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夜凉如水,一弯清冷高傲的新月探出头来,散发冷漠而高贵的月华,也淡淡的,冻结人心。
萧亦然贴在苏若雪耳边,温柔地轻声呢喃,“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在你身边,不会让你孤单一个人的。”
这句饱含深情生死追随的誓言,清晰地直入早已脱力神智不清的苏若雪心中,她猛然惊醒,一下怔住。须臾,眼含热泪,抖着唇道:“稳婆,准备接生吧。”
萧亦然本以为之前的一切已是非人的折磨,可接下来的一切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让他刻骨铭心,终其一生都无法忘怀……
赵御医先是过来将缝合****的细线一一挑断拔出,随即里面大量积存的瘀血似终于找到出口,汩汩汹涌而出,吓得稳婆一个激灵就要后撤。
不想,却被面目狰狞如地狱修罗的萧亦然一把拽住,森冷地道:“她如果有事,你们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苏若雪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异样,此刻,她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肚腹中的剧痛上,又是一阵疼痛骤起,她不由轻颤着一挺身闷哼了一声,可终是无力地倒了回去。
但这一下却登时让慌了神的稳婆清醒过来。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受罪的也是别人,万一救活了,她后半辈子的生活也就高枕无忧了。于是她与赵御医商谈了下对策,开始大刀阔斧地干了起来。
因为苏若雪此时已脱力,而这十五天羊水的流失和失血过多也不容再拖延下去了,所以他们决定先尝试压腹,看能不能在借助外力的情况顺利产出胎儿。
只是,当二人刚将苏若雪双腿的绳子解开,一得到自由的她就捧着肚子在床上辗转翻滚,却愣是不肯发出半句呻吟。
“雪儿!”
萧亦然顿时觉得胸中大恸,用力扣住她的双肩,却见她脸色早已挣得煞白,双唇紧紧咬合着,与脸色一样青白的唇上又多了一抹鲜红的颜色。
“雪儿,痛就叫出来啊,别再伤害自己了……。”
心疼地为她擦拭着唇角的鲜血,她却忍不住蹙着眉又咬了下去。
这时赵御医又端着一碗黑稠刺鼻的药递给萧亦然,“皇上,请喂皇后服下此药。”
萧亦然一看便知,这是一碗剂量极重的催产药。
这种催产药的药性一般极为霸道,而苏若雪此时正是虚弱之身,就算顺着药力生下胎儿,只怕对身体也有极大的损害。可是苏若雪此时力竭气虚,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娩出胎儿,才能险中求胜,否则……他不敢想下去。
萧亦然感觉到自己的心像一下子掉入了冰潭,无知无觉地急剧冷下去,冻得他全身都在颤抖。
一瞬不瞬地看着枕上被疼痛折磨得半昏半醒的人儿,他强忍着心中的不安,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像搂着什么易碎的瓷器般小心将她搂在怀中。
喝下汤药后苏若雪腹部火烧火燎剧痛难当,越发密集猛烈的阵痛拼命地撕扯着她残存不多的意志,腰间也是酸乏地就要断掉一般,萧亦然覆在她腹部的手也感受到了一阵强似一阵的宫缩。
赵御医轻轻揭开薄被,那人的股间早已一片暗红凝结,泥泞一片。虽然之前擦拭清理了无数次,可鲜血一直流淌,总是擦也擦不干净。
观察半晌后,赵御医神情一震,忙道:“太好了,已经止血了,而且产道已开了四指。请皇上按住皇后,臣要给皇后施针。”
“为什么要施针?”
“……皇后产力不足,而且胎气破了太久,唯有此法可以保住胎气,以防万一。”
赵御医迎上萧亦然焦急的双眸,无奈地摇头。
当他抽出九根有人的中指那么长的银针时,寒光凛凛,萧亦然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紧紧握住苏若雪汗渍涔涔的手掌,屏住呼吸眼睁睁地看着第一根针慢慢没入苏若雪肚脐上五公分的位置。
“唔!”
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苏若雪猛地吃痛,人在昏迷时候是最诚实的,清醒时候的她或许能忍住只是皱一皱眉头,可此时却毫不掩饰地痛呼出声,身子也不由向上一挺,萧亦然连忙用力将她按下。
“雪儿,再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许是第一根针找准了位置,第二根第三根针下去的速度更加利索,直到腹部的九个大穴被银针刺透,赵御医这才满头冷汗小心翼翼地将他们拔出。
针灸很快奏效,苏若雪的眼皮动了动,接着便慢慢清醒了过来。许是疼得太久了,她的神智反而变得清明,紧紧握住萧亦然的手,扯动嘴唇给了他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你怎么哭了,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别担心,宝宝一会儿就能出来见你了。”
“好,雪儿坚持住,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嗯。”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一会儿就是三日两夜!
苏若雪用力挺了挺身,镇定地看着稳婆说道:“可以了,开始吧。”
稳婆颤颤巍巍地走近她,虽然之前已做好心理建设,但事到临头心脏还是突突跳个不停。直到看到那人平静如水、淡然如波的双眸,才渐渐镇静下来。
这时催产药也已经完全发挥了作用,腹部阵阵发硬的疼痛迅速密集了起来,几乎是没有停歇的,刚刚一阵爆起的骤痛,才咬着牙挺过去还来不及喘上一口气,又是另一波袭来。
折腾了一夜的苏若雪真的已经十分无力,全身痛得就像每一寸骨头都被人打断一般,眼皮也沉得抬不起来。
稳婆背上冷汗直冒,终是颤巍巍地说:“皇、皇后,孩子的位置还有些靠上……必、必须用手、用手……。”
苏若雪点点头,萧亦然看着她发白的嘴唇,把已到喉咙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稳婆将手按在她坚硬如铁的腹部,看着苏若雪面无人色的脸,咬咬牙把心一横,在手掌上运足了力气狠狠地向下推按,恨不得一下就把孩子从她的腹中按出来。
“啊——!”
早已软倒在萧亦然怀中的苏若雪哪里吃得住这样的剧痛折磨,猛地坐起身来,头向后仰着,瞠目欲裂,一双手死死揪住身下的被褥,竟生生将柔韧无比的云罗锦缎捏成碎片。
萧亦然用尽力气自身后圈出她的身子,一手托在她的腰上,避免她一下子软倒跌在床上。苏若雪的嘶喊就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将他的心剐得支离破碎。他双臂也不住地颤抖,咬紧了牙齿,身上涌出冷汗。
稳婆跪在床沿上,双手成拳,继续无情地挤压她的腹部。
“啊呃──”
苏若雪已经被疼痛折磨得不行,嘶哑的高喊随着稳婆手上的用力推压越发凌厉。她失神地瞪大双眸,魂魄像被抽离了身体,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这种撕裂般的剧痛让她久久不能缓过气来,半张着嘴,干哑的喉咙已发不出完整的声音。脸孔已经扭曲,右手紧紧抓住萧亦然的臂膀,直嵌进他的肉里,却还浑然不觉。
好痛!
这种痛苦简直无法形容,似乎体内的五脏六腑都要被强压出来一样,比以前任何一次的责罚和酷刑都要厉害。
苏若雪开始不由自主地挣扎。身体不停地扭摆,犹如垂死的鱼,在做最后的挣扎。
萧亦然冷汗横流,死死地看着稳婆毫不留情的在苏若雪圆隆的腹上不停地向下按。每一次都那么用力,直把高耸的腹部按下一个又一个深深的凹迹。
他紧紧地抱着苏若雪,不断把内力输送进她的体内,看见她痛苦到极致的表情,萧亦然深深地痛恨自己的无力,心里揪成一团,恨不得能把她的痛苦分一半到自己身上。
赵御医上前紧紧掰住她不自觉想要合拢的双腿,看着羊水混着丝丝缕缕淡红色的血迹缓缓流出,天早已大亮,自拆开缝合的****已经过了整整一宿,本就所剩不多羊水就快要流尽了,到时候如果要干生的话,大人和孩子都将难以保住!
“呃——!”
又是一阵剧痛,苏若雪猛地弓起了身子,一只手紧紧抓住床框,愣是将那床框抓出了五个清晰的指印!
“孩子怎么还没出来?!”萧亦然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把稳婆吓得一个趔趄。
赵御医定定神,手摸了摸苏若雪的肚子,惊道:“胎位怎么一点也没动?!”伸出手从上到下用力顺了几次苏若雪的肚子。
苏若雪的嘴唇已经咬出了血,顺着下颌流下来。上身靠在萧亦然的胸前,一手使劲地攥着被子,一手撑着后腰,尽力挺腹抬臀,忍受着撕裂般的痛苦拼命向下用力,却造成了自己更大的痛苦。
“呃、呃——”
一波阵痛过去,她强忍着腹部的涨痛断断续续地问道:“孩子……呃、嗯……怎么样了……嗯、啊——”一语未毕,收缩又洪水般卷来,胎儿不能向下只好向四周蠕动,拉扯着内脏让她的肚子看上去大了一圈。
而从苏若雪那声揪心的呼喊开始,萧亦然一直是混混沌沌似失去了意识,苍白的脸色与苏若雪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上……。”赵御医不知何时也红了眼眶,悲伤无奈地望着萧亦然。
萧亦然先是一怔,随后从他的眼中明白过来,脸色煞白,全身僵硬,彻骨的寒冷从心底迅速蔓开……
苏若雪轻喘着睁开眼看向萧亦然,气若游丝,像是下定了决心,“别、别担心……我……没事,继、继续……。”
忍着不去听苏若雪的惨叫,一双瘦削修长的手掌在浑圆硬挺的大腹上用力地推按,由上至下使劲地顺着。透过薄薄的单衣,还能看见高高隆起的肚腹****非常,萧亦然也感觉到了肚皮下的胎儿在不停翻转着身体,像是要拼命钻出来。
“嗯、嗯、呃——”苏若雪用力向后仰着头,绷紧身子用力推挤腹中的胎儿,僵持片刻终没能抵挡住这巨大的痛苦,紧闭的眼睛里淌出两行苦涩的泪水……
感觉到手下的皮肤一紧,硬得如同磐石,萧亦然立刻把手放在上腹胎儿脚部的位置用力地按下去,用外力帮助胎儿向下顺去。
“啊——”苏若雪嘶喊一声,不堪忍受地辗转着头颅,发丝凌乱地贴在冷汗淋漓的脸上。
稳婆和赵御医拼命地抓着苏若雪的双腿分向两边,尽可能地扩展尺寸,一边在苏若雪的腹侧推搡,“皇后,用力!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