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一响,三军立时噤若寒蝉,浓雾中唯有傣人投石车稀落的巨石击水声传来,海子上一片静谧,数千大军似乎消失了一般。片刻间,又听得一阵急点鼓声,鼓荡海面,正是嬴统与靠岸小舟约定的指引鼓声。
鼓点声闻数里,嬴统等人屏声宁息,静听响应鼓点声,等了发一会儿,浓雾中依然静得没有一丝声音,却显得那傣人投石的声音清晰可闻。
嬴统面色一紧,喝令再次击鼓传声,鼓声再响,急迫骤传,可过了好一阵,还是没有回声。嬴统面露诧异,寻思:“难道那艘小舟已被傣人擒获?又或是小舟在浓雾中迷了方向?”正自不解,忽听车玉变色道:“公子快听,傣人的石块击水声没了!”
嬴统赶紧凝神细听,海子上静悄悄的寂然无声,心里大骇,喝令道:“赶快追击!千万不能让傣人溜了!”车玉立即传令。两人心里都很清楚,跟着傣人尚能靠岸,否则真要在这茫茫海子上迷了方向可就万事休矣。
追了一阵,前方哪里还有傣人的投石车的声音?正自迷惑之时,头顶上突然巨鸟争鸣,一块块石头如雨般从头而降,却是那巨鸟投石。嬴统、车玉正自发愁,听得头顶上有巨鸟的鸣叫声,喜不自禁,天可怜见,竟让他们靠近了岸边,想到岸上肯定有傣人设伏的投石车阵,但总比在这茫茫海子上迷失方向要好得多,当即传令大军一分为二,由车玉带领前军冲锋在前,嬴统率后军断后,两军以鼓声为号,进退自如。
车玉率大军追了一阵,巨鸟依然在头顶“嘎啊”鸣叫,却怎么也无法靠岸,望出去仍是一片白茫茫大雾,车玉心中隐约有了不祥之感,这巨鸟好似在引诱他们一般。车玉立即传令全军立止,击鼓向嬴统报告。嬴统也正疑惑为何行了好一阵还没有靠岸,哪怕是岸上伏有投石车也好过这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忽听车玉鼓声,知道中了傣人诡计,可雾海茫茫,不辨东西,又去哪里寻找海岸?
别说秦军根本没有带有行海罗盘,即使带了罗盘,在仙灵海这磁场怪异之地也是徒增烦恼而已。
浓雾似潮水般层层不穷荡出海子,流向岸边,如烟似雾,阿佩拉听得灵鹫巨鸟的鸣叫渐然远去,这才喜上眉梢,笑着对刀金等人说出了她的谋划。
刀金等人听完阿佩拉的计策,不由拍掌大笑,刀金对着阿佩拉伸出了大拇指。阿佩拉巧笑嫣然,如花灿烂。
刀金心里却还有着一丝忧虑,想着万一秦军一不小心撞上了岸,仙灵海的命运仍不可改变。阿佩拉却笑道:“放心吧,秦军此时已进入北方死亡沼泽,那里海面远比这里开阔,等待他们的将是毒虫猛兽!但凡走进北方死亡沼泽的,还没有人能够活着出来!”
听阿佩拉如此一说,刀金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只能听天由命了。
阿育海和大祭师一直呆在灵山前向黑天神祷告,请求受其庇护免除即将降临于仙灵海的战争之灾,当黑天神使者所造投石车第一次击败秦军的进攻又在秦军即将取胜之时突降大雾,阿育海、大祭师及仙灵海一众傣人再一次感受到了黑天神伟大的神力,立即命人杀牛宰羊,准备犒劳刀金等一行黑天神的使者。
当刀金等人骑马走进王城时,街道上人海如山,与第一次他们走上这街道不同的是,这一次民众欢呼如潮,刀金等人所到之处,立即黑压压地跪了一大群人,人人顶礼膜拜,真把刀金等人当成了黑天神派来拯救仙灵海的使者。
刀金唯有摇头苦笑,此仗赢得侥幸,虽有人力的因素在其中,但那场突如而至的大雾才是战争的关键,不然,此刻说不得自己和王教授等人已经战死沙场,而这仙灵海恐怕也已成了秦军的屠城之地。想到此,刀金不由在马上和王教授对视了一眼,两人也皆生出了这世界上真有神迹的想法。
看着阿佩拉从容地享受着民众的膜拜,刀金却无比后怕,这一仗要不是阿佩拉当机立断率领灵鹫卫队赶来,以灵鹫巨鸟扰秦军于千钧一发之际,恐怕在浓雾锁海之时秦军刚好赢得先机大军上岸,由此看来,人力终是决定这场战争的关键。
仙灵海傣人却不容刀金多想,他们纷纷换上了节日的盛装,从四面八方向王城赶来,每一个村寨都献上了村里最好的牛羊,年轻的小卜帽和小卜少则借着这一盛会共享挑选伴侣的甜蜜。看着王城里每一张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味道,刀金终于舒展开心情,这是每一个傣族人对自己劫后余生的一种奖励,刀金真希望他们能永远这么快乐地生活下去。
庆功宴摆在王城最阔气的街道上,这是仙灵海近百年来的盛事,一条长街宴满满当当地摆了上千桌酒席,刀金等人居首而坐,阿育海王及阿佩拉公主、大祭师等人下首相陪,随着金黄色的牛肉汤锅和烤羊肉上桌,盛大的晚宴开始了。
阿育海王自是先代表仙灵海所有傣人感谢黑天神及使者的护佑,然后宣布宴会开始,一时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整个王城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就在刀金等人享受着庆功宴时,嬴统所率大军正无头苍蝇般在海子的浓雾里四处乱窜,在他们惊觉上当之时,早已完全迷失了方向。天晴时极目远眺,除东部王城一带能看见细如丝线的海岸线外,四面皆是水与天接,只觉海子之大苍茫辽阔,此时浓雾中不见日月不辨星辰,嬴统、车玉等人更觉这浓雾无边无际,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包裹其中,化成了这浓雾的一部份。
每隔一柱香的时辰,军中便要鸣鼓传令一次并不时清点船只,以防大军在浓雾中走散。即便如此,数个时辰之内,已有十数艘小船与大军失散,嬴统只得下令所有船只以绳索相连,任船只随波逐流,最后一次车玉来报,大军只剩了不到五千人。
嬴统心下黯然,心情也如同这愁云惨雾般浓得化不开,他万想不到天公竟然如此作弄人,攻打区区一个仙灵海的傣民竟然折损了一半大军却连岸边都没靠近,想到数千里之外的咸阳此时恐怕已经迎立新君江山易主了吧?新君会是谁?倘若是大哥扶苏公子,那秦帝国尚有振兴之希望,可如若不是呢?嬴统深知宫闱斗争权谋诈术无所不用其极,可怕的是父王竟然死在了路上,权力之争必然会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父王啊父王,你为什么就不能再多活一个月?你问神求仙、封禅大典,竟不能换你多活一个月?如若还有这一个月的时间,取到长生石的使者此时恐怕已经快赶到咸阳了,到那时,以自己的功劳,肯定会受父王的看重,秦帝国的王坐未必就不是自己的。
父王将自己的名字取为统,意为一统天下之意,可父王却没想到一统天下之后该如何治理天下,整日为了长生不老,任用宵小政事荒芜,一个小小的内待赵高竟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把持朝政恣意妄为!父王啊父王,你可知道,儿子的心中却有着与你一般经天纬地的胸怀,如果将这秦帝国交到我手上,我将会让它军力更加强盛、疆域更加辽阔!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自己不再是秦帝国始皇帝的儿子,而是私自调动大军意图谋反的叛国者,现在家眷老小恐怕已经被新登基的皇帝下了大狱清洗了吧。自己有国不能归,有家不能回,现在唯一的家底就是这五千大军,所以自己一定不能输,一定要攻下仙灵海,不能成为秦帝国伟大的皇帝,就做一个能够长生不老的边疆之王吧!只要耐心地等到云开雾散,傣人将再也没有能力阻拦大军登陆,那时,他将以傣人的鲜血来祭奠这死去的五千大军的英灵!
可令嬴统没想到的是,这一场大雾一下竟是半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