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梦宫是冷宫所在,向来人迹稀少。月色渐沉,斜斜映着湘琳的身影,更显孤独冷清。她直直打了个寒战,不是像其他人因不吉利而害怕,却是想起了一年不见的那个人,不免起了近乡情怯之感,脚步也变得缓慢。
祈哥哥,你是不是也一样想起我,想见我?她心里默念着,往事一幕幕纷至沓来。她是县衙师爷的女儿,他是医馆大夫的养子。本谈不上交集,却阴错阳差拜在同一个师傅门下启蒙。她在东厢练习女红,却常常溜到西厢偷看他们学功夫。
她不禁微微一笑。当初师傅发现她偷学,很是生气,几乎要把她逐出学堂,多亏他百般求情软硬兼施,甚至扬言与她一同退学,这才镇住了师傅。她还记得他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定定说了三个字:“你放心!”她果真再没有觉得害怕。
越接近寒梦宫,她越觉得紧张。冷宫外面没有多少侍卫值夜,通常两三个人轮值,她不知道他守在哪个角落,只能在外围慢慢绕圈观望。
“你今天当差到几点?我一会拿点豌豆黄你吃好不好?”女子清脆的声音虽低却听得清楚。
“不必麻烦,只剩三个时辰。”男人音色低沉而淡漠。
“哎呀,三个时辰,还不得饿死人哪!”女子大惊小怪地叫了一声。
男人低低说了句什么,如沉重的钟一下一下撞在湘琳心上,击得她几乎立足不稳。她怎会听不出来,这个被人牵肠挂肚着的男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林萧祈!
她不敢大声喘气,更不敢说话,两手紧紧捂住嘴,竖起耳朵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语,泪水在眼眶中转来转去,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林萧祈似乎在劝说那女子,她很不高兴地应了一声:“那我明天再来看你。”一步三回头走了。
湘琳松了一口气,越发茫然无助。她不是听不出林萧祈话里的客气,关心则乱,尤其联系自己近来的遭遇,愤怒中更觉悲哀。她日日在刀尖上过日子,还牵挂着他的安危。但他呢?不到一年就和宫女们打情骂俏,还发展到互通有无的地步。
但她又能如何?站出来连哭带骂质问,还是泪光盈盈作委屈状?她既做不出来,也没有立场。说起来,他们不过是同门师兄妹罢了,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湘琳愈想愈觉得气闷,愈想愈觉得伤心。靠着松树结实的枝干,月影如雾,笼罩寒梦宫飞檐下雕刻的年年有余图样一片灰暗。她呆呆盯着,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
“你这小子,自己不要怎么不给我们,辜负人家姑娘一片心意。”一个同样穿着侍卫服色的男人大力拍着林萧祈的肩膀,呵呵开着玩笑,很熟悉的样子。
“给你们的还少吗?在乎这一次!”林萧祈不以为意。
男人大笑:“得了便宜还卖乖。依我说,这杏林模样不错,性格也好,可以考虑。”
林萧祈既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淡淡笑了笑:“萍水之交罢了。”
“那怎么不见她天天给我送吃的?说起来我认识她时间比你还长呢!”男人颇为嫉妒撇撇嘴。
“该换防了。你若真饿,回去下面条吃。”林萧祈不想再谈的样子。
湘琳杵在原地,许久方从树丛慢慢转出身子,他们已经去得远了。所有见面的憧憬、迫切、喜悦,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丧失殆尽,她甚至没有打个招呼旁敲侧击的勇气,踉踉跄跄地离开。
转角处,林萧祈凝视着皎洁明亮的一钩弯月,唇角勾起一个弧度,轻轻吐出两个字:“湘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