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有盐商在财力上的支持,清代扬州的书院迅速得到恢复和重建。三元坊有安定书院,北桥有敬亭书院,北门外有虹桥书院,广储门外有梅花书院,童生肄业者,则有课士堂、邗江学舍、广陵书院等,训蒙则有西门义学、童子义学等,柳诒征在《江苏书院志稿》中说:两淮盐利甲天下,书院膏火资焉。故扬州之书院,与江宁省会相颉颃,其著名者有安定、梅花、广陵三书院,省内外人士咸得肄业焉。
这些书院、学校的资金大多来自盐商和盐运使司的运库。正是缘于雄厚的经济实力,扬州书院的地位和南京不相上下。
安定书院是清康熙元年由盐运使胡文学与一些盐商共同筹款而建的。梅花书院是由盐商马曰琯独自出资,原名为崇雅书院,后改为梅花书院,至清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马曰琯的儿子马振伯呈请将书院归公,至此,书院由盐商承办。敬亭书院由两淮商人出资建于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担任过两淮总商的汪应庚在清乾隆元年(1736年)见扬州府学(即江甘学宫)年久失修,破败不堪,便捐助五万银两用于重修。重修后的府学“辉煌轮奂,焕然维新”。其后,汪应庚又拿出2 000银两置办教学配套设施;拿出13万银两,一部分用于购买上等田地1 500亩赠给学校,一部分作为日后修补校舍和贴补乡试的费用。《清稗类钞》的“汪太太捐资助书院”中载:“汪太太者,为汪石公妻,石公乃两淮八大盐商之一也。扬州有安定、梅花两书院,绌于经费,太太独捐资数万以为之倡”。这种经常性的捐助在推动、促进书院的壮大、发展中的作用是不应该被忽视的。
由于盐商们对教育的重视,扬州在清代人才辈出,整个清代扬州府进士总数达348名,而且还有11名一甲进士,扬州成为国内重要的文化发达地区。扬州学派的许多学者都曾执教于书院,从而互相切磋,形成一个学术群体。
四、徽风吹醉扬州梦
扬州之盛,实徽商开之,扬州乃徽商殖民地也。
因此,扬州社区文化被打上了明显的徽州乡土风俗烙印。
古代扬州
徽州“乡俗不论贫富,卧起俱迟”。这种睡眠习俗后来成了盐商中的时髦风尚。“长夜欢娱日出眠,扬州自古无清昼。”众盐商的夜生活可谓“精彩丰富”,宴请享乐,载歌载舞,个个精神百倍,不停地唱呀、跳呀、闹呀,四肢和五官都发挥了最大潜能。可是到了天快亮的时候,个个哈欠连天,困意绵绵,睡下再也不想起。这种“三竿红日尚高眠”的陋习,连乾隆皇帝南巡时也看不惯。回京城后,皇上看见皇太子因睡懒觉而耽误了读书,就责备说:“汝欲逸乐,何不作淮南商人子,而必生我家耶!”意思是说,我清廷皇室怎能像扬州盐商那样享受大白天睡懒觉的逸乐!可见,昼眠晏起,已成为盐商圈子中时兴的风尚。
徽州人祭祀土地神最为虔敬。这种习俗在扬州也广为流行。
扬州好,二月月初头,土地祠前灯似锦,淮盐店里酒如油,歌吹不曾休。
在扬州,二月二日也称土地神诞,盐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鼓乐阵阵,热闹非凡。徽商、西贾侨寓邗上,经营盐业,财源茂盛。因此,对于冥冥之中的土地公公,充满了感激之情,将其看作“福神”,奉祀甚虔,相沿成俗。每年二月二日,家家作土地会,其熙熙攘攘的热闹场面不亚于春节、元宵时的场景。扬城西北有一虹桥土地庙,每年二月二日,必有盛大的集会,号称“增福财神会”,不仅众盐商借此机会祈愿盐业兴旺发达,盐船“一帆风顺”,安全保业,而且众多扬州市民也借题发挥,酬愿祈福和发财。
扬州办丧事,渐有“徽礼”和“扬礼”并举的新习俗。原先扬州人出丧时,棂柩前哀乐吹奏,胜于哭泣。守灵之夜,“演剧开筵,声伎杂沓”,等等。后来则改成敲锣三通,意即呼唤主客就位,“灯持五色学跑方”,扎成纸猪羊作为祭祀的贡品,前来参加吊唁的来客光临时,乐队奏响《将军令》和《天鹅湖》。
扬州婚礼也逐渐出现了徽州习俗“抢花冠”。在徽州当地新娘入轿时,头顶红帕,外面罩上篾丝做成的花冠,有一尺高,“缀绢绫人物戴于头上”。到了新娘下轿时,亲属便揭去“彩舆之顶”,露出尺把高的花冠。众人争抢,以示喜贺之意。此习俗来源于民间传统,徽州地区经常有老虎出没,曾有新娘出嫁时遇上老虎,轿夫都纷纷逃命。老虎扑上来时,却仅仅抓到花冠,新娘并未受伤。大约是新娘吓得昏过去了,瘫作一团,不幸中的大幸。坏事变成了好事,于是演变成“抢花冠”的风俗。扬州市民看徽籍商贾的风俗很热闹,能增添婚礼气氛,在效仿那些豪华排场的同时,也学了徽俗一招。
徽州火把红油刷,翰院灯笼紫纸糊,抢过花冠传过袋,进房先看伴娘姑。
“红白”婚丧事的场面大,围观人多,传播快,往往易为人模仿。特别是扬州新城河下豪富徽商住宅区,特别引人注目。这些大盐商的一举一动往往都能衍生出“时尚”二字,因而徽籍习俗渗透到扬州风俗之中,也是合情合理的。
徽州食物在扬州也盛行一时,如徽面、徽饼、徽包等。大盐商徐赞侯的侄孙徐履安,“红案白案”都擅长,徽菜中的没骨鱼面就是他的首创。其味道鲜美,也让扬州市民开了眼界。还有徽包(松毛包子)在扬州河下街出现,聚集在那里的徽籍商人也常常邀上当地官员和商人,去尝尝“徽包店”的口味。另有“三鲜大连”,即鸡、鱼、肉三大碗面,成为各家饭馆争相推出的“新产品”。
徽菜烹调有三重:重油、重色、重火功。木炭小炉煨炖,原汁原味香气宜人,故有“吃徽菜要能等”的说法。扬帮菜也受此影响,加之各盐商都是出众的美食家,因此扬州饮食名扬天下。大盐商几乎每家都有头等好厨子,都有一样拿手的绝活,如:
吴一山炒豆腐,田雁门走炸鸡,江郑堂十样猪头,施胖子梨丝炒肉,张四回子全羊,汪银山没骨鱼。
这些菜肴流传出去,扬州市民纷纷效仿其制作工艺,至今在一些饭店里还有其中的一些菜肴。徽菜、徽面、徽包和徽饼,都能与徽籍大盐商的显赫声名挂上钩。“满城争说大盐商”,于是他们的生活习俗和嗜好就都成了扬州市民的热门话题。
徽州素有早婚习俗。一般而言,徽州男子年满十二三岁,就得完婚,然后外出做生意。因前途莫测,有时需要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返乡省亲。因此,徽商在娶妾、宿妓方面,一反吝啬故习,往往挥金如土。明中叶以后,盐商虽然大多举族迁居扬州,但追芳逐艳的欲望愈益变本加厉。于是扬州娼家蓄养雏妓相渐成习,也即“养瘦马”风俗的形成。
五、朝中有人好经商
俗话说得好:“朝中有人好做官”。作为商人来说,也就是“朝中有人好经商”了!那商人究竟是如何利用这些朝廷官员大发横财的呢?其手段可谓多种多样,五花八门。
第一是可以偷税漏税。商人做生意自然得向国家缴税,但明清时期关卡林立,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商人如经营异地长途贩运,甚至每个关卡都得放点血,如此一来,他们的辛苦所得就所剩无几了,如果再碰上收税的官吏从中捣鬼,商人更是受害无穷。而朝中有人撑腰就不同了,徽商不仅不会无端遭到敲诈,还可以通过与收税官吏相互勾结而大肆偷税漏税,虽然国库的银两少了,但徽商与收税官吏的腰包却鼓了,可谓各得其所。
第二是可以获取某种商品的垄断经营权。前文已经指出,商业的垄断利润高达几倍、十几倍甚至几十倍,因此攫取垄断商品的经营特权就成了众多商人追逐的最高目标。而获得垄断权也必须获得朝中官员的支持,徽商之所以能够成为两淮盐场的龙头老大,正是封建势力对徽商“关照”的结果。
接天莲叶到徽州
第三是可以获准承包国家工程。这也是某些官员与商人勾结侵吞国家钱财的好机会。明万历年间修缮皇宫之际,徽州木商王天俊等10人,准备了大量金银进行贿赂,到处托人找关系,终于获得了承揽购买皇木16万根的特权。虽然政府要员收进的贿赂决不会是一般的小数目,但王天俊等人可不会做赔本的生意,他们承包的这项工程是大有油水可捞的:首先,他们可凭此向国库预支银两,可谓不花本钱做生意;其次,打着为皇家办事的招牌,沿途可“骚扰州县,派夫掐筏”,省去了许多费用,而这原是计算在成本中的;再次,可以打着运输皇木的旗号,大量挟带私木——一路上自然是免税放行,从而省去了大量税银。
或许有人要问,其实那些官员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利就可以让徽商乖乖就范,为何还屈尊与“四民之末”的商人为伍呢?对那些贪婪的官吏而言,明目张胆的勒索毕竟会在商贾间留下恶劣的口碑,甚至随时会酿成坏了自己前程的事件。封建社会虽然腐败,但国家法令还是明令禁止擅自扩大征税范围或提高征税标准的,如勒索汪姓徽商的那位吾爱陶大人后来就因为受到“与商民作仇,为国家敛怨”的弹劾而丢掉了头上的乌纱帽。相比较而言,暗箱操作要稳妥得多,于是官与商互抛媚眼,“钱”与“势”携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