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亦然将那日在御书房窗下捡到帕子及苏若雪谎称从没出去的事一点不漏地说了出来,苏若雪怎么也想不到萧亦然居然会算计她,会对她使心机。
奇异的疼痛从胸腔里泛上来,一颗心宛如被硬生生剜出,顿时鲜血淋漓、痛不堪言!
苏若雪的身子晃了一下,她抬手捂住了胸口,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模糊,她很想坐下来,可是她却不得不逼迫自己就这样挺直的站着。
欲哭,无泪!
苏若雪的沉默不语,无疑更加激怒了萧亦然,他认定她是因为心虚而无言以对。
萧亦然心底浮现了一股无以名状的愤怒和酸涩,简直逼得他快要发狂,墨色瞳孔倏地变得更深、更沉,眸中阴云滚滚,压抑着深不可测的怒气。
半响过后,萧亦然突然闭上双眼,再次睁开后夹杂着悲伤与冷漠的眸光利剑般地射向苏若雪,“这是你寒莲宫之物对吧。”话音未落,萧亦然就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精制的紫色玉瓶,狠厉地掷向疑惑不解的苏若雪。
苏若雪用双手接住那个瓷瓶,感觉掌心一阵灼痛,可见萧亦然用力之大。她疑惑地打开瓷瓶放到鼻前闻了闻,“嗡”的一声,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若雪闭了闭眼,一瞬间强烈的痛苦悲愤一闪而过,几经风霜的隐忍与压抑,终于在这一瞬间破碎般的透出一丝脆弱,令一旁冷眼旁观的秦少羽有那么一瞬间的动容。
只眨眼功夫,她清澈无尘的双眸中是一片早已死寂如灰的寒冷和悲凉。
那样轻薄得没有重量的死灰,好像风一吹,就散了。
良久,苏若雪才慢慢睁开没有一丝光彩的双眸,哀伤地望着萧亦然,仿佛用尽所有力气才缓缓吐出那一个字,“是。”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当她亲口承认,萧亦然还是感到心痛欲裂,疼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你无话可说了吧!”
萧亦然看着失了神,终于放弃、缄默的苏若雪,萧亦然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目充血变红,勃然大怒道:“将军府三百余条人命啊!上至年迈老人,下到三岁幼童,你怎么狠得下心?你竟会那么残忍!……岚风他跟了我十年!为我出生入死、赴汤蹈火,立下无数汗马功劳,你怎么可以杀他?你怎么能够!朕不准!朕不准!”
一声狂啸过后,满腔怒气无处发泄的萧亦然眼角余光不经意瞥到身旁一抹银光。身形一晃不待秦少羽反应便已夺了他的剑,紧接着如振翅雄鹰,向茕茕孑立、心灰意冷的苏若雪飞身扑去——
萧亦然手腕翻转间剑已出鞘,如电光石火般疾刺而出,只见剑光暴长,如虹如雨,发出“呲!”的一声,如裂锦般的轻响。
而苏若雪就那样笔直孤寂地站着,唇边是淡然而苦涩微笑,眼中亦是平静的略带哀伤的神色,不躲不闪,任长剑在她左胸绽放一朵绚烂的红花!
冰冷的剑锋正中面前那人心口,当心一刺,穿胸而过,只余剑柄!
萧亦然顿时呆滞,眼睛停在剑柄处,无数画面从脑际纷乱涌来,如乱石惊涛,云翻雪舞,直直刺入心间……
拂晓县,萍水相逢,舍命相救,情根深种。
曙光镇,佳人抚琴,天籁之音,赠玉剖心。
晴川县,吾为卿挡箭,卿许吾清白,琴萧合奏,笑言不悔。
朗月城,吾不识卿颜,卿许吾性命,云雨缠绵,誓不相负。
明明前一刻还腻在一起甜蜜恩爱、生死相许,为何此时却……
萧亦然瞬间拧疼了心,心上最柔软的腹地仿佛被人划过一刀又一刀,疼得他眼眶发热透不过气来,握着剑的手不住地颤抖,几乎就要脱手。
房间里安静得犹如墓地坟头,只听得见苏若雪渐渐变重的喘息。
眼见着那朵红花在苏若雪的胸口越开越大,瞬间染满了她整个前襟,萧亦然忽然仰头,嘶声呐喊:“为什么不躲开?你是故意的对不对?赌我对你的心软,赌我对你的情意,是不是!”
苏若雪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而后无声地笑了。
只不过那笑容是那么的无力苦涩,那么的让人心酸。
她不是不躲,而是躲不掉。
此时此刻的萧亦然已完全被愤怒所控制,似乎忘记了苏若雪因服下抑制内力的御药早已武功全失。
就在萧亦然还要继续斥责时,苏若雪突然毫无欲兆地咳嗽起来,她抬手轻轻抹去嘴边咳出的血丝,声音渐低,“你一定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那人嘴角的鲜红令萧亦然瞳孔猛地一缩,面上却是更加冰冷阴寒,嘴边笑意隐约,“原来你不但对别人残忍,就连对自己也毫不留情。你的心,当真是铁石做的吗?嗯?!”
这一句听在苏若雪耳中心如刀割,轻轻一咳,嘴边登时又淌下一缕缕的鲜血,面上却偏偏露出恍若春风般的微笑,轻道:“原来……在你眼中,我是如此不堪之人……。”
胸前的伤再深再重,也不及他这句话来的伤人。
苏若雪低下头慢慢抬手,柔软冰冷的手指轻轻抚在萧亦然握剑的手上,缓缓勾起嘴角,继而,用力,将完全没入胸口的利剑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抽离。
每抽出一下,伤处就会呲出汩汩鲜血,再一滴滴溅落到地上,逐渐形成一条细细涓流……
萧亦然甚至能听到利剑与血肉摩擦发出的声音,他僵硬地抬着的头,入眼是苏若雪云淡风轻地微笑,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神情,只是眼中极其灰暗空洞,仿若没有灵魂的木偶。
当剑完全离开胸口,“噗”的一声,一道血泉喷涌而出。而苏若雪只是一动不动,淡笑着看那血流由快到缓,渐渐慢了,却似没有丝毫止歇的意思。
萧亦然瞪大的双目除了不信只余悲痛,颤动的喉间发出压抑着的悲鸣,面孔微微扭曲,手中的剑早已掉落。他怔怔盯着那摇摇欲坠,却倔强的勉强稳住几欲软倒的人儿。萧亦然脸色渐渐煞白如纸,眼中泪光不知不觉间已闪烁浮现,身体更像是被钉住般再动弹不得。
苏若雪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但觉喉头一甜,一股鲜血再次狂涌而出。她却似无所觉,闭了闭眼,用比冰更冷,比刀更利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道:“皇上……如若觉得……咳……不够,大可……继续!不论……咳咳……多少剑,本宫……都领了!”
萧亦然心中剧痛正要说话,却惊见苏若雪身影突然一晃,似再坚持不住,一个仰身,纤瘦柔弱的身子登时缓缓向后倾倒……
“雪儿——!”
“宫主——!”
萧亦然一个踏步想要扶她,哪知眼前一花,斜里冲出一道人影,赶在他前面展臂揽住了苏若雪下坠的身子,随即一把将她稳稳地抱在怀里,压抑着几乎悲鸣的哽咽,“宫主……属下回来了!”
苏若雪眼神已经开始逐渐涣散,却是微微地笑了起来,喃喃道:“影,我想师父了……。”
“好……。”司徒影强忍眼中盈盈欲坠的泪水,“属下这就带你回去!宫主再坚持下,师父一定可以治好你的!”随即抱紧苏若雪,趁萧亦然等人失神不备的瞬间冲了出去。
萧亦然一愣后,缓过神来,高声怒喝:“司徒影,你还敢回来!给朕抓住他们,快!”
寝宫内外顿时一片混乱,所以谁也没有注意到被司徒影抱在怀中的苏若雪一直盯着隔壁太子的房间,直到在离开的最后一刻,才不甘地缓缓阖上疲累的双眸,留下两道清浅的泪痕后,垂下了手臂……
在所有人都随萧亦然追出去后,躲于暗处的萧亦柔及江梦如才从一直隐蔽的树丛中鱼贯而出。看她们刚出来就急着抖落头上的落叶及衣服上的灰尘,想来已在那里躲了很长一段时间。
此时秦少羽也从房中懒散悠然地走出,在萧亦柔面前站定,躬身作揖,“公主可还满意?”
萧亦柔与江梦如相视而笑,点头赞许,“夫君这次做的很漂亮,本宫非常满意!”
江梦如也粲然一笑,对他施礼道:“秦大哥这次的恩情,妹妹牢记在心,铭感五内!日后如有用得着小妹的地方,定不推辞!”
秦少羽淡笑不语,颔首致谢,只是低垂的眼中藏着浓浓的不屑与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