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师傅，今天活儿多不。”
“…”
“这天蓝的跟他妈假的一样。”
“…”
“师傅，你这一个月能落多钱？”
“…”
出租车里胖子吃着煎饼似乎情商也跟着归零了，司机大哥带着个超土的墨镜在后视镜里瞥了我我俩一眼，明显早起心情不好懒得理他。而这胖子也不知是跟我一样头疼还是想萧澜，也丝毫没有意识到充斥着香菜鸡蛋味儿的车厢里在过去几分钟里都没人搭理他。他这人有个毛病，吃饭的时候很专注，吃着吃着就忘我了，有时跟特么丁次吃药觉醒一样兴奋，有时候就跟现在一样神游的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你唠嗑。看他问着问那的其实根本不走心，说白了就是拿你当老干妈下饭呢。
我坐在后面也没事干，宿醉头痛欲裂。昨儿自打到了饭店刘婉婷就没跟我搭过话，而且她昨天也喝了不少酒不免有些担心，拿出手机想给刘婉婷发个短信。我们的沟通很少打电话，我觉得闷骚没胆儿的人跟反应慢情商低的人相处更适合发短信沟通。想起昨晚的事，刘婉婷显然生我气了。该怎么发短信才能既让她不再生气对她表示关心，又能显示出我成熟稳重温暖啊。
“刘姐姐早啊=。=”我想了想，成熟的男人都要先认错服软嘛，所以趁自己的理智还没清醒赶紧发了过去。发送完毕手机关了声音和振动，别问我为什么，人在最想听到手机响的时候最怕听不到手机响，关了声音就不知道手机响没响了，暗恋中和我一样缺乏勇气和自信的男男女女都深谙此句话吧。
先说我们现在正在去的单位吧，这工作虽然待遇前途不咋地，可是也算是好歹有了正经事干，不至于再厚着脸问家里要钱。我们学校其实并不是本省工科最好的大学，所以毕业后的就业一直都是导员以及我们毕业生眼里的头等难题。我们班四十二个人，女生只有15个，都姿色平平，不然我跟胖子也不会把邪爪伸到刘婉婷那个系。虽然说这大多数女生家长不赞成自己的闺女学理科，怕自己闺女被招进化工厂啊，研究所啊，机械设计处啊一类的地方，但是我们班这些女生往往在找工作中反而得了捷径。举个例子，前天我跟胖子从外面面试成功回来找我们导员郝哲要离校申请表登记的时候，一进门就看到导员身边就坐着一个一班的女生刘宁宁。穿着打扮不同以往变得十分洋气，原来的马尾辫儿换成了大波浪，这小皮鞋一蹬羊绒大衣一披，猛地打眼一看差点认不出来。看来这人啊还真就得靠花钱在买衣服和做头发上打理自己的形象，尤其是女人。这由于平时也接触不少，我跟胖子就跟她互相问了问最近的情况。话语间得知原来这姑娘可是真不简单啊，她说觉得这人不好看面试一定会受影响，一咬牙直接就把自己的奖学金拿出来剌了个双眼皮顺道开了眼角，听到这儿胖子特没眼色得往前凑了凑伸着脖子就要看，非说要看看人家施工质量好不好。那刘宁宁也没在意，反而淡淡的说后来整完在家做了俩月后来去了一个私企面试，面试那男的对她印象很好，本来是来我们学校招技术员的结果把她破格招进自己门下做人事助理了。说完胖子又要嘴贱让我按住了，我估计我要不打断他赶紧要了两张表拉他出来，他指定得挨扇。
对比这刘宁宁这个身残志坚最终圆梦皆大欢喜的励志故事，我跟胖子的求职则要平淡的多，我俩起初不想去跟机电系一样去面试工厂下生产线，不是看不起工人阶级，而是我俩当时心里总想着能找个不在工资多少，起码体面不累人，朝九晚五不用三班倒的工作。我俩就是慢性子，别人都急着找工作了，我俩还是天天往学校机房跑，每次去都告诉自个儿我要去网上找工作，我要去网上发简历，然后一到机房打开某某同城界面扫两眼就不约而同的开始更新LOL盒子了。要说愧疚，胖子我不知道，反正我去机房玩儿心里是挺别扭的，毕竟我家的经济条件确实一般，父母一把年纪还在为了我结婚的钱每天在外面奔波。可偏偏管不住自己啊，不怪胖子鼓动，确实也是我自我约束太差了。怎么说呢，好比这LOL对战，这“梦想”是中单，那“自我约束”就是打野，对面“懒”打野“穷”中单。这我的“梦想”踌躇满志，怎奈那我班打野不会玩啊它从来不来中路GANK帮忙，而反观对面的打野蹲在中路跟守着一移动ATM一样，那结果只有一个，我的梦想在中路被懒和穷轮奸，我方打野羞愧万分提前退出游戏，懒爽了，穷疯了。而那天打游戏确实也是背，输了一晌午，我拽了耳机揉着自己的眼睛，百无聊赖的在椅子上晃来晃去不知道该干嘛。
“诶诶诶，你看看这个，这个牛诶！”胖子一把把我头搂了过去。
“卧槽，你能不能慢点。河北邯郸启明星通讯有限公司，唐，唐吉可德计划招募，月薪3000-5000元，学历要求无线电及通信相关行业专科以上学历，要求，要求，你往下往下，要求精神面貌积极向上，有团队精神，口才要好，善于独自面对解决问题。”
“诶，等等，这单位地址要是属实不正是在邯郸东面山里你家小刘气象站边上么。”
就这样我们先打电话约面试时间，接电话的是一个自称姓崔的人，说话声音闷腾腾的人，后来他打电话又问了几个奇怪的问题，说什么家住哪啊，喜欢巴萨还是喜欢皇马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出自谁的笔下啊，问的我跟胖子差点蒙圈，好在我脑子还算机灵大部分都答了出来，他说那啥没事了不用面试了你俩下月1号拿上身份证直接来吧。一切出奇的顺利，我跟胖子迷迷糊糊的就得到了这份工作。
想到这神经兮兮的崔主管，你别说我今天还真想见见他到底长什么样。我回过神，晃了晃沉沉的脑袋，目光往向车窗外的景色，车子已经过了气象站，天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雨，天阴阴的，不过倒也比刚才买煎饼果子的时候凉快了不少。到了，52路公交车的终点站，我摸出钱给了司机，顺便看了眼手机，没有回复，心里莫名的如同这天一样阴了一片。
今天虽说是我俩上班的第一天，可是这个地方可是第一次来。要说也够偏僻的，邯郸的西南边便是太行山脉的余脉。山峦层叠交通不便，所以这一路山车也很少，多是见往来山西邯郸拉煤和钢材载着超过100吨货物连车斗都被挤压变形的超载大车。自打过了气象观测站，路上行人渐渐稀少，途中经过几个错落在山脚下的村子看上去雨水后杂草长满院子怕是很久无人居住了。
想必眼前便是我俩的单位侧门了，你别说看上去还真够气派的。透过这围栏只能看见这五层大楼的侧面，大楼北面是一个干净的篮球场，楼南边是正门，那里停车场停了20来辆车，我看见其中还有大客车，心想这下好了以后没准班车接送呢。
“呦，这儿还真大啊！”胖子灭了烟，显然他对这个地方很满意。
我心想可不是么，这下抄着了，昨儿好像某人还说我的单位是传销窝点呢！哼！幼稚！
我俩相互看了一眼，心中顿时阳光驱散了刚才的阴霾，拿着简历向南面大门向着新生活走去。
而当我跟着胖子急匆匆得进门的时候，门卫室里出来一个手里端着饭缸子的老头冲着我俩喊：“诶诶诶。你俩不能进去，你俩干啥的?”
“大爷，我俩面试的。这上面有那个崔主管的电话。”我给这老头看我的简历本。
“我没接到通知有这事儿。你俩等等我看看”这老头放下缸子，接过我俩的简历从他上衣胸前口袋里抽出老花镜看着，边看还边嘀咕。
我这都迟到了你还裹乱，你这老头咋这么死板呢。虽然心中这么想，但是我当然不能说出来，毕竟是上班第一天，胖子也是着急，冲着那老头气哄哄的说：“不是大爷，我俩都迟到了，先让我俩进去不行啊？”
这老大爷抬起头，用一种异样的眼神上上下下把我跟着胖子打量了一边，看得我跟胖子浑身不自在，这胖子是被这神经病老头看毛了，上去就要从那老头那抢我的简历。
“干啥，你干啥你！你给我边去！”
眼看胖子夺不回来要动手，我忙上去拦住他，对那老头说：“你神经病吧老头！成心的吧你！我都说了我俩面试都快迟到了！”
这老头真是油盐不进，甩开胖子的手把我的简历扔桌子上，“我说你俩这年轻人是不是有病啊，我说你去启明通讯你跑我们县一中干啥玩意儿。我还寻思你俩老师呢。哼哼。”
听他这么一说，我跟胖子愣了，不能够啊这。我听完便退到门外看那门牌子。看完我这老脸就没法要了，这牌子白大理石底儿黑色凸字儿，时间一长黑字掉了就剩一大牌子，仔细一看。果然是这邯郸XX县第一中学淡淡的黑色印子。
胖子跟我走出来也看到了这牌子，一下脸红到了耳根子，对着这老头一通道歉。
听到外面的喧哗，这警卫室又出来俩人，知道我俩这傻小子走错门了，咯咯咯咯一通笑啊。我心说咯咯咯个屁啊，你母鸡精上身？这下丢人了，哎。
“你俩啊，再往前走一里地。那不那儿的么，蓝牌儿那个。”大爷给我俩指着。
我哪有那么大心细看啊…丢死人了，这缺德司机，往前多捎一轱辘能死是咋的。胖子又像那跟小媳妇办错事一样跟那大爷道歉。
面红耳赤的告别了大爷，心中无数草泥马奔腾向东呼啸而过，我跟胖子继续向前来到了这真正的目的地。
二层的路边小商铺，两个门脸。左边是个叫超时空的网吧，右面是邯郸人都知道的南沿村拉面，哎，这次没错了，河北邯郸启明星通讯有限公司。我再看胖子时，他已经面无表情了，似乎被游离在梦想和现实的差距干蔫了，苦着脸盯着门口的牌子发起呆。移动充值，游戏Q币，代刷信用卡，办理POS机，电台广告招商…看见这牌子我刚刚燃起对新生活的期待是彻底破灭了，心里中无数草泥马回头向西又奔腾了一遍。
“老周，XX同城上的招聘不能信。”胖子此时满眼血丝，有气无力的对着这广告牌儿。“我想回家…”
我现在真是哭笑不得，这事要放别人身上，我指定鄙视这俩****缺乏社会经验，温室里的花朵无法独立生长在祖国万里河山的风吹雨打下。可这次这俩****偏偏变成了我跟胖子。“咱还是今天看看吧，你别忘了，咱俩离校报告都交了…”
显然胖子还没想到还有离校报告这回事，听完这几个字猛地一咯噔，侧影好落寞。
现在除了推门进去见见这所谓天杀的崔主管，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连敲门都省了，我推门而入，眼前的景象对已经做好充分准备的我来说已经没有杀伤力了，外屋空调轰隆隆的开着，办公桌上凌乱的摆放着一些充值卡几个POS机的盒子，还有看上去和我俩同龄文质彬彬的戴眼镜小伙子坐在电脑前。见我俩进来，他忙起来让我俩坐在旧的翻了皮儿的沙发上，从办公桌后面地上箱子里提溜出两瓶水给我俩。“你俩是周哥，梁哥吧？我是王俊轩。”这小伙子穿着浅棕色的斑纹衬衫，七分小红裤，露着脚脖子，很瘦很白，个儿跟胖子差不多一样也就165左右，说话怯生生的，扶了扶大眼镜都不敢抬头直视我俩。
“啥？”胖子这个花骨朵一肚子气，对着这王俊轩大声喝道。“你你你大点声。”
“我，我说，我叫王俊轩…”这哥们儿稍稍提高音量又说了一遍，头都快低到肚脐眼儿了。
胖子明显还是不满意嚷嚷着说道：“你你你不是崔主管，呸呸呸，还主管，那个姓崔的呢？！”
“啊，那个，那个我们老板还没来，要不你坐会吧先，我我我，也是刚来。”
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王俊轩有点小受相，不过初次见面以后又是同事不能这欺负他，就瞪了胖子一眼，然后对那小轩轩说：“嗨，我叫周末，他叫梁金虎，咱们以后就是同事了。你别怕。他逗你玩的。那个，这儿到底是什么活儿啊？”
王俊轩听我这么说好像放松了点，他一手抬起来放在自己的胸口，一手拿起桌子上的名片刚想说什么，而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逆着雨后刺眼的阳光，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只听他声音浑厚粗重的说道。
“废话，当然是好活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