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后来抽走了我记忆里和苑芷在天界发生的事,如果天帝不那样对苑芷,那段时日应该是苑芷最开心的时光。”
“所以,在你失了那些记忆之后你一直以青冉的名义在仙居山修行,天帝后来是怎样向你解释关于苑芷的事呢?”
我抬起头,看向窗外铺就的大片绚丽云锦,我听见自己木木地开口:“他告诉我苑芷做她以前最想做的事了,等我成仙之后自会回来见我。”我顿了顿,“可是我成仙之后,苦等了那么多年,却一直没有将她等回来。”
云锦的颜色变幻莫测,蔓延进眼底像是苑芷跳诛仙台那日穿的裙裾。
“后来我不再等她,心底有个声音隐隐约约告诉自己,苑芷不会再回来了,可是又一边骐骥,倘若,倘若她哪天突然回来了呢?”
我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在知道那段丢失的记忆之后一直不理解天帝为什么要罚苑芷跳下诛仙台,可是我却一直不敢去问,我隐约觉得那些是我承受不起的东西,然后就一直逃避。我以前一直希望苑芷可以和昊天过神仙眷侣的生活,但是那些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她很爱他的,我感觉得到。但是,苑芷却被她最爱的人逼的跳下了诛仙台。而我不仅什么都做不了还丢失了和她在天界的那些记忆,我忘记了她跳诛仙台受的苦,忘记了她灰飞烟灭。我好好的活着,竟然还埋怨她不回来看我,我是不是很过分?”
西王母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是问了我一句:“如果苑芷没死,你可会原谅天帝?”
我看向西王母,可是我知道我此时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喉咙堵的生疼,我捂着脸,“可是,这世上再没有苑芷了啊。”
我缓了好一会才放开手,勉强朝西王母挤出一个笑:“长久以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在人前这般脆弱,你可莫要笑话我。”
西王母眼里含我看不清的眸光,笑着朝我点头。
我得到想要答案,理理神思,起身向她告辞,准备去冥界向诵予告别。
这番长久的回忆像是生生耗尽我的过往,我站在云头,闭上眼,耳边又响起苑芷的声音,她唤道:“冉冉……”
到了冥界,我硬生生将眼泪逼回,吹了会儿冥界的冷风之后才往诵予的宫殿赶去。
占着诵予寝宫的偏殿时日久了,常常不在,他是知道的,所以这次离开并没有让他生疑。
在我将生魂事件顺利解决,并且告诉诵予和司央之后,我便在偏殿里好好的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冥界的红月堪堪挂在窗外那株大柳树梢头。隐隐绰绰的现出桌旁的身影。而我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出那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我再次看了看那轮红月,暗自觉得很应景,只是那个人怎么能不约就来了呢?还一来就是我的床榻之前?
女仙应有的矜持和害羞在诵予面前根本就不存在。所幸我休息的时候不习惯脱中衣,此番在他面前是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于是只好起身披上外衣。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和你的妃子在一起吗?”我揶揄道。
“我这不是正在和我的妃子在一起吗?”他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我被噎得说不出来话。在冥界若干人等的眼里,我确实是他的妃子。
我们俩就相顾无言半晌。
然后是诵予开口打破沉默的气氛:“冉冉,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知道他问的是我如何得到天帝答应和冥界联手解决生魂的事,可是我只能装糊涂:“就和天帝讲道理啊,深明大义生灵涂炭什么的……”
诵予打断我的信口胡诌:“冉冉!你是不是答应了?”语气竟然有些压抑的痛楚和急切。
我没吭声。
气氛比之前变得更加压抑。
柳梢头的那轮红月不知何时竟往柳树外移出一大截。
等到诵予原来喝的那壶茶水都凉透了之后,他起身离开,只言未露。
我就着那壶凉茶,一直喝到全身凉透。
翌日,司命殿。
“怎么又跑到我这来了?”司央笑眯眯地看向我。生魂的事可以解决,连带着司命点周围的鬼魂下属之流都受到了司央如沐春风的待遇。
司央的笑容感染到我,我于是也笑眯眯地回过去:“冥界的事解决的差不多了。我是时候回我的碧络宫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去我那坐坐?”
司央显然是没想到我会说这些话,于是笑眯眯的脸有些挂不住,“你好久才来一趟,这次没几天又要走,唉……”
我知道司央是舍不得我,可是却尊重我的决定,是以连挽留的话都没有说,只是暗自有些神伤。
我有些不忍,可是这回确实是非走不可,或许连着日后再没有再见的机会,思索至此,我忙展开笑颜:“我只是有些非办不可的事,过段时日我们还会再见的。”这些全是实话,当然,如果我封印之后还有日后的话,便也只能以冥体与司央见面了,如若神仙有冥体的话。
司央听了我这番,适才将感伤稍稍收些回去,只是低着头催促我快些离开,说是我扰到他处理公务了。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桌上的公文半天都没翻一页。
我到了诵予寝宫外,踌躇好久,最后连半脚都没有跨进去。
去见了他说什么呢?“诵予,我走了,你保重,你要多娶些妃子为冥界开枝散叶。”这些不妥,好像有些吃味的嫌疑,虽说我只是单纯的想要嘱咐他。难道要这样说:“诵予,此番我去封印,你不要担心,我们青山仍在,绿水不改,后会有期,届时等我回来,你一定要生出个小娃娃让我来玩玩。”这样会不会更不妥?我此番去封印,他怎么会不担心呢?要是真的不担心我还真是罔交了这个朋友。
哎呦,真是愁煞了我哟。我到底该怎么向他说呢?
“那就什么都不要说,我等你回来便是。”耳边徒然响起诵予的声音。
惊得我话都说的含糊不清:“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眼风扫过来:“你自己在那嘀咕半天,估计连旁边的鬼侍都听见你说的了。”
我往鬼侍那边瞟过去,果不其然,常年苍白的脸上竟然有可疑的红晕!
我不自在地咳了咳。
“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多说,我走了。”说完便转身离开。
然而,我的袖子却被扯住了,我狐疑地回头,却一眼撞进诵予的眼里,暗的似一片葳蕤的深海,“我等你回来。”
那一眼,我记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