀疑他随时都会倒下,且再无力站起。而他也似有感知,早已命府中管家瞒着苏夫人偷偷着手准备二人的后事。他唯一遗憾的便是不能与女儿葬在一起,甚至连女儿的尸骨都未能找到。
每当想到这里,苏丞相都悲愤万分,恨不得亲手替女儿报仇,讨回公道!但面对至高无上的帝王,他却有苦难言、有冤难申、有仇难报!
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与软弱,却又无可奈何。萧亦然作为丈夫、女婿是不称职的,但作为一国之君却是万众所向、百里挑一的明君。
一边是亲情,一边是国家,孰轻孰重,深明大义、明辨是非的他又怎么会分不清呢?!
然,要做出如此残忍的抉择,他所要承受的痛苦与挣扎便可想而知!
然儿,可怜天下父母心,你莫要让母后也受此之痛!
母后……母后求你了,好吗?
一天,二天,三天……
太后日日满怀期望而来,失望而归。日日寻医问药,苦思冥想。时时不离不弃,俯于爱子耳边哀求劝慰。夜夜泪湿枕席,独偿心酸苦痛。
日月轮转,当第十个夜晚无情的到来时,太后悲痛地凝视着没有半点清醒迹象,依旧毫无求生意志的萧亦然良久,她面带戚色,似终于决定了什么……
“去,把太子抱来。”
“是。”门外侍卫不敢迟疑,领命离开。
太后透过开启的窗户遥望广袤苍穹——
夜幕垂冷九天,高贵而清冷的月华散发着疏离的光芒,淡淡的,冻结人心。
风起,流云散。
辉煌的银河跃于眼前,繁星点缀,却唯独紫微于璀璨群星中黯淡无光,显得无比凄清,无端的,似要断人肝肠。
一个孤寂苍老的身影静静立在诺大华丽的宫殿之中,眉宇紧蹙,周身笼罩着层层凄楚。
太后从侍卫手中接过孩子,手指轻柔地放到孩子胖乎乎的小手中,任其抓挠玩弄。慈祥怜爱的目光注视孩子咯咯直笑、圆圆嘟嘟的粉嫩脸蛋,眼底深处藏着淡淡的不忍。
半晌后,她冷下神色,硬声道:“然儿,你以为只要死去就可以逃避一切吗?就可以见到雪儿,求得她的原谅?!”
太后一声冷哼,“哀家告诉你!死,对你来说都是奢侈,你根本连死的资格都没有!”看着依然没有半点反应的萧亦然,太后狠了狠心,一咬牙重重扇了明儿一巴掌!
“哇——!”孩子柔嫩光滑的脸颊瞬间肿起,清晰地印着五个红红的指印,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凄惨无助地大声啼哭。
宫女侍卫们更是震惊地瞪大眼睛,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刹那间,压抑窒闷的空气扩散开去,屋中笼着接近死亡的寂静,针落可闻。
然而,太后看着眼中满是惧色紧紧缩成一团抽抽泣泣的孩子,非但没有安抚反将他放到萧亦然身侧,“你就算不在意自己,那明儿呢?你难道也要抛弃明儿吗?他可是你和雪儿唯一的骨肉,是雪儿历尽千辛万苦拼死为你生下的孩子!你当真狠得下心留明儿一个人,无父无母孤苦伶仃的在残酷的皇室斗争中搏生求存?!等哀家也去了,谁还能保护他,谁还能去爱他?他随时都有可能面临死亡的威胁,这样你也忍心?!也无愧?!”尖锐犀利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如同用冰刀凿出一般,让人瞬间汗下,无法辩驳。
太后最后看了一眼昏迷中早已没有人色的爱子和只这一会儿就哭哑嗓子的长孙,气得浑身颤抖,悲愤低吼:“从现在开始直到皇上醒来,谁也不许给太子喂奶,违者斩!”
恨恨地瞅着依旧无知无觉的萧亦然,泣血痛斥,“你想死,行!哀家成全你!让你们一家三口在地下团聚!”
太后再也待不下去,推开上前搀扶的侍卫跌跌撞撞奔出寝宫,却错过了那看似不醒人世的萧亦然,眼角无声滑落的两行泪水。
是夜,凄凉的寝宫中婴孩嘶哑的啼哭声断断续续、由强到弱整整持续了一夜,临近清晨才渐渐停歇,也不知是力竭哭累了,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