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不是那种看着白顷华与螺裳恩恩爱爱还可以坐得住的人,兴许来这东海龙宫,昭昭那五百年来也未曾想通的问题,却在这一刻迎刃而解。
她生得温婉大方,举止优雅,不像昭昭,一副如火山般凌冽的脾气。
她衬他,甚好!该见的也都见了,她自知再没什么理由留下来。
昭昭离开时没有惊动任何人,只告诉了浣碧,宴会尾声自己回云邪山,不必去寻她。
然,另昭昭不知的是,越是这样淡漠性子的离开,越是吸引无数的目光来追随她,话说扶摇便是一个鲜活的例子,他炽热的目光至始至终都追随着那抹浅浅的身影,嘴角化不开的始终是那抹不甘与期待。
昭昭从来不知,仙、妖、鬼三界中,她早已成为仰慕的目标。
话说,昭昭生得国色天香。
话说,云邪有女,仙姿卓越,一笑倾国,回眸间三界为之动容。
话说,那倾世容颜上从未带过一丝含情脉脉,然而在遇见顷华上神那年,她锁了自己的性子,眉目间终日带着一抹温温笑意。
话说,君无涯为博取她一笑芳心,寻得遗海珠,扶摇为重拾她一脸笑颜,生生放弃四海之主的尊位,她另三界英豪神祇仰慕,却偏偏看他们不上眼,一个顷华上神另无数仙妖为之惋叹唾泪。
然而,说归说,没有谁知道这其中究竟渗入了几分真假。
在无数凝视的目光中,昭昭离开了东海,驾着祥云来到了花慈国京都。
京都甚是繁华落幕,她隐在人群中,人群拥堵,叫卖声,吆喝声多不胜数,这也成了一曲没有谱子的杂乱民歌,昭昭对这些自是看不下去,在一条深巷中漫无目的的走,走着走着前方便无了路。
也幸好无了路,不然昭昭不会看见院中飞出来的梨花,也不会再遇见花问。
映着明亮的天光,那雪白的花瓣竟似水晶般晶莹剔透起来,昭昭无意的伸出手,那飞扬的花瓣便似有了灵性般,落在昭昭如玉的指尖。
“梨花?”
浅淡的唇瓣微微一扬,竟似是露出一丝温婉的笑意来。
那年,云邪山上梨花若雪,落尽了昭昭和白顷华的肩头。
那年,云邪山上火光漫天,将九千九百九十九棵梨花树燃成齑粉。
那年,云邪山上再也见不到梨花,再也见不到那个梨花含笑的绝世容颜。
五百年过去了,忘忧酒的味道也散去了,昭昭淡了心性,以为烧了整片梨花林,便再也见不到梨花。
她静静施法,指尖的梨花飞快便烧成了齑粉。
转身间,却听院内响起轻浅的声音,“外头的朋友可否进来一聚?”
听着,竟有些熟悉,五百年后,可以另昭昭生出熟悉感的不多,她秀眉一扬,施法从院外直落在那棵梨花树下。
他怔,是她!
她也随着一怔,心中无端被牵起一片伤感。
“仙子!”花问吊着眼睛笑,浅浅的梨涡里有一片淡淡的阴影,“我们好有缘!”花问不知该不该这样说,但似乎只有这句才可以将他心头多日来的思念化为无数动人的音符。
“花问?”昭昭的隐身术并未在他眼前起丝毫作用,自那一眼相遇,她便察觉他不是普通人,昭昭自讽一笑,难怪听着熟悉,想是数日前的一面之缘。
“登徒子!”唇瓣拉开一个摒弃的弧度,昭昭便欲将离开。
“仙子请留步!”花问见不得思念多日的女子再从他眼前消失,“再见便是缘分,在下想请仙子品一品亲手酿的梨花酒。”他深知,若这次离开,真不知何时才会相见,怕是要一辈子了。
“梨花……酒……”浅淡的音符从那微含的唇角默默散开,芊芊玉指已在袖中捏得发紧,直至痉挛。
抬头间,梨花纷扬若雪,像是又回到了那一年。
他问:“昭昭,我给你的这片梨园,可喜欢?”
她笑颜若莲,纯净而静好,“昭昭今生只喜欢梨花,可好?”
而今,满目的洁白,却成了她眼中的冰霜,那般寂寞。
昭昭湿了眼,那飞扬的梨花像是每一朵都含着白顷华的眼睛。
“仙子,这梨花,可喜欢?”花问抿着嘴笑,他深觉白暇不染纤尘的梨花与她甚是般配,可却偏偏得不到昭昭一言片语,花问细细打量昭昭,却见她眼中的泪似要盈出眼角。
“仙子!”花问心急如焚,一时因昭昭眼中的泪乱了方寸,“对不起!”他低声道歉,心中却被昭昭的眼泪落得生疼。
“为何对不起?”昭昭轻蔑的笑。
清浅的梨涡似是带着一份沉溺的伤感,映在花问眼中,他被一时问得怔住,嘴唇蠕动,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花问不作声,昭昭也觉得一时心烦,踏着莲步就要离开花家后院。
“仙子莫走!”花问失手拉着昭昭手臂。
她微怔,转头看着花问,静静的,神似带着份淡淡的哀伤。
“仙子,我不知道你不喜欢梨花,若是知道……”
昭昭笑,“若是知道又如何?”
静了静,院中只余淡淡的风声,昭昭也说不清那是怎样的感觉,只当他是一时撑面子,才会鲁莽的将满院的梨花粉粉拽下枝头,梨花纷扬,却瞬间成了一点点火星子,从空中簌簌落下。
就像是流星!
恍惚间,昭昭那尘封了五百年的心像是微微的动了动,她拉开上扬的唇角,轻轻挣脱开花问,“我叫昭昭,你虽懂得幻术,但天外有天,花问,莫要让一丝自信害了你。”
花问喜笑颜开,却因昭昭后半句警告沉默的低下了头,他点点头,看着昭昭如一匹白光从后院翩然离开,霎时呆住,却忽然又似想起什么,对着那抹拖曳的光尾大声喊:“昭昭,明夜城里会放烟花,我会在城头等你一起来看。”
花问不知道昭昭有没有听见,反正他没听到昭昭拒绝,是不是没有拒绝便有一丝希望。
转身,花问飞快的走进了屋子,“嘎吱!”一声响,门被关得紧紧的,不留一丝缝隙,大白天的,屋里却点着烛火,没有人知道花问将自己关在房中干什么。
只是屋内时不时响起“嘶嘶”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在用力的相互撕摩。
昭昭并没有回云邪山,只因她在半路遇见了君无涯。
“昭昭,看见你,我便放心了。”君无涯温暖的笑着,碧色的眸中像是沉淀了一片湛蓝的天空。
昭昭对君无涯并无什么印象,只是朝他点点头,便朝着云邪山去。
“昭昭,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君无涯施法赶上了昭昭,追上她时,他发现昭昭竟走得这样快,似乎并不想看见他。
与君无涯想的如初,昭昭淡漠的眸子默默转过来,疏离的目光带着隐隐的厌倦,“我知道,你叫君无涯。”
昭昭说出了君无涯的名字,但这样的回答却另君无涯异常的恼怒,与其这样陌生的喊出他的名字,不如当她从来都没有听过。
至少,他还可以如从前般,绘声绘色的将心中的感情讲出来。
可如今,君无涯不会了。
他不舍的松开手,温温一笑,道:“后会有期!”
昭昭离开了,至终没有看过他一眼。
望着昭昭如雪般不染铅华的身影,君无涯无声的笑了。
“今生今世,我一定不会再放开你了。”
曾经那英姿飒爽、至情至性的无崖山妖主竟也似变得胆小了。
原来,五百年来,变的不止有昭昭,还有他。
浣碧告诉昭昭,自她从东海龙宫走后,顷华上神也带着梨花仙子离开了。
昭昭凛眉,“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浣碧咬了咬嘴,低头细细忖度,她该不该告诉昭昭,顷华上神走的时候是被梨花仙子扶着离开的。
浣碧的沉默另昭昭没多少心思去打探心中的疑问,她快速走进了夙暖阁。
“宫主,顷华上神他——”
抬起头,眼前早没了昭昭的身影。
也幸好昭昭走得急,不然浣碧当真不知该如何办。
低低舒了口气,浣碧施法招了一个地底的小妖,在他耳畔低低说了句什么,却见那小妖听话般的点点头,猛地缩入了地底,不见了。