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统率五千大军在仙灵海子的浓雾里整整飘荡了十四个日夜,负责记录时辰的军官每次来报所过时辰,都要遭到嬴统责骂,似乎这浓雾不散倒是这名军官的责任一般。
这名军官大气也不敢出,他也知道公子嬴统是急坏了,原以为攻占仙灵海不过一天之内的事,大军并没有带足干粮,虽然大雾起时嬴统便已下令统一发放粮食,可只撑了三天,粮食便已靠急,海子内虽多鲜美肥鱼,但秦军大都来自内陆,不谙水性,眼睁睁地看着鱼儿在水中蹦跳不止却捉不到手,只能饮水充饥,偶尔用长戟弓箭射中一两条大鱼,倾刻分而食之。如此支撑了十多日,这一日突然雾气薄了一些,想来这大雾已快过去了,众军士心中满怀希望,只要靠得岸边,便可打猎大吃一顿。
前方浓雾渐散,影影绰绰间能看清一些东西了,只见前方水草团聚,黑云一般,遥遥无际。众军士心里一阵绝望,原以为浓雾散开便可靠岸,哪知道前方竟是一片沼泽之地。
嬴统只得命车玉鸣鼓调头,向相反的方向驶去。行出数里左右,四下里突闻水声异响,众军士探头一看,但见四周水花翻涌,如粥滚沸,众人以为是水中浮起大鱼,忙张弓搭箭,准备射杀。水叠浪起,水中突然跃起一张血盆巨口,吞舟毁楫船向船头士兵扑来。
幸好众军士早有准备,手中剑戟挥刺,弓箭攒射,怪物吃痛,一阵撕吼,没入水中。情起突变,众军士都吓得心头怦怦乱跳,便在这时,水中涌起一股巨流,只得嘭然声响,舟船翻滚,军士哎哟声中纷纷落水。水中是那怪物地盘,立即大开杀戮,刹时间水面翻起滚滚鲜血,惨叫救命声不绝于耳。
车玉大惊,忙擂鼓鸣号,众船聚拢在一起,船底虽时时传来嘭然之声,却再也没有舟船倾覆。众军士稳立船边,盾牌护体,弓箭手做好准备。
那水中怪物翻舟不得,遂又跃出水面扑咬。众人这才看清了那怪物尊容,头颅硕大如斗,嘴巴张合如铡刀,利齿尖牙,状若鳄鱼。秦军弓箭手乱箭齐射,怪物再皮坚肉厚,也被利箭透骨而过,片刻间水面上便浮了许多只怪物尸体,血腥弥漫,腥臭无比。
众军士齐力划桨,只想早点离开这恐怖血腥之地。便在此时,水中忽地探出一只只黑色触手,那死透了的怪物尸体沉入水中倏忽不见,想是成了那更可怕的怪物美食。众人吓得心跳如雷,当下呼喊号子协调动作,拼命划水,舟如离弦之箭破雾而去。
未及行出多远,水面上大鱼跃水,扑跳而出,甚至有鱼儿落到了船舱之中,啪嗒跳个不停,如若换作平日,这种从天而降的美食定让秦军欢喜不已,可当此之时,心中却是惊骇绝纶,看这些鱼儿疯狂地跃出水面,想是在躲避着水中更加可怕的天敌。
果然,水中突地伸出无数条细鞭一样的黑色触手,追逐跃水而出的鱼儿,那鞭子一样的触手如生眼睛,一鞭一个,倏忽间把跳出水面的大鱼捉入水中。突然一条粗如儿臂黑色触手缠住了一名正在划水的秦军,那秦军惨叫一声,如遭火烫,全身冒起阵阵青烟,全无挣扎便落水而没。
众军士看得惊骇,更回拼力划水,便是如此,水中手臂般触手不断伸出,卷下士兵,片刻间落扑通落水声纷纷传来,船队的速度便慢了下来。车玉见这怪物触手如影随形,难以防御,喝令击鼓传令,众军士闻令点起火把护身。
那黑色触手扑击人身,微感火光灼热便倏地缩回,军士伤亡大大减少,乘此良机,舟船急驶向浓雾中而去。驶得半个时辰左右,水下怪声绝迹,众军士累得气喘吁吁,纷纷丢弓弃桨,七倒八歪地躺倒在船上休息。
便在此时,浓雾渐散,一轮艳阳夺空而出。有人带着哭腔的大喊声:“雾散了!雾散了!”
嬴统听得喊声,忙奔出船舱,但见雾气如潮水般悄然退去,显出如深海般湛蓝的天空来,一轮艳阳高悬头顶,碧水蓝天,相互辉映,船行海中恍若驶在天上一般。嬴统心里暗道一声侥幸:“如若这大雾再持续一天,以现在秦军疲惫之势必然崩溃,上天果然不抛弃我啊!”
此时,车玉来报,已经看见了海岸。嬴统大喜,忙问道:“大军所剩几何?”
车玉面色黯然,答道:“不足四千。”十数日的海上漂流,饿死失散及刚才被怪物所杀不计其数,嬴统却振作精神道:“将军匆忧!四千大军剿灭傣人足矣!”
车玉闻言跪倒,垂泪道:“车玉一定不负公子所托,剿灭傣人为阵亡军士报仇!”
嬴统微微一笑,传令道:“大军上岸!”
秦军战舰如一道黑色海浪,掠过丝滑如绸缎般的水面,直扑海岸而去。上岸捕猎宰杀,饱食补觉,将养一日一夜后,便乘船沿岸而行,数日行程便远远看见王城隐约轮廓,便在这时,天空巨鸟嘎啊长鸣,嬴统知道傣人已知大军来袭,遂弃船登岸,整饬大军,仍由车玉统率前军,如一道黑色铁浪,向王城席卷而去。
一路上,秦军每遇村寨必屠灭,妇嬬幼小便充为大军苦役,搬运辎重。一时间仙灵海如遭大劫,傣人坠入地狱,生死便如朝露朝不保夕。
就在秦军杀向王城之际,阿佩拉却正为丛瑿揭去脸上布纱,她再看丛瑿脸上伤口之时,不由惊得目瞪口呆,丛瑿脸上肌肤嫩如凝脂,光滑如前,唯留有一道淡淡玉色细纹,若不细看,根本无法看出,若是细看,却又觉得这玉纹却似天生一般,天衣无缝。
阿佩拉看得惊喜,忙从身后拿出一面铜镜,铜镜如水,沉寂光滑。丛瑿颤抖着双手接过铜镜,她从小爱美,屋中摆满大小铜镜十数面,以便她在任何时候都能一窥她绝世容颜,自受伤毁容后,别说镜子,便连水盆也不敢张一眼,此时阿佩拉笑呤呤地递上铜镜她内心也充满了期待。
丛瑿看着镜中那个女子,面若丹玉,娇媚万方,真有沉鱼落雁之容,倾国倾城之姿!这真的是自己吗?!镜中的这个女子比起之前的自己竟艳丽了无数倍不止。她一时怔住了,傻傻地发呆。
阿佩拉以为她不满意自己的伤口,道:“丛瑿妹妹,你在想什么?”
丛瑿抬头看向阿佩拉,没说话,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哭声中满是感激与喜悦。阿佩拉这才让屋外等待的丛政、刀金等人进来。
丛政从女儿上药后再也没见过她的面容,此时一见,如若隔世,呆愣着竟说不话来。丛瑿喊了她一声:“爹爹!”丛政这才惊醒过来,喜极而泣道:“仙灵草真神了!瑿儿,公主便是你的再生父母,快快拜谢!”
丛瑿和丛安齐齐跪下,阿佩拉忙一把扶起,道:“丛瑿妹妹,其实你应该感谢刀金大哥,是他为你寻来的仙灵草!”
丛瑿、丛安又转向刀金跪拜,刀金忙扶起两人,笑道:“丛瑿妹妹当真美若天仙!”丛瑿一听,满脸羞红,偷眼看向刀金,心如撞鹿。
便在这众人欢喜的时刻,灵鹫卫队长杨海猛然间撞门进入,嘴里道:“神使!不好了,秦军已上岸,正向王城杀来!附近几个村寨已被秦军屠灭!”
阿佩拉心里格噔一沉,以为秦军误入北方死亡沼泽必然败亡,哪知这大雾散去没几日,便又传来了这群恶魔的消息。刀金心里虽惊,却早已有了准备,当即道:“阿贵、丛安,你们跟我去守城墙,抗击秦军!”转身对阿佩拉道,“阿佩拉,你带着妇嬬老少,由灵鹫卫队护卫乘船前往神湖山等我消息,如我军战败,你便率族人从神湖山撤离,离开时别忘了一定要用火烧毁悬梯!”
阿佩拉这才明白刀金当时为何不让她砍断神湖山悬梯,原来是为她留了一条后路,心中一热,对刀金爱意更深了一层,当下决然地道:“不!我要留下,誓与仙灵海共存亡!”众人一听阿佩拉一介女子尚如此勇气,纷纷道:“对!留下与秦军决一死战!”
刀金哭笑不得,虎着脸道:“阿佩拉,你真糊涂!你让大家留下一起赴死,是要让花腰摆夷傣人亡族断种吗!”阿佩拉没料到刀金如此一说,当即作声不得,仍然倔强道:“可以让我父王率部份族人离开,我要与你一起留下来,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四个字如鼓天雷,在刀金心时激起汹涌狂涛,人生得一如此红颜知己,死又何惜!当下道:“那你赶快禀告你父王,让他们做好准备!”
丛瑿听得这句话,默默无语,心里却暗种下了个心思,她也同阿佩拉公主一样和自己心爱的人儿死在一起。刀金不再说话,便和阿贵、丛安、杨海等人向城防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