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合上手上的请柬,淡眸静静落在桌上那精巧的茶具上,眼中闪过一丝淡绝的冷。
天后生辰,白顷华必定去,为了见白顷华,昭昭也绝不会放过如此机会,不觉间,手中的请柬已被一股强大的内劲震得粉碎。
那日之后,昭昭走出了云邪山,却再也没有回来过,浣碧在云邪山口等了昭昭一日又一日,也不见昭昭半丝音讯,只记得,昭昭离开时,留下一段话:不必来寻我,天后生辰必去送上寿礼。
仅此留书,浣碧竟还是放不下昭昭,只因她知道,昭昭心中那解不开的结怕是会越来越紧,直到另她窒息。
话说那日,昭昭离开了云邪山,在祥云上飞着飞着便来到了花慈国,她眉目骤然间锁起来,在这个国家,她最熟知的便是花府花问。
花府上空,昭昭散了妖力,一步步走到花府的大门外,高大的门外挂着两盏白色的灯笼还有几匹白绫,将花府拢在那种死沉而残冷的氛围中。
昭昭望着那随风徭役的白灯笼,却见府中有一位相貌堂堂,浑身被神龙之气拢罩的冷峻男子,昭昭微微顿了顿,退后欲离。
那人却看见了昭昭,悲伤的眸中闪过一丝微微的异样,他脱口喊道:“姑娘请留步!”
昭昭没能走开,只是淡淡问:“公子有何事?”却被他浑身的真龙之气震得不敢靠近丝毫。
男子是花慈国国君花无痕,他眸底霎时明朗起来,走上来时却见昭昭步步退后,便只能停在离她十尺之外的距离,他朗声问:“姑娘可是朕……”一时顿住,又开口道:“可是我三弟的朋友?”
昭昭眸光淡淡,“朋友自是说不上,却颇有些渊源。”是生死缘!
花无痕沉默片刻,复杂的眸底兀自扬起一抹无声的笑容,“姑娘既和三弟有缘,不如进去上柱香,朋友来看他,他也不至于寂寞。”语毕,便撒开宽袖,匆匆上了那豪华车撵。
昭昭直直看着车轮辘辘,碾过宽大的管道,才举目望着花府上被白绫缠绕的镶金大字。
“花问,来生投个好人家,莫再要遇见我!”
花府内,恹恹沉沉,到处冲刺着悲哀的气息,府中管家一一给前来拜祭的贵客递上一炷香,昭昭接过香,步步走到花问玉棺前,那手中香火星子竟愈来愈大,一缕缕香烟仿似具有灵气般从府内每一人鼻尖滑过。
霎时间,仿似停止了时间,府中管家下人,再到来祭拜的贵客都肃然停滞在了这一刻,仿似木雕般,一动不动。
昭昭径直走到玉棺前,玉棺中,花问一身雍容的装束将他衬托得愈发英姿勃发,她眼底冷淡若水,芊芊玉手缓缓从玉棺的左侧滑到右侧,刹那间,眉宇促动,她身子微微一僵,继而收回探出去的手,淡淡黑眸中渐渐变得惊然。
转身间,昭昭熄了香火,踏祥云而去。
“左相大人前来祭拜三王爷,叩首谢礼!”管家的声音拖沓而悲沉,静止的花府又恢复了刚时的沉痛气息,只是刚刚那个女子的出现丝毫没有在他们眼中留下一丝痕迹。
花问失了魂魄,昭昭却找了几个时辰也没有找到,然,径直去了忘川。
忘川水,如煮开的血液,一波又一波汹涌的翻滚着,那孟婆桥上,一位妙龄女子如死亡般寂寞的黑眸一一从那些魂魄前扫过,再递上一碗透明的忘川水。
如此反复,她早已深觉麻木,脸上也似是再也没有出现过一丝悸动。
“孟婆!”昭昭挥袖而落,静静站在红色的彼岸花丛,殷红的色彩将她一袭淡黄的衣袍沉得愈发的异诡超尘。
“咦?”孟婆发出三百年来第一次轻叹,转头一看,眼中如死亡般的沉寂瞬即舒朗开,她喜道:“是云邪山主昭昭上妖!”千百年来只见过一回,却独独那一回孟婆便记住了昭昭一生,她吃惊问:“沉寂了三百年的忘川终是又热闹了起来。”
昭昭眉目暗蹙,朝她走了几步,“孟婆,此番前来,我是想问你一个人。”
孟婆收了手中的碗,诧异的眸中流转着淡淡的光华,“你想问的是谁?”少女般妩媚的笑容在孟婆脸上徐徐展开,世人都说孟婆是个老婆子,可真有谁见过她的真容,怕是见过的都是被那碗忘川水忘了吧!
昭昭不再兜圈子,直言直述,“花府——花问!”
孟婆微微蹙着眸,拈指算了算,忽的,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来,惊叹:“奇怪,他命数已近,却未曾来到忘川!”抬眸间,孟婆对昭昭直言,“我并没有接待过一个叫做花问的人。”
昭昭低低沉吟:“果然如此!”想了想,对孟婆淡声道:“若是他日有这样一个人来,还请孟婆向我通个信,算昭昭欠你一个人情。”语毕,也不待孟婆回答,孤自作别,踏云而去。
“花问!”孟婆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嘴里低声念:“看来忘川又要热闹一回了!”
深暗的眉眼静静望着那忘川上空,嘴角扬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来,“云邪妖主欠下的人情,看来似乎很不错呢?”
孟婆又一一将手中的忘川水递给每一个走上孟婆桥的魂魄,只是那三百年来不曾变过的死灰般的瞳中蕴上了深深笑意。
四月初一,昆仑瑶池
天后生辰,四方仙人,六界之中霍霍有名的大小之主都纷纷赶来昆仑朝贺。
各路前来朝贺的大小主儿都送上了自己精心备至的厚礼,唯独昭昭,一身红裙,外袍是淡红色纱衣,纱衣边缘缀着细小的水钻,看上去一匹如流光般墨染的发灵气的垂下,素颜不施粉黛,发上也一朵白色的簪花贴在简单大方的发髻上,一条红色的彩带优雅的随着昭昭的每一个轻盈的步子飘起来。
昭昭是一个人空手而来,众人虽被昭昭的美貌与出尘的气质所吸引,但也是或低或佯装假意责备昭昭,天后则是一脸荣荣笑意,抬手道:“本后生辰设在昆仑,只是图个热闹,你们来了便好。”
天后的话可谓是给了昭昭台阶下,昭昭施施然行了一礼,便径直走到自己的席位上。
身旁正是青洛,他对着昭昭好意的笑,也颇是为昭昭的风采而低声赞不绝口,昭昭看了看青洛,无意间落在他身后的仙童身上,仙童连忙将直视昭昭的目光收回,慌乱的低下头。
“咳咳!”青洛佯装咳了几声,对身旁的仙童道:“阿尘,不懂规矩,哪有盯着女孩子家看的,本尊也深知你到了婚配的年纪,但昭昭毕竟是云邪山主,哪能看得上你这个小小的小童。”
阿尘连忙躬身赔礼,“尊上说的是!”又转头对着昭昭施了一礼,道歉道:“阿尘冲撞了山主,请山主惩罚!”
昭昭听着他们一主一仆对着唱,也没什么心思了,只是看了一眼阿尘,再将目光转到青洛身上,道:“青洛,你我五百年未见,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小心翼翼了?”
青洛先是一怔,继而傻傻的笑几声,深觉尴尬,然,天后的生辰启幕才将昭昭的目光转移开去,青洛轻轻叹气,瞪了一眼身旁的阿尘,便朝着中央莲花池看去。
莲花池是天帝为了庆贺天后生辰细心设计打造的,莲花池是一朵莲花的形状,池水是瑶女特意引来了瑶池之水,莲池上也是从昆仑瑶池那移栽过来的仙莲,都是聚集天地精华之气。
昭昭曾听闻,瑶池之水可以另凡人青春永驻,长生不死,倒是说的真假,昭昭却不知了,因为世上没有人可以喝到这纯正的瑶池之水。
天后开了话,层层仙雾缭绕的莲池上空仙娥娉婷而舞,赤着玉足,舞着玉手,随着仙乐的节奏盈盈舞着婀娜的身姿,莲池外的矮几上,仙娥也是频频穿梭,替每一位贵客斟上百花宫最美味的百花酿。
“昭昭,你可还记得我?”
昭昭正在犹豫要不要喝一口百花宫的百花酿,却听一声好听的男音在她耳边低徊,昭昭抬起头来,一袭黑袍凌风而动,男子聚着深深爱慕的紫瞳甚是灼热的看着昭昭,他手中举着一个白玉杯子,透明的液体在昆仑日照的映染下,竟让玉杯上镌刻的莲花盈盈流动起来。
昭昭认得他,“你是无崖山主君无涯。”那日四海之宴,浣碧对她提及过,但昭昭知道其名,其他的就像一张干净的白纸,一无所有。
君无涯听得真切,昭昭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另君无涯心中血气翻滚,他要的并不多,爱了这数千年,追了这数千年,都不如五百年后的这句话来得真切温暖。
“昭昭,五百年未见——”
“昭昭!”紫衣翩然而来,打断了君无涯的话,“你我可否对饮一杯?”语毕,便举着杯中的百花酿先干而尽。
昭昭对扶摇的印象并不是很好,但既已算得上认识,昭昭也慢吞吞的端起桌上的玉杯,霎时一股醇浓的酒香便扑入了昭昭的鼻中,她微微一滞,适才觉得五百年前的一杯忘忧酒已令她不胜酒力。
“昭昭!”君无涯本就对扶摇生有敌意,那一年,若不是他将遗海珠送给昭昭,昭昭也不会认识扶摇,算起来,他们竟是有着这样逃不开的渊源。
昭昭微微怔了,君无涯却静静夺过昭昭手中的玉杯,呈上自己的玉杯,温温对她道:“喝酒伤身。”
昭昭又是一愣,目光从君无涯与扶摇脸上淡淡滑过。
“昭昭,这是君无涯的杯子,不如我去给你倒一杯鲜果汁来。”扶摇甚是生气,但在昭昭身前也不敢大肆发作,只是将怒色化作了无尽的温柔。
“扶摇你这是说什么,虽是我的杯子,可我却未曾饮用一口。”君无涯已是怒意难捱,虽极力忍着,但却不及扶摇隐得深沉。
两人的争锋相对另昭昭心中无端的生出了烦躁,青洛则是边无所谓的拨着坚果边打趣的朝着面色难堪的阿尘道:“阿尘哟,看清楚了没?这样的身份才配得上哟!”
阿尘难堪的脸色因青洛打趣的声色微微一变,施礼道:“尊上,阿尘记住了!”心中却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